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进了一家尚在营业的咖啡馆。一进门昏暗的灯光让人几乎无法辨认出那里是走道，那里是沙发，那里是墙。
在服务员的指引下，玫瑰选了一个靠窗户的座位，那也正是我喜欢的位置，两个人走进去面对面坐下。
坐下来又过了一会儿，眼睛对昏暗的环境才有所适应。借着荧火虫一样的灯光，我看见眼前的服务员穿着咖啡色的职业套裙，围一条白色小碎花围裙，那感觉就像是一杯漂着奶精的咖啡。
玫瑰点了一杯冰镇咖啡，我也点了一杯冰镇咖啡。
玫瑰对我笑了笑，我也对她笑了笑。
咖啡馆的包房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我只看到大厅里除了我和玫瑰之外，就在我的斜对面还并排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紧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虽然只隔着三五米的样子，却只能看到她们唇动和面部表情，而听不到任何言语声。
那男人五官端正，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一身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气质。那女人天生丽质却打扮得朴实端庄，给人以知识女性的印象。这种气质一下子就打动了我，让我不免想多看几眼。
大街上依然有车来车往，路人却已稀少。
坐在咖啡馆里观察窗外的街道，人会有一种置身世外的感觉。
我突然就笑了。
玫瑰问道，笑什么呢？
没什么。实然想起了某个电影里一个东北老太太说过的话。
她说什么了？
那老太太的女儿领她去咖啡馆吃饭，一进门屋里很暗，老太太不留神就拌了一跤，幸好被旁边的服务员及时扶住，老太太就说，诺大个城市，就数你这嘎哒最省电了。
玫瑰低声笑了笑。
我继续说道，看到你斜后方的两个人了吗？
玫瑰扭头瞅了一眼问道，怎么了？
那女的长得怎么样？
挺漂亮的。
哈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漂亮女人看漂亮女人是什么感受？
没什么感受。漂亮就多看两眼。
跟我的感受一样。
你就只是想多看两眼？
那当然了。不然，还想怎么样呢？
玫瑰没说话，只是笑，这回笑出了咯咯声来。
我知道她笑什么，于是我也笑了。
然后，我又问道，你觉得她们俩是什么关系？
玫瑰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女的已经靠在了男的怀里。玫瑰答道，应该是夫妻关系吧！
嘿嘿嘿，我坏笑道，你真可爱！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夸你。
鬼才信。玫瑰嗔怪地问道，那你觉得她们是什么关系？
这样年纪，这个时刻，这种环境，夫妻的可能性最小，十有八九是****。
玫瑰勉强笑了笑，拿吸管搅了搅冰镇咖啡里的冰块，然后低着头默默地吮吸着。
我又问道，你觉得在别人眼里，我们算什么关系？
朋友。普通朋友。
哈哈。我笑道，这么晚了，又孤男寡女的，你觉得你说的会有人信吗？
实事就是如此，人们要不信，那也没办法。
哈哈。我笑着掩饰了一些尴尬气氛。
我觉得玫瑰在这个问题上太过严肃了，缺乏幽默感，但或许也是对我的提示，这个玩笑不好玩，她不想再聊下去了。
我端起咖啡杯，嘴巴找到吸管，轻轻地吸了两口，眼睛随意地又瞅了一眼那位知识女性。
我不得不承认，那女的虽然年纪稍大了一些，但浑身散发出来的吸引力还是超过了坐我对面的更年轻一些的玫瑰。有的女人远看着很有魅力，可是接触多了感觉就跟凉白开一样；而有些女人看上去很一般，接触多了就让人上瘾；当然还有让人始终上瘾的和始终提不起兴趣的。
毕竟接触得不多，我还不能确定眼前的玫瑰到底属于那一种。不过，我倒是希望她属于第一种，过段时间会变成一杯凉白开，大家做做普通朋友也挺好的。我喜欢心理相对独立的女性，如果太过依附于男人或感情太过牵绊，无论长相如何，我打分是不会给及格分的。玫瑰离这个要求，似乎还有点儿距离。
你喜欢在咖啡馆里坐靠窗户的位置？我转移话题问道。
嗯。
我也喜欢。我就喜欢一个人坐在靠窗户的位置，静静地喝着咖啡，默默地注视着街上的行人，可以一坐一个下午，什么事儿都不做，什么事儿也不想。
我也是。玫瑰淡淡地笑道。
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心理吗？
不知道。我没学过心理学。
我也没学过心理学，但是我喜欢胡思乱想。我停顿了一下，先自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说道，经过我的研究分析，我觉得，这属于一种典型的偷窥心理。
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偷窥吧？
废话。
偷窥，就是偷偷地窥视别人的行为的行为。我故意把话说得很绕口。
玫瑰听得了嘿嘿一笑。
我当她那是在褒奖和鼓励，胡诌的劲头更足了。
你看，坐在咖啡馆里，这里光线很暗，别人一般看不到我们，而我们可以从容不迫地观察每一个从窗前路过的人，这完全附合偷窥的概念。
