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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反噬


“她当真这么说?”

“千真万确。”

方才老太太跟前气质如华的女史,此刻正立在长公主身旁,一边伺候她与君凤兮下棋,一边禀告着。

听她回得肯定,长公主沉默了,侍女们以为言谈有失,连忙屏息凝神,等待回复。

谁曾想,长公主的半晌沉思,并非气恼安国公老太太的出言不逊。

她手捏棋子,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多次,最终一子定下,道:“这一记怎样?”

“略有进步,却也难成大器。”

君凤兮轻描淡写地说着,信手一记,便将长公主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招化解了。

长公主不免蹙眉,道:“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棋局如世局,怎能轻言退让?何况你已深陷泥足,不进则废。”

闻言,长公主点点头,道:“听君一席话,我茅塞顿开。”而后侧脸,对那尚在等待的女史言道:“这老虔婆仗着儿子当下得势,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当真以为我不敢对华家下手吗!”

“莫忘记了,华敬容充其量不过是七郎的看门狗!”

冷笑着,长公主妩媚的眼眸深处划过一丝锐利。

女史顿时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说了声“奴婢明白”,便欠身退下。

一旁的君凤兮见状,忍不住苦笑道:“你这咄咄逼人的性子,当真是改不了。”

“从未想过要改,怎么可能改得了。”

长公主嫣然一笑,道:“我本不想同她一般见识,可这老虔婆太过不知趣了。我当她草芥,不予理睬,她却以为是我怕了她,处处冒犯。”

“以你的能耐,将整个安国公府碾碎或许有难度,但只是把这老虔婆的骄傲毁掉,却是举手之劳。”

君凤兮笑盈盈地说着,下了一记狠招。

“你的这局棋,伏线太久,也该亮剑了。”

长公主被他逼到了绝境,却也不怒,笑道:“我好不容易才藏起来的几颗暗棋,还是被你看出了。”

“长沙王说,棋局他不如我,但旁的事我却不如他。棋盘上淫浸多年,若是连长公主的伏线都看不出,那当真是有负长沙王。”

说话间,棋局胜负已定,君凤兮自袖中取出桧木折扇,展开,轻摇。

“你经营十四年的局,步步谨慎,环环相构,直到现在为止都可称为绝佳的好棋。但棋局是死的,人是活的,以天下为局,肆无忌惮地下子,当真不怕有一天,被妙子反噬?”

长公主默不作声。

君凤兮又道:“那孩子虽命相荣贵至极,却不利于亲,乃是克父克母克子,兼得天性凉薄,他日反噬,即使是血肉之情,也难逃覆灭命运。”

长公主苦笑着,道:“那孩子命中克父克母克子,我十四年前早就知道。若不是晓得这天煞凉薄的命相,我也不会将她当做棋子。”

“你——难道……”

长公主侧身,手扶栏杆,望向远处的宫阙层楼,道:“我萧玉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何况棋下到今天,早就容不得我后退了。若她当真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跳出棋局,甚至从棋子变成棋手,也是我自作自受!”

君凤兮叹了口气,道:“确实,从一开始,就是你对不住她。她若有朝一日反噬了你,也不过是把应得的讨回。”

……

……

红麝楼位于凝碧池旁,池中白莲四时不败,乃是一等一的清雅。

将胡搅蛮缠的安国公老太太送走,立刻有女官打开窗户,清风裹着莲香拂面而来,吹散了烦躁,与红麝楼本身的紫檀香味混合,越发地清幽无双。

俪辞深吸一阵香气,身旷神怡道:“有这么个不讲理的刁蛮祖奶奶,安国公府的孙媳妇,可不是人人都能当得的。”

玉静也是连连点头,道:“看曾姨娘低眉顺眼的样子,当真是觉得可怜。好歹是宁国公府的分支,虽说隔了远了,算不得高门大户,曾家娘子却也算得上知书达理、小家碧玉了。怎就情愿在安国公府做妾室受这等作践,也不愿嫁个寻常人家堂堂正正做嫡母?”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许是一时为情所惑,自以为嫁得有情郎,便情愿作低服小了。”

俪辞轻飘飘地说着,她其实心里清楚得很,这曾姨娘甘心做人妾室,多半是为了安国公夫人的地位。以为长公主与安国公和离了,凭着贵妾身份,就有机会扶正。谁知老太太这般厉害,整个安国公府都被她拿捏在手里。曾姨娘窜上蹿下地跳腾了十多年,蹉跎了岁月,却是一事无成。

“果真是可怜之人,却也有可恨之处。”

玉静附和着,她不喜欢曾姨娘,只因为这女人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

一样的不敢高声语,甘心为人奴婢,明明是懦弱无能,却喜自诩奉献!

俪辞又道:“看你今日的打扮,很是费了一番心思,莫非是——”

玉静摇着宫扇,笑道:“你我毕竟是没有依靠的浮萍,寄人篱下,长公主难得许以重任,自然要小心伺候,可不能被那绿眼鸡寻了错处,丢了长公主府的颜面。”

既然她不承认这番苦心打扮乃是冲着安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俪辞也不拆穿,她抬头看着窗外四季不败的硕大白莲寂寞而华丽的盛放,不由又想起那不该存在的男子。

他,和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关系?

