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青云刚从美国留学回来,便被院方任命为外科主任,因为他在脑动脉手术方面颇有建树,曾协助美国科学家亨利爱默森博士成功地将一对南非的脑连体兄弟分离。他可是全院最年轻的外科主任。今年还不到四十岁,高高的个头,白净的脸,笔直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水晶眼镜,文静而高雅。他一到医院报到上班,便引起医院里医生护士小姐们的阵阵骚动,但他却无动于衷,走起路来总是目不斜视,常常引起小姐们哀怨无奈的眼神。对小姐们的频频秋波,他竟浑然不觉。难道他是木头？他当然不是木头,他只不过是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女孩儿罢了。可是,这两天他却有点儿魂不守舍。这不,还未上班,他已早早地到科室换上白大褂,来到医院门诊大厅。r
他一手斜插在大褂的兜里,一手无意识地玩弄着挂在颈上的听诊器,躲在镜片后面的一双大眼睛凝视着门厅那面巨大的茶色玻璃墙,上面正反射出一个女人,她是儿科主治医师章馨兰。此时,她正好跨进医院大门,通过宽阔草坪长长的小径款步而来。她高昂着头,面目清秀,披肩长发染成淡栗色,随风微微飘动,高跟鞋随着步伐发出“咔、咔”的匀称响声,高挑的身材,淡灰色合体的西裤紧裹着结实圆润的臀部和妩媚修长的腿,透出万种风情与典雅端庄,使人浮想联翩。凭着外科医生特有的敏锐眼神,屈青云早已看出,她有怎样的性感与风情。r
她一路走来,与认识她的护士医生礼貌地打着招呼,“你好”“你早”之声不断。r
“早,章医生。”一位带着小女孩的大妈招呼她。r
屈青云朝她走过去。r
“你好,屈博士。”她招呼他,热情而自然。r
他忙不迭地应着：“你好,小兰。”她竟主动招呼他!尽管他带着眼镜,但不难看出,躲在他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烁着喜悦与兴奋的光芒。“今天你可真漂亮。”r
“是吗,”她调皮地抬头,眨着眼,“昨天我就不漂亮？”r
“NO,NO,”他自嘲地笑,“我不会讲话,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很漂亮。”r
“不会吧,”她说,“我们医院的漂亮护士可多了,青春和活力都在她们身上。”r
“可是成熟与性感在你身上,”屈青云接话,大胆而热烈。“真正的女人其实只有两个字,那就是‘成熟’。”r
她略带矜持地笑道：“你恭维我吧？”r
“哪能呢,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r
说着话,他们穿过门诊大楼,沿着露天花园朝住院部走去,不时与熟悉的医生护士打招呼。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温和地洒在地上,也洒在他俩的脸上。花园里的鲜花昂着头,露出娇嫩的笑脸,迎着太阳,吸着上天的赐予,使得整个医院的地面,姹紫嫣红一片,活泼而灿烂。他们俩也一样,在鲜花的簇拥中与阳光的照耀下,心情非常好,欢快和喜悦写在脸上。r
“明晚人民广场有场音乐会,据说刘欢、那英还有阿杜都会到场。”他说。r
“真的？”她一脸惊喜,“我最喜欢阿杜了。”r
“真的,”他微笑着,“我有两张甲票,你去吗？”r
“给我？!”这次是她的眼睛在闪光,她已经不仅仅是惊喜,她简直就要欣喜若狂了。此时此刻,有谁能看出她是一位五岁孩子的妈妈？“可是……”她有点犹豫,生怕这话说出,这张票就不是她的了,不过她还是说了,“我儿子怎么办？”r
“他……不是一直在外婆家吗？”r
“是啊,”她很是无奈,“可是,我说了明天要去接他的呀。”r
“这有何难？”他大度而热情,“晚会后我陪你去接他。”r
“我怕他会生气的,”她无可奈何,“现在的小孩子,你要说话不算,他可跟你没完。”r
“没关系,”他说,“我哄小孩儿可有一套呢。”r
“是吗？”她突然调皮地开了句玩笑,“杰娜的孩子你也哄得喏喏旋？”r
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抿抿嘴,喃喃地说：“当然……也哄得喏喏旋,他今早还给我来了越洋电话呢。”r
“不好意思,”见了他的窘态,她不忍,说,“我是跟你开玩笑。”r
“你也知道杰娜？”杰娜是他在美国时的恋人,她可是一位既风情又性感而且确实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小恋人。既然说开,还不如给她讲清楚,他想。r
“知道,你的故事,小护士们早已绘声绘色地传得全院皆知,我能不知道？”r
