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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叶无容


燮朝骑兵甲天下,虽然燮皇有意抬举文人,奈何民风强悍已久,寻常女子尚且骑马招摇过市,将门娘子自然也敢猎场与男儿争锋。是以闻傅家女得聘太子良娣,卫国公遣子送豹作贺。

因为陈年旧疾,傅筑的马上功夫已经放下大半。但他再宠爱女儿,也晓得若放任娘子沉湎琴棋书画,婚嫁后难免遭到排挤。所以及笄的第二天,俪辞便开始了马术课程。

俪辞身弱,资质自然不如初娘子、二娘子,好在负责教学的是雪舒,她性格严谨,又是西北时有数的马术高手,接下任务后,每日鞭笞,俪辞是叫苦不迭,却无可奈何。

这一日,又在马场摔得灰头土脸的俪辞回到引凤阁,洗漱完毕,才换上家常衣裳,便有丫鬟请娘子去老朽斋伺候笔墨。

俪辞不敢疏忽,忙随那丫鬟前去,只是心中不免嘀咕:自跟雪舒学习骑术后,父亲便免了俪辞伺候笔墨的差事,由新得的李姨娘负责。不知为何今日又要自己前去。莫非是父亲晓得自己朽木难雕,发怒了?

俪辞不敢多想,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箭和骑马在前世都被归为装B活动,她这种务实的人自然不会涉足。今生又是个身体困乏的,运动神经没有任何特别。雪舒是个名师,但她实在是蠢笨,几天下来,除了啃泥土,就是学会了如何优雅的摔下马。

经过琅琊轩,穿了小半个花园,又过了一道垂花门,这才进入老朽斋。

傅筑正在看八百里加急的快件,俪辞见他全神贯注,不敢打扰,转而见李姨娘正垂首磨砚。

她本就柔媚,此刻梳着妇人头,那一低头的温柔,恰倒好处地露出颈后白皙,线条顺滑无声间将视线引入水红色衣裳,若再点上几支蜡烛,烛光闪烁,加上独有的体香缕缕,当真是风情旖旎无限。

难怪父亲会让她书房伺候。

不等俪辞没有走近,李姨娘已闻声抬头,巧笑倩兮。

“四娘子安。”

“李姨娘安好。”

自晓得这李姨娘绝非面上的柔弱无辜,俪辞便打定主意不在礼节上落人话柄。虽然傅筑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但他毕竟是男人,而大凡男人都受不住枕头风。

“四娘子,奴看娘子竟是一日胜过一日地美貌,果然女大十八变,这才几天不见,竟出落得如初开的牡丹般。也不知日后是哪家郎君入得傅家天妃相法眼。”

李姨娘是个圆滑人,尚未站稳脚跟的她从不吝啬赞美,俪辞对此也是报以羞涩一笑。

“姨娘又取笑了。这天妃相乃是长公主随口说说,岂能当真。何况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我这女儿家能多想的?”

“娘子果然豁达。哪像奴在长沙王府时,镇日地听那些个小浪蹄子念叨若是有个裴哥哥该多好。”

俪辞莞尔一笑,这裴哥哥是近来最为流行的传奇小说《玉钗记》中的男主角,故事内容无非是落魄男偶遇豪门女,一见钟情,干柴烈火,月下幽会,进而私定终身,却被棒打鸳鸯。之后才子几经磨难得遇明主,辅助君主成就帝业,金銮殿上万岁赐婚,有情人成眷属。

若仅仅如此,玉钗记也不过是本寻常的才子佳人爱情传奇。虽这时代印刷业和小说业并不发达,但类似的故事也是数以百计。这个玉钗记脱颖而出,独因故事里的裴哥哥与卢妹妹具是燮朝开国时人,裴哥哥即是后来的晋阳侯,而卢妹妹则为范阳卢氏嫡女。

可以说,这玉钗记得以风靡一时,绝不仅仅因为它辞采华丽,满纸珠玑,更重要的是,它以真人演绎,寄托了女子“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春情,和男儿“学得屠龙术,卖与帝王家”的豪情。

俪辞也翻过玉钗记,初看时只觉是本文采斐然,后晓得卢家女与裴侯的婚姻也并没逃出通房纳妾的宿命,顿觉索然无味。以后再有丫鬟偷偷给她拿那些个才子佳人的小说,她也懒得看。前生什么言情故事没见过,从纯爱到工口再到猎奇,大网络时代满天飞的资源,就是A啊G啊打头的欧美大片也没有少看。归根结底,爱情这东西啊,无非是给做爱披上一层唯美的衣裳,男男女女扯着爱情的轻纱,满足彼此的生理欲望,同时完成繁殖任务!

所以,看穿了以后,她反倒对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不适应的。

与李姨娘又随便寒暄几句,俪辞便垂手侍立,等待父亲召唤。

半晌,傅筑看完了书信,却默不作声,只眺望窗外西岭高山,突道:“叶家有一女,教天下男儿无地自容。”

俪辞一震,“咦”了一声,傅筑这才发现女儿早已到了,于是命李姨娘暂且退下,让俪辞走到跟前。

“可晓得我方才为何感慨叶家有女?”

