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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惊鸿一瞥


傅老太太素来与大太太不对盘,想到大太太那张强挤出来的热烈得能夹死蚊子的笑脸,以及儿子总是心不在焉的“盛情难却”,老太太便觉得车马行进的速度越慢越好。

是以,长安城在望,老太太却托言天色昏暗,怕是要下雨,命健仆持名帖往驿馆投宿。

燮朝驿馆依律归于兵部,只有传递军务、在京诸司须用、诸州急速大事须禀等十三种情况下,才能动用或是借住,入住者须携有司凭证。

驿馆消耗历来巨大,非战之时,驿将多有当地富户担任,负责对驿丁管理、馆舍修缮、接待和通信工作及其月报报送,并需出资弥补驿馆亏损。驿将既是商人,自然唯利是图,得了这等资源,怎不好生利用?在驿馆旁开设逆旅、客舍已是惯例,更有那头脑活络者,不但以商补亏,更能有利可图。

所以,老太太虽不符合借住驿馆的十三种情况中任何一种,但她毕竟是侍郎家眷,驿将又是个活络人,接了傅家名帖,忙带着一众驿丁迎出,匍匐车下,寒暄献媚。

马车停定,丫鬟婆子们先下,放好了抽屉踏脚,老太太这才搀扶着下来。那驿将见老太太用度非凡,早就骨头酥软,若不是有自知之明,晓得贴上去也是冷屁股,只怕此刻已跪在地上拜老太太做祖母了。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知道驿将这般孝心全是因为傅侍郎,但听着顺耳,也就受下了。

老太太下车后,又是一阵珠玉脆响,驿将与驿丁知是娘子们,俱低头,只见皂纱轻飘,暗香浮动,一只鞋尖镶明珠的金缕鞋踏在了雕花踏脚第一层。驿馆做的是送往迎来的营生,驿将见多识广,单看这娘子下车的姿态,便晓得是个大美人,可惜见不得脸,日后也不能拿来吹嘘了,不免遗憾。

玉静下车后,俪辞也探出了头,手搭在丫鬟臂膀上,正要踏足,突见前方烟尘滚滚,马鸣嘶嘶,蹄声如雷。

“避让!紧急要务!”

“怎生情况?”

驿将也是惊诧非常,这般气势汹汹,到底是何人?但听到“紧急要务”四个字,他却是不敢怠慢,忙向傅老太太一行告了罪,驱使驿丁牵来新马,以备更换。

一阵肃杀的马蹄声雷鸣般响起,转瞬间,乌云已到视野内。俱是黑甲重剑,腰挎强弩,气质严肃,铠甲森森,为首之人手持金牌,大声叫喊:“避让!紧急要务!”

这行人非比寻常,虽一路狂奔,却依旧保持着齐头并进的姿态,所用之马,无不是大宛良驹,眼看驿馆前有车马停靠,却也不减缓速度,径直冲来。中间簇拥着一轻袍缓带贵人,衣着禁色,面容清雅,蒙着淡淡的忧愁。

见驿丁牵来新马,黑云中有数人勒马停住,翻身滚下,但更多的却是身形一轻,抛弃了身下已经奔驰得几近力竭的战马,飘到空出的新马之上,左手取下抹嘴,左手喂麻黄丸,手脚麻利,显然是养成习惯了。

而黑骑空出的马,经过彻夜狂奔,已是强弓之弩,骑手刚离开,那马便口吐白沫,轰然倒地,抽搐不止。更有随从几近气竭,换马时身姿不稳,摔得满嘴泥沙,呻吟不止。驿将见状忙命驿丁端水上前喂与这些精疲力竭的将士。

为首者见属下狼狈,向中央轻袍缓带男子耳语,那贵人显然心事重重,见马匹随从摔倒,只淡淡道:“且留下歇息吧!”

