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你爸车祸，那么惨烈的场面我都见了。我不怕死。人都有一死。老天爷要是让我走，我就找你爸去，到天堂里去跟他做伴。”母亲的声音很平静，很安详，仿佛在说一件平常琐事。r
“妈……”明雅雯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了：“我离不开你……我不能没有你！”r
“孩子，你已经长大成人了。妈该教你的都教了。你应该能够独立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我不担心了。我也看到你成了亲，看到了外孙，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到了那边，我会告诉你爸，咱闺女过得还不错……”r
“妈……！”明雅雯的泪水终于蜂拥而出。她忍不住拽着母亲的胳膊：“妈你会好的。林医生说了，再换药，做伽马刀，你会好起来的！”r
“傻闺女。你是糊弄妈呢，还是装胡涂？”母亲伸出右手，轻轻抚摸着明雅雯的秀发：“我打听过了，大部分胰腺癌病人都活不到一年。”r
“妈……不是的！林医生跟我说过，你的免疫基因比较强，应该比一般病人恢复的好。”明雅雯再次急中生智，随便编出个“免疫基因”的说法。r
母亲笑了：“孩子，你妈又不是特殊材料制成的，怎么可能比一般人好？”r
“妈……”在心如明镜似的母亲面前，明雅雯终于无话可说，她转过身，双臂搂住母亲，扑倒在母亲怀里。r
明雅雯抽抽搭搭地哭着。母亲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哄她那样说：“乖孩子，别哭了。人生都有定数，这是命。”r
“我就不信命！”明雅雯突然从母亲怀里直起身，泪眼婆娑地说：“好人有好报。妈，你这么好一个人，老天爷不会这么快就把你收了去。我一定要想办法创造奇迹！”r
“傻孩子，光有良好的愿望是不行的。要相信科学，相信事实。”母亲说。r
“反正……反正我不让你离开我！妈，咱们还可以尝试很多治疗方法，CLS生物免疫法，还有中医中药啊。”说到这里，泪眼婆娑的明雅雯忽然眼睛一亮：“向力说她认识的一个胰腺癌病人，活了五年了还好好的呢。”r
母亲似乎被明雅雯的乐观情绪感染了，她苦笑着说：“妈等着你的那些办法。就是不知道老天爷给不给你这个面子。”r
既然母亲已经知道了真相，明雅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妈，林医生说了，再做几次化疗，稍好一点咱就去做伽马刀，用放射线杀死癌细胞。”r
“哦。”母亲应了一声。r
天色已晚，最后一抹晚霞悄悄消失在西方天际。夜幕降临了。母女俩相依着走回病房。r
“妈，你是怎么知道的？”明雅雯在路上忍不住问。r
“当你妈是傻子呢。我一住进这个科，就听说这里都是癌症，大部分都是晚期。”母亲低声说。r
“我要是普通瘤子哪至于到这里来？”r
“……”r
“病房里所有的病人和医生天天说的都是癌症，我旁边的袁老师，她的家人和朋友都不避讳，每次都给她带来抗癌的补药。”袁老师是母亲同病房的老太。她的乳腺癌经过手术后没有扩散，正在恢复期。r
“嗯。”r
“小雯，妈心里很清楚。人生就是那么回事，想开了就好。”r
明雅雯默默地扶着母亲的胳膊。r
“一个人不管她活多大岁数，总要化成灰烬进入天国，这是迟早的事。我早就想开了，没什么好怕的。我就是担心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r
“妈，咱别说这个好吗？”明雅雯实在不忍心听母亲说这些。冷静沉着的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把软刀子，在明雅雯的心里割出血来。r
“我不说了。我今天就是想告诉你，妈完全承受得住。”母亲说完，拉起明雅雯的左手使劲握了握。r
“嗯。”明雅雯答应着。r
母女俩踏着鹅卵石甬道，在草坪外侧一盏盏小灯的指引下，朝着病房大楼走去。r
如此明白事理的母亲，让明雅雯感到骄傲。同时也令她感到另一种心酸。r
试想一个头脑清醒的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那种即将与世告别的心情，该是一种怎样的不舍和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