俪辞想了一下,到底记得傅筑曾经提过西北有奇女子,名唤叶无容。

“想必是西北的信件到了吧。”

“正是。”

傅筑走到书案前,坐下,将手中信件递给女儿。

俪辞本欲接过,却看见小叶紫檀笔架旁的信封上有漆烤,写了秘字,犹豫道:“这——恐怕于理不合。”

“不打紧的。”

“谢阿爹。”

本就满腹好奇,现得了许诺,俪辞忙接过薄薄的两张纸,迅速看完。

是一份加急战报,足以惊天动地。

西凉国已经正式并入燮朝版图,从此再无西凉皇。而立下首功的正是这叶无容。

须知西凉遭燮朝大军围攻半月有余,早知城破必死,是以负隅顽抗,人人死战,燮朝虽骑兵天下无敌,又有八皇子督战,一路势如破竹,面对求死之城,也头痛欲裂。唯此奇女子挺身而出,立下军令状,与其弟叶川率五百义从星夜入城,里应外合,攻破铁桶般的西凉首都。而后率军入皇宫,宫中女子宦官千名尽数斩杀。紧接着疾驰三千里,将趁乱出逃的皇后、公主、王妃及随从累计百人全数逼落悬崖,远远望去,女子衣裙飘逸,宛如落花。

附在战报之后的是八皇子的亲笔函,原来西凉皇后舞姿无双,今上点了名要留下,如今被叶无容一刀斩杀。八皇子希望诸位大臣与他方便,将此事瞒下去。

八皇子这番举动背后的算计,俪辞并不关心,她只是被叶无容的强悍震惊了。

“好厉害!”

想不出更确切的形容了,难怪传说叶氏一族流着名将之血。而叶无容这名字,也确如父亲所言,叶家有一女,教天下男儿无地自容。

“郡公若是地下有知,想必也能含笑了。叶氏当兴啊。”

傅筑一声叹息。

看人家的女儿武能定国,想到自己家的难成大器,老头子伤感了?

俪辞胡思乱想着,却见傅筑指着不远处两架红木架,一套银光白甲,一件深绯袍。

“这银光白甲是宣帝年间造,那时爹爹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有幸选入白袍军,参加了北伐。转眼间,银甲依旧寒光照,人面全非啊。”

“北伐?白袍?”

俪辞重复着这两个名词,她来这世界后也看了不少史书,却对这两个字几乎没有记忆。

“你可知叶无容的祖父是谁?”

“叶无容出生胤州叶氏,祖父是……安平郡公。”

很是辛苦的想了一番,俪辞才想起那个名字,既为叶氏一员,安平郡公隐约也是位人物,可惜他出生家族旁支,虽满腹才学,却到底郁郁不得志,最终不过二品武威将军衔。

“庆之有绝世之才,朕甚爱之,今为卿建白袍,盼卿武运昌隆,攻伐天下。”

傅筑默默地背诵着早已被人遗忘的一段诏书,再看银甲,眼中隐约有了炙热。

“遥想当年,叶子云七千白袍渡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北朝皇帝闻风丧胆,哀叹‘千军万马避白袍’!洛阳城外三千破二十万,虽败犹荣!何等的英雄豪迈,何等的气吞山河!但这些都敌不过一个出身寒微啊!”

叶无容的祖父竟是这般人物!

俪辞终于明白了,为何宣帝晚年提出开科取士,想必是哀叹将星陨落,感怀门第之见误天下,这才下定决心打破门阀对人才的垄断。

“父亲与我说这些,莫非是有心将玉静或是我嫁入叶家?”

算起来玉静的年纪也该决定婚嫁对象了,纵然是自己,十三岁就相看人家也不算太早,早早定下来,等准备好嫁妆过门时已经十五岁。

对于俪辞的想法,傅筑没有否认。

“我确实曾经有过这想法,叶郡公一脉人口简单,这一代又个个出息,加上圣眷正隆,原本是不错的选择。”

傅筑毕竟是傅筑,能累功终成兵部侍郎,纵然因为叶无容的战功再次想起沙场的铁马金戈,也不过是一时情动。此时热情熄灭,他的眼中又只剩下攻伐算计了。

“叶郡公可谓才华绝世,所幸他出身旁支,纵然宣帝提拔,到底还有门阀之见横亘,并不会动摇朝廷根本……我原想着叶家再出个叶郡公这般人物,怎么也得百年积累,叶氏一族流有名将之血,与他们订立姻亲,对傅氏有百利而无一害。不曾想才二十年的时间,叶家竟又一位天才横空出世。可惜了女儿身,或者说,幸好是女儿身。”

傅筑轻轻地说着,俪辞闻言,顿觉一阵寒栗。

是啊,今上雄才伟略,推行宣帝的开科取士之策,想的无非是打破门阀垄断,重建皇权独尊。若是叶家百年之后再出叶无容这样的天才,那时豪族式微,皇权已固,叶家自然是皇帝梦寐以求的珍宝。

偏偏是现在!

兰陵萧氏本是豪族,谋夺了皇权,怎能不对军政豪族生出顾忌!

想到这里,俪辞顿觉明白了傅筑为何这般苦心算计。

傅家,也是以军功晋升一线门阀豪族……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傅筑轻轻敲了下银甲,甲片发出沉闷的鸣声,似不甘心就此蒙尘。

“如今这情势,步步杀机,危险异常。若要保住傅氏一族的安稳,是决不能与叶家有勾连的。北地的族叔居然还写信给我,建议我将玉静许给叶川,当真是短见。”

也就是说傅家一定要与叶家撇清关系。

俪辞对这朝政攻伐并无兴趣,但她知道,自玉鬘得聘太子良娣,傅氏一族就行进在悬崖之上了,若一步踏错,必将万劫不复,还不如被认为愚忠,抱死了太子,至少能博得个忠贞美名。

其实朝廷上下,还有谁是真正的清流?

白袍纵得千军万马避,也抵不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