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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筵无好筵


相较于长公主的悠闲,长沙王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才仅仅过了一天,便有长沙王妃出面,请俪辞进宫小住。

且明确表示,只请傅家娘子。

长公主对此无半点不满,俪辞觉着她多半对长沙王妃的此番邀请目的心知肚明,却也不说破,只特意让张奉仪点了几个遇事有主见的陪去,其中之一便是红梅。

临下车前更是捏紧手指,给自己打气:筵无好筵会无好会,长沙王妃的鸿门宴,可要小心了。千万别着了这扮猪吃老虎的道!

……

结果当真到了现场,看美人济济一堂,俪辞发现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长沙王妃此次并不止单单邀请了俪辞,放眼望去,京中排得上名的未婚闺秀具是盛装以待,唯独俪辞因为守孝,只能着素色衣衫,立于满室的花团锦簇之间,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正是尴尬,却有一身俏色的江家紫娘子手持鎏金仕女杯,活泼而来,拉着俪辞的手,道:“可算见着个熟悉的脸孔了。来,坐我旁边。”

俪辞见紫娘子脸蛋依旧圆润可喜,也是顿觉一阵轻松,又见卢家女并未出席,不免舒了一口气,依言坐在紫娘子身边,低声问道:“今日这是作甚?我放眼过去,尽是熟悉脸蛋。”

紫娘子喝了口果酒,撇嘴道:“多半是有人以为大宝之位已是囊中物,迫不及待地想皇帝选妃了。”

话虽说天真了些,却也不无道理,俪辞点了点头,倒了些果酒,递给一旁的红梅。

早就习惯了燮朝的蓄奴风气,但每次看到红梅艳丽的面容露出不合年纪的倔强,总让俪辞觉着自己在虐待童工。

她递来的酒,红梅没有受下,反倒是紫娘子,因为俪辞的这个动作,注意到了红梅。

她是天真烂漫的性子,见红梅生得极好看,像极了观音跟前的金童玉女,当下便欢喜得取下一个百子戏蝶镯,要给红梅戴上。

红梅斜眼看了眼俪辞,见她没表示,也一声不吭的接受了。

俪辞将她接过镯子后的每一个动作都纳入眼底。

镯子纯金质地,通身刻满百子戏蝶花纹,镂空玲珑,轻轻摇晃,里面的大颗金砂相互撞击,发出脆响,可谓是匠心独具。但红梅接过镯子后却毫无惊讶,戴在手上,一派随意慵懒的表情,可见她确实是极富贵的出身,自小见惯了稀罕物,才生出这样的闲淡随意。

紫娘子不知这些,见红梅态度不卑不亢,受了重礼也没有谄媚露出,越发地中意了。

正思量着如何向傅家四娘子开口赎买时,长沙王妃到了。

到底是久病缠身之人,王妃虽作盛装,却难掩憔悴。

她也有自知之明,不作时下流行的两鬓抱面宝髻簪花样式,梳的是仿古的撷子髻,高可凌云,饰品虽少,却是件件价值千万钱,缓步行来,自有威严溢出。

上官女史——现在应该改称上官司记了——紧随身后,依旧浑身珠光宝气,却到底没了气焰。经过俪辞与紫娘子的席位时,她侧目瞪了一眼,可惜她自以为不做痕迹,到底还是被俪辞纳入了眼底。

这个女人真是难缠。

暗想着,王妃已然入座,众女离席行礼,齐声恭贺。

“王妃千岁!”

王妃是个柔软的性子,轻声道:“诸位娘子无须多礼,快些起来吧。”

于是众人归席。俪辞这才注意到,此次坐席排位似乎与门阀地位无直接关系。如京兆尹,在豪贵云集的京城是个不入流的小官,门阀宴请,很少有记起他的。但这一次京兆尹的独女不但得了邀请,更是被安排坐在了与紫娘子的席位只隔两个位置的地方。

当真是不同寻常。

莫非是以娘子的年纪容貌排序?

却也不像。

又仔细打量,发现紧贴着王妃的,除了紫娘子之类这等豪门巨阀出生的,便都是京中地方官家娘子,如京兆尹、禁军十二卫统兵官,官职品阶不高,却是无不捏着要害。

看来前线战事未必是一帆风顺。

俪辞暗想着,嘴角禁不住地浮起冷笑。

不想这一时不谨,被上官司记瞧见了,她心怀怨恨,借机刁难道:“倩儿见四娘子满脸笑容,莫非近来遇上了好事?不妨说出,好教倩儿也沾沾喜气。”

俪辞知她刁难,眼珠一转,针锋相对道:“昨日有恶犬忘记了身份,闯入长公主府乱咬一气。结果气势汹汹而来,却是落荒而逃。突然回想起,一时忍俊不禁,以致殿前失仪,还请恕罪。”

恶犬是谁,彼此都心知肚明。

长沙王妃当即摇扇道:“四娘子果真是风趣。”

俪辞也欠身道:“恶犬咬人,伤得却是主人的颜面。”

紫娘子不懂她们在打什么玄机,只隐约觉着傅家四娘子似乎有些变化了,她也是懵懵懂懂的,吃了几口冷盘,赞道:“这果子不错。”

一旁女官忙解释道:“这是海外的珍果,王妃特意给娘子们尝鲜的。”

俪辞看了一眼,竟是糖拌番茄!