“是吗,”他解释说,“回国后,我们已平静分手。”r
“这我知道,”她并未在意,继续着,“只是上个月,她带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小男孩到医院来看你,可把我们医院的小护士们嫉妒得发疯。”r
“没这么严重吧？我只是陪他们到处玩玩。”r
“开始,大家还以为那小男孩是你的呢。”r
“这么漂亮的小男孩？我可没这个福气。不过他挺喜欢我。”他开心地笑着,不失时机地说,“能与他媲美的中国小男孩,我看只有你家小强了。”r
这回轮到她开心地笑了,有什么言语比赞美自己的儿子更开心呢？她无不自豪地说：“我儿子确实帅气。”r
他顺水推舟道：“那……晚会后我们一块儿去接他？”r
“行。”她爽快地答应。“不过,我先得给我妈打个电话……”r
她拿出手机,手机恰在此时响了,她看看号码,不认识,自言自语：“这是谁呢？”r
她摁下接听键：“喂……”r
听筒里传来低沉阴冷的男人声音：“章馨兰？”r
“是,”她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股寒意油然而生,迅速传遍全身。r
“你是谁？”r
“你不认识我,”语气冷酷而强硬,“听着,别张扬,你儿子在我手上。要想他无事,就乖乖听话。”r
“妈妈,”听筒里传出儿子稚嫩而甜润的声音,“叔叔说,带我去找爸爸……”r
“小强,”她叫道,脸色惨白。“小……”r
“你怎么了？”屈青云关切地问。r
她摆摆食指,阻止他讲话。听筒里再次传出那个男人的声音,残忍而阴森：“听着,别报警,照我说的做。别做傻事,你儿子会没事的。”r
奥迪A6发出轻快的轰鸣,徐徐驶出机场,在高速公路上奔驰。肖东兴轻按自动窗钮,使车窗放出一条缝,让微风吹拂着脸,脸上感到一丝丝惬意。坐在前排的小宋转过头来,说：“今早,梁书记要我到机场接人,我就猜到是你,果不其然。”r
“来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你是接谁？”r
“没有,”小宋笑笑,“为了保密,她在飞机将要降落时才告诉我。”r
“是吗,”肖东兴有点吃惊,“这么严重？”r
“是呀,”小宋道,“你不知道,刘西军的这个案子梁书记有多费心,大部分涉案人员都已浮出水面,可是,到了最最紧要关头却卡了壳……结果,关键资料却落在你的手上,你说她能不重视吗？”r
“你怎么知道在我手上？”肖东兴道,“三个月前,我离开N东时,去的是BY市,它可是在西南边陲,而今天却是从东南方向的ZL市飞回,你怎么就猜到是我呢？”r
“第六感应嘛!”小宋有些得意,“梁书记除了要我接你以外,还早早地通知公安厅的头头们到省纪委听汇报,不是已有重要资料是什么？我一听是接你,就什么都明白了。”r
肖东兴由衷地：“你还真有第六感应!”r
“那是假的,”小宋轻描淡写地说,“秘书嘛,就是要想到领导所想的。不然,怎样做秘书？”r
肖东兴正要答话,手机却响了,他看看,是前妻的号。与前妻离婚近一年了,他从没有接到过她的电话,他曾给她打过无数次电话,她从不接,只是偶尔,他晚上将电话打过去时,她会让儿子听电话。他本不想接她的电话,想想又何苦赌气？r
见他接电话,小宋扭开了音箱按钮,车厢里弥漫起如泣如诉的旋律和阿杜那特有的沙哑幽怨的嗓音。当然,这音量并不影响他接电话。r
并未等他讲话,手机里便传出他前妻声嘶力竭的声音：“肖东兴,你害了我,又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r
“什么？”肖东兴一头雾水。r
电话里传来嘤嘤的哭声：“小强被绑架了。”r
肖东兴心头一振,头皮发麻,舌头有点不听使唤：“你……是说……儿子……”r
“是的,儿子!我的儿子——我不活了!”跟着又是一通号啕。r
肖东兴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听明白了,在今天这阳光明媚的早晨,在他满怀自信大踏步走出机场新候机楼,即将迈入新的起点的时候,小强,他的儿子,那个紧紧搂着他,眼含忧伤的小不点儿被绑架了!这突发的事件打乱了他的思绪,他必须冷静下来。他说：“小兰,你不要慌,怎么回事,慢慢说。”r
“今早……”她呜咽着。r
“你等会儿,小兰。”肖东兴的电话有“嘟嘟”声,“我有电话进来。”r
“是他,他问了你电话。”章馨兰肯定地说。r
“谁？”实际上不问也知道。r
“绑我儿子的人。”r
他摁了转接。电话里传出那低沉阴冷的男人声音：“肖记者？”r
“是。”他答,沉着而冷静。r
“你儿子在我手上。”r
“你要多少钱？”r
“我不要钱,实话实说……”对方拖长语调,嗓音中透出残忍与冷酷。“我要的钱你也出不起。我只要你随身带着的小电脑包。当然,包括里面的一切。”r
“也包括我的内衣？”听筒里的声音很杂,好似人来人往,这是公共地点？他努力地判断。r