老太太见他们训练有素,直奔京师,晓得不简单,早已命家仆将车马牵到一旁,莫要惹是生非。岂料骑手中有人见傅家马匹骠壮,赞了一声:“这马不错。”而后一张金牌扔来,道:“征用了。”

不待回复,那人便纵身跳上,欲解缰骑走。这马却是个烈性子,突然被陌生人骑跨,当即狂性大发,人立而起,嘶鸣连声,两只马蹄乱踢乱打起来!

此时俪辞方下车,恰巧站在马蹄攻击的范围内,有眼尖的仆人拔刀不要命地冲来,却是来不及了——

眼看着马蹄就要打到俪辞身上了。

“一凡!”

砰!

马血飞溅,硕大马头连同两条马腿一起飞出,拖着血红的尾巴,飞到玉静脚前,只剩下半截身子的骏马颓然倒地,断口处血如泉涌。

一把半尺宽的重剑刺入黄沙,刀柄纹丝不动。

第一次见着这等血腥场面,玉静吓得花容失色,便是俪辞,也是全身发软,幸有丫鬟扶持,才勉强站住,幂篱之上,桃花朵朵。

危急关头持刀斩下马腿的两个家仆却已经清醒过来,合力拔起重剑,送回那轻袍缓带男子身旁背负剑鞘之人手中。周身缭绕肃杀气息的中年男子接过重剑,回刀入鞘,一声不吭。

着禁色的贵人勒马,转身,对马车后惊魂未定的俪辞道:“娘子受惊了。”

“谢……王爷拔刀相助。”

俪辞小心地回答着,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颔首,对傅老太太道:“小王约束无力,望傅老太太海涵。”

“若非王爷出手,四娘子已然重伤。王爷救了娘子一命,该老妪谢王爷才是。”

那人本有急事,见傅家知情知趣,留下随从数人善后,快马加鞭,转瞬间成为了驿道上的一个小黑点。

“王爷?莫非是……长沙王?”

目送黑云远去,俪辞却是一阵低喃着,她与那男子素未谋面,却莫名地熟悉。

或许因为他的容貌气质与长公主、汝南王有相似之处吧……

感慨之余,俪辞回过神,发现衣裳早被马血玷污,满身的粘稠腥臭,须即刻寻个清雅之地,好一番焚香沐浴,将这气味散去。

……

……

揭开鎏金莲花缠枝银盒,取出两片公主梅花香,清雅的气味已然溢出。

接过香箸,轻拨霜灰,在香灰上细密地戳了十余个玲珑窍,那被窒息的一点点活火便再次通明了,于是将那云母隔覆回香灰上,香粒滚入,得精炭烘制,香气便越发浓郁了。

然而富春居内的诸位,没有心思品味公主梅花香的清雅闲逸。

大太太揉了下太阳穴处。

“玉鬘,我心里烦闷得慌。”

玉鬘静静地听着,从她进入富春居那一刻,见整个大堂空荡荡的,只有素日里最贴心的丫鬟婆子伺候,便晓得母亲要与自己说些决不能外传的私密话了。

“这两日宫中的动静,你也是晓得的。”

“是。”

这两日的后宫可谓是天翻地覆、人人自危!

先是贤妃滑足小产,小皇子自然保不住,贤妃也是血流不止。所幸救治及时,大半个时辰后血就渐渐止住了。及至长沙王戌时进宫,贤妃气色已开始好转。不想到了亥时,贤妃又一次血崩,御医们连番上阵,依旧血流不止。今上急得连太后那边也顾不得了,彻夜陪在关雎宫,更连夜下诏,加封贵妃。纵是如此,贵妃到底没能熬过,子时三声惊叫,就此玉殒香消。

贵妃离世,今上悲痛欲绝,连着免了两日的早朝。宫中小人也借机掀起惊涛骇浪。

先是有人捕风捉影,称贵妃的滑胎及血崩,都是巫蛊作祟。后宫历来禁忌巫蛊,偏那散布之人言之凿凿,一时间风声鹤唳。皇后当机立断,惩戒了几个散布谣言的,以为就此打压下去,不想谣言越发凶猛,矛头竟是直指皇后!

偏有人这时从皇后寝殿的花园处翻出了绑了贵妃一束头发的人偶,激起千层浪!