番茄原产南美洲,明代万历年间由传教士带入中国,因为色泽鲜艳,长期被当作观赏性植物。直到清朝末年才有食用记录。

而白糖饴糖在这时代也因为制糖技术的低下,被认为是稀罕物。

是以此时一盘糖拌番茄,当真是贵重至极。

她斜眼看过,见上官司记面有得色,心中顿时明了,却不拆穿,举象牙箸吃了两口,糖渍恰倒好处,入口酸酸甜甜,正是怀念的味道。

众女先前看糖渍番茄颜色艳得吓人,不敢下筷,听紫娘子这般一说,晓得是海外珍果,纷纷举箸,品尝后无不夸赞。

上官司记听后,越发的得意了。

有乐妓献上歌舞,琵琶清脆,舞姿满场,歌声响彻云霄。可惜众女眼瞅着歌舞,心中却在忙不迭的算计。俪辞不免为妓人们觉着可惜:这般的好表演,却是无人欣赏。

好在歌舞虽说几乎没人认真欣赏,结束时的掌声与赏赐却是不少。

——越是不清楚长沙王妃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越是不想过早的被别人看穿自己的小算盘,故而一曲袅袅,人人鼓掌称好,赏下红绡绫罗无数,更有阔绰的,当即取了钗首饰赏赐。

俪辞也不能免俗地赏了些物件。

乐妓们受了赏赐谢恩方退下,只听高处轻咳一声,昭阳殿内鸦雀无声,静候王妃发话。

长沙王妃伸出一只手,立刻有女官上前小心挽扶,好似芦柴杆的胳膊搭在女官丰润的臂上,越发得瘦骨伶仃。

她立于阶上,虚弱而威严道:“诸位都是京中锦绣,蕙质兰心,近来时局不稳,我在这尴尬时节盛宴邀请,想必诸位已是满腹好奇,不知此番所为何事。”

众女连道“惶恐”,长沙王妃继续强势地说下去:“众所皆知,我身子不好,不能为王爷诞下世子,有心自请下堂,却不得许,以致忧愁缠身、百病入侵。好在近日终得王爷点头,不日将退居偏院,青灯古佛不问世事。故今日集齐京中锦绣,想为王爷相看两位侧妃。不问出身只看贤德,谁人先诞下世子,便晋位王妃。”

声音不大,落在人心却是惊雷阵阵。

长沙王妃这个诱饵,可不是一般的美味与——惊险。

眼下豫章王与长沙王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若是长沙王得胜,做王妃自然是极好的,便是只能当个侧妃也是常人无法设想的尊荣。

但万一豫章王得胜呢?到时长沙王就是逆王,会被剥夺封地与封号,囚禁圈养,过得比庶人还不如!

能受邀参加宴会的,都是累世官宦之家,最不济,也是富贵人家的嫡出娘子,自小便家学渊源,在后院中见惯了争斗,可谓血管里每一滴血都滴着权谋的味道。

若是大局已定,长沙王妃的位置自然是削尖脑袋的争取,但眼下这盘生死赌局,却没有几个人愿意入场。

虽说荣华富贵险中求,但是一步错,却很可能拖累整个家族!

在场哪个娘子有这胆量,又有哪个娘子敢跨过父母兄长,为整个家族的前途做决定!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长沙王妃温柔而嘲讽的声音:“素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豫章王起兵谋反,还没打过长江呢,诸位栋梁之后,却已经把首鼠两端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有面皮薄的,已经挂不住了。

俪辞见长沙王妃指桑骂槐,起身离席,道:“王妃明鉴,家父乃是为维护萧氏江山正统而死,俪辞身为人女,自当一力追随。侧妃一事,我自请退出,只为维护傅家门楣,与首鼠两端无关。”

紫娘子也有样学样道:“我姑姑是汝南王妃,若是我不自请退出,却是让姑姑与姑父为难了。”

说罢,两人俱是盈盈一拜,便要退下。

长沙王妃也不阻拦,任由她们带着奴婢离去。

将要跨出殿门,有金甲护卫横刀相向,厉声道:“刀剑无眼,娘子请回。”

俪辞对此毫不惊讶,倒是紫娘子,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当即转身,指向长沙王妃,怒道:“你——无耻!”

长沙王妃浅笑着,在女官的挽扶下,走下阶梯,轻柔而不容置疑地说道:“既是进宫小住,又岂能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此言一出,诸娘子顿时失去了镇定,俪辞更只觉天旋地转,眼看就站立不稳,突觉掌心一暖,垂眼,是红梅握紧了自己的手。

手掌温润有力,脉搏毫无慌乱。

红梅小小年纪尚且处乱不惊,我两世为人,怎么能输给她?

想到这里,俪辞脑内一片清明,抬起头,看向前方。

前方,王妃在女官的簇拥下缓步走来,带着上位者的优雅。

走到俪辞与紫娘子跟前,柔声道:“在场诸娘子中,王爷与我最中意的都是你。你的容貌、品性、出身,都是长沙王妃的不二人选。你说王爷害死你父亲,是你的大仇人,你誓不为妃。但这话是借口还是真心,你我却是心知肚明。”

因为有红梅借给勇气,俪辞心中大定,冷然道:“王妃的话,我怎就听不懂了。”

“稍住几日,你就会懂的。”

浅笑着,长沙王妃正式发话,将俪辞和紫娘子交由上官司记处置。

今晚一直都不得不做出谦卑姿态的上官司记终于可以得意了。她狐假虎威走到两位娘子跟前,欠身道:“接下来几日将由奴婢全权负责两位娘子的起居。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紫娘子第一次见到她这倨傲地嘴脸,当即就要发作,却被俪辞拉住了,只得作罢。

稳住紫娘子后,俪辞振袖敛袍,双手叠于胸前,昂首上前,不卑不亢道:“烦请上官司记前方带路。”

上官司记本以为强权之下难免狼狈,不想俪辞身陷囹囵、命悬人手,却是处乱不惊,一派从容端庄,反倒呆住了。

许久才回过神,喏喏道:“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