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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牡丹花宴(上)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蓉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五月十五,微风和煦,京郊惟芳园外香车济济,凡是长安排得上名的官宦女眷,尽集于此。

突有马鸣嘶嘶,声音清且亮,原是北地傅家的马车缓缓而来。

车有两乘,车厢灰黑,形式普通,并无僭越之处,甚至显得有些寒酸,拉车的却是大宛良马,膘肥体壮,每匹市值不低于百金,教人不敢小觑。再见随从侍卫,个个矫健彪悍,腰佩凉刀,便晓得这果真是傅侍郎的车马,一众车马忙让出位置。

马车停稳,有穿浅青色掐边夹袄的清秀丫鬟端紫檀木木匣跳下,抽成三层阶梯踏脚,方放好,又走出个百花富贵纹样缎袄的婆子。丫鬟上前,撩开细竹帘子,与婆子一道将一宝髻高鬓端庄贵妇挽出。这妇人面如满月,金梳高插,旁衬八支金累丝嵌红宝步摇簪,披御赐鲛人纱,正是傅家大太太。

随后车内又挽出一额垂攒米粒珍珠流苏带发梳高锥清丽女子,明眸皓齿,面如桃花,气质端庄,料想便是傅家初娘子了。

后一辆马车走出的两位娘子,一色的胭脂洒金宫缎襦裙,粉黄底银线绘花半臂,仙鹤流云纹妃色披帛,发作双刀半翻髻,缀赤金小花一十八朵。左一人身量较高,容貌妩媚,双目多情,宛若养了两丸黑水银,光彩夺目,恍如神妃仙子;右侧少女身形瘦弱,隐约有不足之象,气质淡雅,贵气内敛,自有一番高雅。

管事收了名刺,正要请她们入耳房休憩,却见胡装女官娉婷而来,竟是请傅家夫人并三位娘子先行入园!

众所周知,此次牡丹会,非宗亲王妃不可提前入园,傅家有此殊荣,顿教那些马车妆金饰银、浑身披珠挂翠却不得不在耳房吃茶等候的贵妇们好一阵唏嘘。

……

……

女官前侧引道,大太太与初娘子并行,俪辞和玉静两人紧跟其后,一路小心打量。

惟芳园为前朝魏相环水而建,“惟”同“魏”音,兼得“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之意。园中有名卉数十万株,极盛时,李谢浓妆,杏娇疏雨,兰挺幽芳,茶呈雅韵,菊傲严霜,梅标清骨,四时不谢,八节长春。后梁国覆灭,惟芳园收入皇产。独安二年,临川公主出阁,上赐惟芳园。公主素爱清谈高雅风趣,得园后大肆修整,仿上古情怀,高墙内侧以蔷薇、木香、刺梅、棣棠、金雀等花木缠绕,遍植蜀葵、凤仙、美人蓼、踯躅、缠枝,一年四季灿若锦屏,又有移步换景,曲径通幽之妙。

入园数步,便有名花异卉争奇斗艳。桃花灼灼朝阳,梨花溶溶夜月,芙蓉冷艳寒江,石榴丽质无双。金莲升池塘,芍药比芳姿,玫瑰杜鹃,姣若云锦,绣球山茶,点缀风光。千万花卉,万种芬芳,百花缭乱,香气袭人。

丛花之间有一幽径,两旁修竹屏遮,禽鸟飞舞其间,婉转娇啼。

行至径尽,是一大湖,此湖人工挖掘,引曲江水而成,堤岸广植佳木,湖中遍插芙蓉,更洒下万余锦鲤,湖泊景致,四时晴雨皆宜。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玉树亭亭,绿柳依依,湖边水仙冰肌玉骨,湖中莲花锦云烂漫,湖上有小舟荡桨,渔歌泠泠,欢笑之音不绝。岸边有三座草堂,房虽草覆,却高爽宽敞,窗槅明亮,向来其中必是别有洞天。