关雎宫人俱晓得皇后手段狠毒,挖出人偶后,心想与其日后被清算,索性豁出去了,以死相求,请皇上给贵妃一个交代。

皇上正在伤心时,见了这绑有贵妃头发的人偶,勃然大怒。好在他虽然出离愤怒,却也晓得皇后的手段,贵妃滑胎以及半夜血崩泰半皇后所为,但这巫蛊娃娃却绝不是皇后手笔。

因为,以皇后的心机,就是真用了巫蛊之术,也绝不可能被人拿到铁证。

何况今上喜爱豫章王。

终了,巫蛊诅咒证据确凿,皇后却只是照顾贵妃不周,闭门思过。反是极力坚持彻查到底的关雎宫中百余人,消失在宫墙深处。

令人惊讶的是,向来与世无争的太子,听闻贵妃之事于豫章王有碍,竟一改往日姿态极力维护皇后,言辞激烈,多次冲撞今上。今上大怒,罚太子思过。不过对太子的友爱之情,今上却是颇为欣赏,事后欣然题字“兄友弟恭”送去东宫,以示表彰。

这许多的惊心动魄,俱是傅家重金从内侍口中买来,其中更不知搭了多少人情。寻常官宦,只知贵妃离世,皇上迁怒皇后与太子,那等食古不化的,此刻正起草奏折,预备为皇后、太子喊冤。

“这‘兄友弟恭’的字帖,女儿有何见解?”

玉鬘未料到母亲这问题,支吾许久道:“太子顶撞了圣人,圣人却只罚闭门思过,今日还特意题字安慰,可见太子的地位,依然稳如磐石。”

大太太却不以为然,敲着扇子道:“玉鬘,你真是……性子软,看不出其中的味道。圣人为何赏赐‘兄友弟恭’?因为太子维护皇后就是维护八皇子!你再想想,为何贵妃之事直指皇后,圣人却以照顾不周轻轻抹去?”

“母亲的意思是——”

玉鬘小心地吞下后半截,那是她不愿意想,也不愿意提的。

“圣人到底希望八皇子继承大统。”

燮朝以德孝治天下,若此番处置了皇后,日后立八皇子为储君时,那些老臣就会以八皇子生母德行有失跳出来阻拦。所以明知皇后有罪,却是轻描淡写的处置。

赐“兄友弟恭”帖,就更加明白了。太子毕竟是嫡长子,即使今上不喜他,也不能轻言废立。是以,今上希望太子“长兄友让”,主动辞了太子之位。

而这正是大太太最不想看到的。

原本,玉鬘以太子良娣身份入东宫,待太子登基,她便是后妃名分,当真的荣耀无双。但若太子真顺应今上心思,退位让贤,玉鬘便只是个寻常藩王侧妃!

这落差,玉鬘受得,大太太却是受不得。

何况汝南王妃曾说过,八皇子对四娘子颇有些喜欢!

“玉鬘,我是绝不会让那姨娘生的,得了桩比你更好的亲事!”

不是偏心,只是亲疏有别。

谁家母亲不喜欢嫡亲女儿更多些?眼见初娘子的锦绣前程就要化为泡影,一向病怏怏的庶出女儿却有可能成为豫章王妃,更可能母仪天下!怎能不让大太太心痛如绞,咬牙切齿!

玉鬘倒是处置淡然,温和道:“母亲,你错了。若太子当真退位,八皇子当真娶了四娘子,对我而言却是最好的。后宫本是虎狼之地,那三千佳丽,有哪个是善茬?我又素不爱与人争斗,做个天子妃嫔,远不如做藩王侧妃来得逍遥。至少……有四娘子坐镇中宫,我在王府受了委屈还能寻她撑腰,入了那宫门,却是——全靠着自己了……”

说着说着,便嘤嘤地哭起来。

大太太顿时一阵心疼,抱着她痛哭道:“玉鬘,你说的确实不错,后宫吃人不吐骨头。可是……做母亲的,到底是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