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山商城地下停车库的凶案现场,鼻尖上有颗醒目黑痣的小何躺在血泊里,他穿着整齐的警服,警帽滚落一边,其左胸被一把锋利的尖刀刺穿,鲜血流了一地。现场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他显然是受到他所熟悉的人的突然袭击,双目圆睁,似乎不相信发生的事,伸出右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但他已失去了应有的力量,不得不颓然倒下。r
肖东兴与方长生赶到西山商城的时候,凶案现场已被警方用警戒线隔离起来。先期到达的警察立即过来向方长生汇报：“死者是分局的何森。”r
方长生：“他的死亡时间？”r
肖东兴没有再听他们谈话,因为他知道,他的死亡时间就在他们通知重回警局的二十分钟内。是什么人可以在知道小强认出绑架者之后的短短二十分钟内从作出决策到杀死小何？谁有如此大的能耐？真正知道小何是绑架者的只有三个人,自己、方长远和方长生,难道是……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不可能,他随即否决了这个想法,凭他对方长远的了解,不可能是他,如果他是幕后黑手,那方长生何苦还做国际刑警与危险打交道？他早就是某个公司的董事长了。还有谁知道小何是绑架者？当然是派他的人……天哪,他拍拍后脑勺,将还在询问案情的长生拉过来,“长生,快,跟我走。”r
长生迷惑不解：“什么？”r
“快,上车,去相逢旅馆,恐怕又晚了。”r
长生一下子明白过来,叫：“江队长,你安排处理一下这里的事,小陈,小张,你俩跟我上车。”r
标有警车字样蓝白相间的大众2000很快从西山商城地下车库驶出,左拐,进入主干道,汇入快速行驶的车流中。不知何时,天上飘洒起淅淅沥沥的细雨,在车灯的照射下,已被雨水淋湿的公路,汽车驶过,发出似粘胶被撕裂的声音。r
“肖大哥,”长生问：“你与绑架者通过话,也与小何说过话,他们是同一个人吗？”r
“不,不是同一个人。”肖东兴肯定地,“小何说话有点歇斯底里。而给我打电话的那人,很沉稳,也很冷酷,给人的感觉,城府很深。他们绝不是同一人。”r
长生：“他是谁呢？”r
“我在想,”肖东兴道,“他恐怕是专业杀手。”r
“何以见得？”r
“那个人的冷酷,不像是装出来的,”肖东兴回想着,“甚至不是刻意培养的,而是长久以来自然而然形成的。杀人,恐怕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只听他的声音,脊背都发凉。”r
“是吗？这么厉害？”r
“而小何不是,”肖东兴继续着,“在审讯室,我和他有交锋,他看起来很凶,易冲动,歇斯底里,穷凶极恶,实际上这种人最不可怕,一看就知道,外强中干。小陈、小张,你们是同事,看我说得对不？”r
小张：“我才调到重案组,不是很了解他。”r
小陈道：“从平常来看,何森是有点爱激动,动不动就闹,真有什么事,他又没主意了。”r
“我知道了,”长生说,“小何是受人控制,当控制他的人发现他暴露了,便刻不容缓地杀了他。只是,这个人怎么就知道他暴露了呢？”r
他看看肖东兴,“知道小何是绑架者之一的,当时就我们一家。”r
“是呀,”肖东兴,“我开始也很纳闷,一深想也就想通了。当时,你和你爸立即向各级领导汇报：肖东兴的儿子认出了绑架者。对方不就知道了吗？”r
“他们的反应这么快？”长生道,“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而且,消息如此灵通？”r
“这,我就不知道了。”肖东兴说,“不过,应该想得到,这人来头不小。”r
“他杀人如杀鸡？”r
“为了保住自己,”肖东兴说,“他们还怕多杀人吗？你算算,从我下飞机到现在,死了多少人？”r
长生：“问题出在哪儿呢？”r
肖东兴一针见血：“就在你和你爸汇报的人里边。”r
“大哥呀,”长生诚恳地,“这个事不能凭想象、猜测,我们办案必须遵循一个原则：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们不能仅凭想象瞎猜测,必须要有事实根据。”r
“这个,我知道。”肖东兴指出,“但是,不把那个躲在后面的黑手揪出来,天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r
可,那个人是谁呢？r
“我理解,”长生说,“我们好好理理思路。”r
说着话,车到长河汽车站,再向右拐,进入田园街道深处,便是相逢旅馆。可是,却塞车了。长生不得不停车,他摇下车窗探出头,问过路的人：“师傅,前边怎么了？”r
一推自行车的人答：“前边好像出车祸了,一老太婆横穿肖路被车撞死了。”r
肖东兴推开车门,下车就往前边跑。见一群人围在肖路中间,他扒开人群挤进去,惨不忍睹,一辆大东风的右前轮压在一老太婆的肚子上,因刹车后的惯性,老太婆被拖了好几十米,肥胖的肉体与水泥地面的强力摩擦,心肺、肠子、血水、粪水洒了一地,臭不可闻。其头在轮子外,花白的头发飘撒在血水、粪水和雨水淋湿的公路上,双眼圆睁,翻出白眼球,面部表情留下了死前的一瞬：惊恐万分。她显然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已魂丧当场。她就是今早指认肖东兴的张丽芬。r