情人,还是——

俪辞苦笑了,她直到此刻才发现,虽然同处一个围墙里,她对那人竟是一无所知。

倒是玉静,看凝碧池中莲花盛大丰润,花瓣重重,清风拂过,宛若云纱,竟是不由地一阵出神,道:“不愧是长公主府,祥瑞云集,连不惹尘埃的白莲都带着贵气,四时不败。”

一旁丁奉仪闻言,忙解释道:“是君公子匠心独具,引入温泉,才养出这一池四季常开的白莲。”

玉静本就对这个不知是长公主面首还是幕僚的男子有兴趣,此番故意引出话题,借机问了些许君凤兮的琐事,丁奉仪也是二八年华,正是怀春,见二娘子对檀郎有心,也是存心献宝,竹筒倒豆子地说起来,玉静听后,不免好奇:“君公子既有这般才略,为何不愿出仕。”

“方外高人,哪是世间的富贵能牵绊的。”

丁奉仪含笑说着,眼角都是满满地春意。

玉静却因此凉了半截。

她走到俪辞身边,咬耳道:“你觉着君凤兮这人如何?”

俪辞不防她有此问,含糊答道:“人中龙凤,不是凡俗。”

卫国公和傅筑都对他有过危险的评价,但她却不愿意将这些说出口,总觉着玉静虽然贪慕富贵,又满腹算计,却到底单纯无知,不懂仕途险恶。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

“龙凤不愿乘云入九霄,宁在浅滩鸡窝里耽搁,却也只能吃些鱼虾泥草。”

玉静嘟囔着,言辞间隐约有埋怨之意,却见俪辞面露不喜,忙道:“大凡皮相生得好的男子,多半难有真心。你年纪小,可莫要被他蛊惑了。”

俪辞笑而不语,反是一旁丁奉仪,乃是君凤兮的仰慕者,容不得旁人说这刻薄话,当即故作平淡道:“君公子乃是方外之人,一心证道。于世间富贵、男欢女爱,无半点兴致,二娘子杞人忧天了。”

玉静吃了这软钉子,大窘,好在她素有急智,灵机一动,辩解道:“丁奉仪所言极是。自古相由心生,君公子若不是一心求道,怎会有这般的气度与风姿?”

丁奉仪却不愿就此作罢,欲反唇相讥,俪辞见状不好,忙横插一道,为玉静扳回颜面:“确实如此。你看那华云飞,生得相貌堂堂,却形容猥琐,看了就教人厌恶。”

丁奉仪看俪辞也护着玉静,便不再追击,转口附和道:“若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哪个会许他这般肆无忌惮。纨绔子弟自也当惜福,掏光了祖上的福分,难保不会报应在子孙身上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华云飞乃是长公主的独子,掩口道:“一时失言,还请娘子——”

俪辞见丁奉仪说话直爽,已经有几分喜欢,自然不会怪罪,岔开话题道:“方才那位女史气质如华,我看着有几分面善,却不知在哪里见过。”

丁奉仪见俪辞主动岔话题,顺水推舟道:“她是琼玉苑的,唤作游女,平日里很少在府里走动,是君公子面前的红人,殿下的心腹。”

游女?

难怪觉着面善,原来是那领着叶川去见长公主的人。

只是那日她穿了奉仪的服饰,这次换做女史打扮,竟是认不出来了。

但她不会愚蠢到追问这游女怎么一会奉仪,一会就成了女史。

既然君凤兮可能是长公主的幕僚,游女也不该只是个女官。

倒是玉静,听了丁奉仪的话,不免自怨自艾,道:“难怪敢把老太太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若我也同她一样有个深厚的依靠,就不必担心被人欺辱了。”

玉静这般妄自菲薄,俪辞听着很不是滋味,于是宫扇拍下,戏谑道:“二娘子生得这般好,又是鸾凤命,怎么说这丧气话!等出了孝,上门提亲的王公子弟怕是要把门槛都踩破了。”

玉静晓得她安慰自己,笑道:“四娘子又取笑我了!终究是庶出的,嫁与小官吏为妻已是侥幸,哪敢奢望。”

自从听白鹤真人泄露天机,说她是鸾凤命后,玉静便始终是患得患失,将信将疑。

她虽然心存念想,期盼机缘天降、嫁入王府光宗耀祖,却又担心苦等两年,到头来一场空,被人当成笑话。

所以若是有人提起鸾凤命三字,她必定百般抵赖,生恐这三个字说多了,折了福分。

俪辞也明白她这份小心思,随便提一下,便不再说下去,立在装饰了大块玻璃的窗前,看一池碧水,莲风缓缓,荷叶田田,寂寞而华贵。

长公主曾说过,盛极而衰,这莲花最盛大的时候,却也是将要凋落的时刻。违反天时,命白莲冬季绽放,终究只显出这份美是白雪中的薄纱仕女,寂寞而凄凉。

那般位高权重的人物,也难免感慨盛极必衰,自己只是个身不由己的棋子,难道真要任由那看不见的手摆布?

她是死过一次的,所以加倍的惜命。

何况自听傅筑解释朝廷暗潮后,她已经明白了,人在高处,身不由己。

任何世界,任何时代,只要涉及到利益,就会有纷争,就会有弱肉强食。

我不过想过个安生日子,怎么就那么难!

我不是自小接受忠君教育的愚民,无法理解为皇室捐躯的荣耀。

我天性凉薄,最是贪生怕死。

要我引颈受戮?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