例如，你可以仔细观察窗外路过的女人，你会发现，她的粉底并没有完全掩饰掉脸上的雀斑；你也会发现，她的文胸海绵完全厚过她的****；你还会发现，她穿的是肉色丝袜而不是裤袜。
当然，作为女人，你可能更关注她身上穿的裙子，你会想起你在那个商场见过，你还清晰地记得那个标签上的价格。你还会观察她的挎包，她的高跟鞋，甚至她的口红和眼影等。
与一般偷窥所不同的是，一般偷窥是从窗户或门缝外往里看，而我们是坐在窗户和门后面往外看，虽然偷窥者和被偷窥者所处的位置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都是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窥视别人。
歪理。玫瑰笑着点评道。
我得意地笑了笑，并不急于回应她的点评，先是从容不迫地端起咖啡，嘴巴找到吸管吸了一口，然后又安稳地放回去，才又继续我的话题。
我不觉得这是歪理，我觉得这是科学，心理学。
其实偷窥心理是普遍存在于每一个人心底的，最原始的最本能的心理趋向。我们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都会时不时地出现偷窥心理甚至偷窥行为。
这里面当然也包括了你。
胡说。玫瑰矢口否认。
哈哈。先别着急，你听我讲。我笑着，继续扩容我的偷窥理论。
偷窥，其实并不仅限于窥视，听觉、嗅觉、触觉等都有可能成为偷窥的手段，总之，只要是通过秘密行为获取别人个人信息的行为都属于偷窥。
比如说，偷看女人上厕所，或偷看女人洗澡，这些是非常典型的偷窥行为。
然而，竖起耳朵偷听别人的谈话，或凑近了去闻别人身上的体味，或故意触碰到别人的肢体，这些在偷窃心理作用下的行为，说其属于非典型偷窃行为，不能说不无道理。
但是，如果一个女人在公共场所当众撒尿，或是在大街上裸奔，被我们大家看到了，这就不能说是偷窥行为了。
另外我想说的是，你们女人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偷窥心理下的偷窥行为。
玫瑰笑道，那你刚才是不是在偷窥你对面坐的那两个人。
不错，有长进。我竖起大拇指夸奖她道，那，也算是一种偷窥行为吧。看到没有，偷窥无处不在，无人不有。
玫瑰得了夸奖，笑得更灿烂了，回应道，真没看出来，你还满脑子的歪理。
我听不出这话是夸我还是损我，叹气道，哎，说了半天还是歪理，我算是白说了。
你没有白说，歪理是歪理，不过歪得还是挺有道理的。
你这算是夸我？
就算是吧！玫瑰答完我的问话，掩着嘴先笑开了。
她这一笑，我更搞不清楚了。
不过，夸我或是损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谈得愉悦。
我突然就想起来应该进入正题了，就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就是想找个人喝喝酒。
哈哈，喝酒我可喝不过你。
所以嘛，就改喝咖啡了。
哈哈，喝咖啡好，不伤胃。你真会体谅人。
玫瑰****地一笑，端起咖啡像喝酒一样的示意了我一下，就另一只手扶着吸管吮吸起来。我也礼貌性地端着咖啡，依旧拿嘴去找吸管，就好像另一只手残废掉了。
后来我们就真的就只是喝咖啡闲聊了，天南海北，奇闻异事，信马由缰，随心所欲。当然，我也没忘跟她说起，我对她那套绅士演出服的看法。我还讲到了，魔术、魔法和我的飞行之间的区别，以及我愿意教她飞行技能的想法。
整个晚上，玫瑰要么望着我，要么望着窗外。而我，除了望着她和望着窗外外，还时不时地瞟一眼我斜对面那个知识女性，更多的时间是盯着咖啡桌上放着一件盛咖啡糖的木制小器物。
那小器物就像一个旋转木马一样，底座和转盘中门竖着一根顶端雕成花骨朵样的小木棍，一节一节的小木板被铆钉铆在两根滕条上就像是火车铁轨一样，然后围成一圈栅栏固定转盘上，里面放满了小纸包的咖啡糖。因为做工精细，又因为可以转动，所以就吸引着我多看了几眼，并多次伸出手去拨弄一番。
那天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们是在我斜对面那对男女离开不久之后就离开的。而且，就在那两个人走到咖啡馆外的时候，我和玫瑰还一起进行了最后一次集体偷窥。
我们看到那两个人一起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前，男的为女的开了车门，待女的坐进去后又关上车门，然后从车头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侧身坐进去，发动马达，开启大灯，最后缓缓驶离泊位。
这一系列的偷窥过后，我还给玫瑰下了一个最终定论：那两人肯定不是夫妻关系。
玫瑰则继续坚持着，她那让人觉得可爱的，与我正好相反的结论。
两个结论究竟谁对谁错，恐怕只有天知道了，也因此，两个人在这个问题上，终于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等我跟玫瑰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街道上的行车已经十分稀少了，行人已经基本上看不到踪影。我跟玫瑰提出要护送她回去，她婉言拒绝了，而我出于安全考虑，最终还是坚持送她直到她居住的小区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