女官请傅家女眷暂候,入内通报,不多时,通传女官请她们进入。

俪辞小心踏入草堂,只见白檀细木贴壁,置细草混金编蒲团,正堂挂一意境悠远古画,画下一曼妙道姑正端坐煮茶,竟是处极雅致的禅房。

左侧则是一尊羊脂美玉底座鎏金檀香炉,一名儒雅男子手缠一百零八颗佛珠,坐在炉前,吸着细细檀香,念诵三宝名号。

女官领四人入内后,先向那男子侧身行礼,男子只随意看了眼,请傅家女眷坐下,便又闭目诵念佛经,姿态清贵,世间罕有。

因男女有别,俪辞与玉静并坐傅夫人身后,持扇半遮颜面。只是到底年轻,这男子又极其优雅高贵,方才只匆匆一瞥,此刻见他闭目诵经,俪辞不由地移开扇子偷看了。

但见男人三十余岁,面如冠玉,服饰素雅随意,腰束玉带,雍容华贵,风度卓绝,当真的气质高雅,无半点瑕疵。心中暗叹,这人想必是以“美仪容,善骑射”著称的汝南王了,难怪汝南王妃当年会忍不住从屏风后走出。

再看玉静,果然也脸颊绯红了。

却有傅夫人一声轻咳,才发觉竟是看呆了,连忙收敛,做出严肃状。

倒是汝南王听见轻咳睁开眼,见娘子们天真,露出笑颜。他容貌本就极美,此时微笑,越发地风流倜傥,连嘴角带起的笑纹,也带着无人能仿的韵味。

可惜到底尴尬,三位娘子惊艳之余,不得不守礼垂头。汝南王于是继续闭目诵念佛经。

禅室静寂,只闻釜中水沸的声音。

……

……

泉水二沸时,长公主与汝南王妃回来了。

长公主本就美艳绝伦,今日巧心打扮,分外风姿。发梳螺髻,饰以八宝,素色衣衫更显倾国之色,清风徐来,玉手撩起鬓角青丝,宛如仙女下凡尘。身畔汝南王妃虽不及长公主娇媚,却是温婉可亲,身材婀娜,古典雍容。两位贵妇一路笑语盈盈,环佩铃铛,风韵堪与牡丹媲美。

见长公主与王妃入内,傅家太太忙领前下拜。汝南王自然是专心念经,并不理会,倒是那煮茶的女冠竟只点头为礼,俪辞不免多看了几眼。见她粉面桃腮,是个难得的美人,眉宇间更有天成的贵气,想来也是出身豪贵。

许是见彼此都熟悉,那汝南王妃也就不拘礼节了,不待傅家女眷起身,径直走到汝南王身边,道:“王爷,我今日才晓得,这惟芳园的牡丹确实是天下第一,不过是走马看花地转了一圈,已经眼花缭乱。本以为牡丹花期已过,院中牡丹虽多,料想也只剩下些品质平庸的,不想姚黄魏紫豆绿赵粉之类的贡品尚且怒放,便是二乔、娇容三变、什样锦之类的复色异种也略见不鲜。且花木俱是高有丈余,最低也有七八尺。”

第一次见汝南王妃娇憨模样,俪辞很是惊讶。却有汝南王露齿一笑,温和道:“若是连暂留青帝共今宵的本事也没有,阿玉又怎敢这时节举办牡丹花会?”

他的声音温婉与威严并存,入耳极其舒坦,用俪辞前世的话形容就是很有磁性。汝南王妃听得受用,连连称是,看向长公主的眼神也带着淡淡的崇拜。

长公主却见傅家初娘子注视雕花案上一紫砂枯梅瓶,诧异道:“初娘子喜欢紫砂器?”