“是的。”r
“哦,明白了。”r
“明白就好。”r
他确实明白了,他要的是那个已故市长钟月森的笔记本及海关记录资料,为了保险,那笔记本正是被他的内衣包着,这不过是他下意识的动作,用内衣包着就一定保险？他扫视了一下电脑包,它正安详地躺在他身边的座位上。就是为了这包里的笔记本及资料,一位海关干部失去了双腿,另一位海关干部失去了儿子,还有一位公安干警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三个月来,他面临着许多危险与灾难,经历过很多痛苦与磨难,但都逢凶化吉,而且平安归来。可是,就在他春风得意即将功德圆满的时候,对方却给了他最最沉重的一击,他输了,输得完全彻底,因为对方捏住了他的软肋,他不得不投降。r
儿子阳光灿烂的身影在脑中闪现,还有小不点那哀怨忧伤的眼睛在他眼前晃动。他说：“你要怎样？”r
“你最好能明白。”阴恻恻的声音在冷笑,“不然,你会收到你儿子的一根手指,或者,干脆是一只手。”r
“别!”血淋淋的画面似乎就在眼前,肖东兴的心在抖,在下沉,一股凉气直穿背脊骨。他好似听到孩子在哭,是小强吗？他的心,似有上万只蚂蚁在咬,他一遍遍地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他问：“是我儿子在哭？他怎么了？你不能……”r
“没什么,”对方轻描淡写地说,其嗓音,冷漠得令人窒息。“他摔了一跤。”r
他的心一阵紧：“他只是孩子,什么都不懂。”r
“我知道,”对方直言不讳,而且,强词夺理。“他不过是我的一颗筹码。我只是想看看这颗筹码有多重？也想知道你这个抛妻弃子的人是否还有人性？”r
天老爷!他竟然问我“人性”？搞错没有？!r
肖东兴还未回话,就听电话里传出那男人凶狠的声音：“小强,过来,跟你老爸讲话。”r
“爸爸,”是儿子的声音,尽管还在抽泣,可稚嫩的声音却透出期待与兴奋。“叔叔说,带我去你那儿,你在哪儿呢？”r
“乖儿子,”肖东兴的心在流血,可是他的声音却透出十分的慈祥与挚爱。“爸爸立即来接你,乖,你是勇敢的小哪吒,对吧,不怕。”r
“嗯,”儿子懂事地,“小强不怕,小强是小……”r
孩子的话没有讲完,电话被抢走了。r
“到人民医院下车。”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残忍与阴森。“别耍花招,你儿子可是充满了朝气。”r
对方是凶狠残暴的歹徒,肖东兴没有再说什么,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他收了线,将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来不及对前妻转述电话内容,拍拍小宋的肩：“小宋,我得在前方路口下车。”r
“什么？”正在专注听音乐的小宋愣了下神,“这怎么行？梁书记还在等……”r
“我知道,”他不得不打断他,急促地说,“我儿子出了车祸,要输血,恐怕只有我的血才对路。我必须立即去人民医院。”r
“出了车祸？你儿子？”小宋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即拿出手机,“我得赶紧向梁书记汇报。”r
电话接通后,肖东兴迫不及待地从小宋手里接过手机。“让我来跟她讲吧。”r
“喂,”电话里传出梁小芸那安详而沉静的声音,“是东兴吗？孩子出了车祸？”r
“是的,必须立即输血。”向这位受人尊敬的老公安战士撒谎,他内疚到了极点,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r
“行,那资料……”梁小芸的声音很果断地一转,“救孩子要紧,你赶紧去医院。其他的事等救了孩子再说。”r
“好,谢谢,谢谢!”他一连说了两个谢谢。收了线,他将手机递给小宋。“你回去告诉梁书记,她要的资料,我三天前就寄到N东了,为了安全,我没有带在身边。”r
他在撒谎,因为钟月森的笔记本是钟智慧今天早上他上飞机前才交到他手上的,只是小宋并不知道。要救儿子,他不得不首先稳住小宋。r
“要我帮忙吗？多一个人可能对你有帮助。”小宋问。r
“不用,孩子的母亲也在那儿,我安排好孩子就去找你。”r
小宋知道他已离婚,所以并未勉强。“我把手机号码给你,你随时跟我联系。”r
前方不到一百米就是人民医院,可是,汽车却慢了下来,减速,最后居然停下了,他们的前方,一长溜各式车辆停在路中央。r
奥迪A6轻快地驶进人民医院,在急诊科门外稳稳地停住。肖东兴拿着风衣下了车,将电脑包斜挎在肩上,与小宋挥挥手。奥迪A6再次启动,冒着尾烟缓缓驶出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