雨水淅淅沥沥地飘洒着,和着风,细雨打在脸上,沁人心脾。肖东兴扬首望天,他终于明白,他在与什么样的人较量。“来吧,”他心想,“我不相信邪能压正!”r
长生也挤了过来,他安排小陈小张维持秩序,自己拿出电话与交警联系。r
东风车的司机早已不知去向,有人证实,车祸发生后,该司机立即下车,跑到肖路对面,被一辆枣红色桑塔纳接走了。枣红色桑塔纳!这显然又是一起谋杀。r
他们再次慢了一步。交警到后,长生将此地的事情交给交警,自己与肖东兴去了相逢旅馆。但是,他们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因为上午指认肖东兴的另一位目击证人,已辞职离开。“他什么时候辞职的？”长生问登记处的服务员。r
“下午吧,”服务员回忆道：“大约三点钟左右,他打电话来说辞职。”r
“就再没有回来？”r
服务员摇头：“没有。”r
“知道他住哪儿么？”r
“不知道,”服务员还是摇头：“我们都是在外租房住。”r
线索又断了。r
“他们的动作可真快。”从相逢旅馆出来,肖东兴说：“说辞职就辞职,他一个打工的,这几天的工钱就不要了？真的如此潇洒？”r
“看来,”长生道：“这家旅社也有问题,小陈,小张,你俩去查查,看看这家旅社是什么来头？”r
“长生啊,”肖东兴道,“你还得陪我去找找那个叫牛妮娇的女人,搞清楚我的液体怎么就会飞到相逢旅馆来？”r
“肖大哥啊,”长生说,“我想这个女人也多半蒸发了。”r
“你还看不出来？”长生说：“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圈套,它是专门针对你设计的,就等你来钻。你想,她还会等你回去找她？她不过是一只鱼饵而已,鱼都上钩了,鱼饵还有用？”r
“她不会也被……”肖东兴倒抽一口冷气。r
“应该还没有,”长生,“我已打电话让江队长按艳丽提供的地点找她去了。现在他们肯定到了,如有异常情况,他会打电话给我。这样,我们分头行动,小陈、小张,你俩就负责查查这家旅社,明天一早向我汇报。我和肖东兴去与江队长汇合。”r
果如长生所料,那个叫牛妮娇的女人早已蒸发。r
他们到的时候,江队长已将房东和海洋公园管理处的于处长找了来,他正与他们谈话。这套房子是牛妮娇一个月前租的,而她到海洋公园打工也正是分局刚刚被杀的何森介绍去的。她的所谓老公出差上海之类通通是一派胡言,正如长生所说,她不过就是一块鱼饵,她的存在,不过是这个圈套中的一环。r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圈套呢？r
房间,还是这套房间,只是已物是人非,地板,还是那么干净整洁,但地上已没了那只摇摆着丰乳肥臀的裸体。茶几上一张B4大小的白纸,纸上用红色水彩笔写着三个字——“肖东兴”。r
肖东兴拿起那张纸,注视上面鲜红的字。r
这是什么意思？r
他想起她当时说的一句话：“我要是能套住你,该多好啊。”r
她是在暗示什么？r
“在我们BY有一族,被套住了就死心塌地……”r
“对了,”BY,这个圈套来自BY。肖东兴拍拍后脑勺,她不是在告诉我,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利用……慢,一开始,什么时候开始？一下飞机？不对,这圈套显然是在我下飞机前就设计好了。三个月前我去BY？不对,那时,还没有人知道我的价值。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知道我的价值？我有什么价值？r
我的文章可以直接呈送重要领导查阅,它当然有可能成为考察地方干部的重要资料；另外,我还可以将那些不法官员的违法证据直接呈送到省纪委梁小芸手上,如钟月森的笔记本。r
笔记本？笔记本触及了谁？但是,笔记本已被对方抢走,我对他来说,已无威胁,他还何苦设圈套？那么,我还触及了谁的利益？r
我的文章？谁知道我的文章可以直接呈送重要领导？知道的人可就太多了,我无论到哪一级地方政府部门,只要呈上记者证和介绍信,他们都知道。慢,有一个人不知道,因为我不会拿记者证给她看。r
她就是钟月森的小女儿,钟智慧。r
但是,我的文章冲击了谁？不会是钟智慧吧？我想想,我最近写的什么,《邵愈岭——利用职权的过程》,邵愈岭？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会回N东？r
谁知道？钟智慧？r
等等,我是怎样认识她的？是在BY市教委的一个酒会上,钟智慧作为大学生演员参加演出,对了,当时邵愈岭也在场,还是他介绍我们认识的呢,他甚至还开着玩笑：“这可是我们的无冕之王哟。”r
邵愈岭——钟智慧,这中间有什么牵连？r
难道,邵愈岭知道钟智慧手里有一张牌,他要利用这张牌？r
这是一张什么牌？r
笔记本!邵愈岭知道笔记本!他知道躲在钟月森背后的这只黑手!r
关键时刻,他打出了这张牌。r
他为什么要打这张牌？这张牌能使那只黑手不得不帮他,或与之联合,干什么？正如姚处长的分析,设计陷害我——肖东兴,使我身败名裂臭不可闻!这样,我的文章及证据在领导的眼里将会一钱不值狗屁不如。r
哦,明白了,我成了别人手里的一颗筹码。r
想通了这一层,他对长生说：“看来,我得尽快去BY。”r
“怎么？”长生问,“你发现了什么？”r
“还没有证据,”肖东兴道,“我得去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