“我对紫砂器不过略知一二,见它形如枯梅,样式古朴,栗色暗暗,如古今铁,想来是名家之作。但究竟何等的好,倒是说不出。”

长公主和善道:“这枯梅瓶并不稀罕,只是沙泥来之不易,是王兄去年去阳羡求访名壶时,在一古刹求得,乃名壶匠师供春禅师沉于缸底的洗手泥。泥质细腻,又兼得佛性。王兄供奉数月,于一皓月当空之夜,心血来潮,妙手偶得。”

“想不到这枯梅瓶竟有这等机缘。”

闻言,俪辞叹道:“人间珠宝何足取,阳羡紫砂最要得。可阳羡溪头泥纵然等价黄金,到底不如这禅师洗手泥来得佛气。”

“四娘子言重了。”

汝南王语气平谈,长公主却凑上去与他打趣:“她们一般装扮,你怎就知谁是二娘子,谁是四娘子?莫非——”

语梢上扬,看向侍立在侧的女官。那女官盈盈一笑,并不作答。

只汝南王温和解围:“二娘子天生丽质,四娘子贵气内敛,两人虽一般装扮,气质却迥然不同。”

他虔诚佛法,纵是笑语解颐,也不忘默念佛经。玉静见他手中一百零八颗菩提子念珠早已久握褪色,左腕更戴了串佛骨舍利,晶莹剔透,佛气十足,遂小心道:

“佛说校量数珠功德经有言,用铁为数珠者,诵掐一遍得福五倍。用赤铜为数珠者,诵掐一遍得福十倍。若用真珠、珊瑚等为数珠者,诵掐一遍得福百倍。王爷以菩提子为数珠,数诵一遍其福无量,不可算数难可校量。我见王爷手中念珠已淡黄发白,王爷这般心诚,所积之功德,必定是无量数。”

这番话说得极轻极软,本意不过是逢迎,谁想王爷竟因此暂停默诵,扣住一颗念珠,道:“二娘子小小年纪,也有向佛之心?”

他本就是风度卓绝美男子,年岁渐长,不减风采,更有成熟醇厚溢出。此时得这位贵人凝视,情窦初开的玉静顿时一阵慌乱,羞红脸,小声道:“时常侍奉老太太跟前,耳濡目染,懂了些皮毛罢了。”

汝南王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一旁的长公主更是怜惜道:

“傅筑是个有福气的人,生养的女儿无不花容月貌。我以前见初娘子,已是妙绝,不想这二娘子的容貌犹在初娘子之上。”

汝南王妃更是赞许道:“这等知情知趣,可惜王爷膝下无子。长公主却是可以考虑一下。”

玉静忙害羞地低下头,心中止不住的兴奋。

世子已是适婚之龄,若能在牡丹花宴上得长公主青睐,日后十之八九能嫁入侯门。是以此次得了邀请的世家女无不盛装打扮,便是那中等人家,也是削尖了脑袋托关系求请柬,妄想飞出凤凰。

能在宴席正式开始前,得汝南王妃赞许,中选的几率自然大增。

可惜不等长公主回答,那女冠已将茶水分出,她本是分茶高手,端出的茶水自然是厚薄均匀,更成天女散花之态,简直美轮美奂。

汝南王妃不喜茶,接过女冠手中绿玉斗茶杯,便亲昵地端与汝南王。汝南王微笑着接过,俪辞见汝南王妃一脸幸福的娇羞,知王妃当真是爱死这位夫君了。只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王爷的温柔体贴之余,带着淡淡的疏远。

饮罢茶水,上官女冠跽坐,与汝南王论道辩禅,两人俱是清谈高手,自然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口若悬河,听之忘神。

不多时,天色已暗,宾客俱齐,女官请长公主、汝南王妃移驾湖心惜月阁,主持赏花。

注1:部分花卉描述借鉴《灌园叟晚逢仙女》

注2:牡丹为四五月开花,农历端午过后,理论上已经没有牡丹花了

注3:洗手泥典故出自制壶大师供春。供春书童时陪主人在金沙寺读书,用金沙寺擅长做壶的老和尚洗手沉淀在缸底的陶泥,做了一把壶,就是供春壶。(问过做紫砂生意的朋友,洗手泥是熟泥废料,经水过滤沉淀,泥质细腻,确实能做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