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望着何义刚。
何义刚威严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也变得凝重了起来：“现在，很多人都意识到，电子产品发展潜力巨大，很多投资公司或个人纷纷加入，特别是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这两个领域。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日新月异，知识产权越来越不受重视。很多不法厂商趁机鱼目混珠，变相抄袭或直接山寨。每当我们AP出现一款新的产品，不出三天，市面上马上会出现几近相似的产品，有知名厂家也有山寨的，并且价格比我们便宜很多！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创新，创新的空间虽然无限，但时间却是有限的！所以，行业的竞争压力越来越大！幸好，AP公司高层高瞻远瞩！为了在行业内继续保持绝对优势，我们随时做好降价的准备。因此，即将投产的第N代AP手机和平板电脑，将在原有的代工价格上，全部下调百分之三十......”
此言一出，无异于投放了一颗重磅原子弹！立刻，刚才还很安静的会场，立刻哗声一片！
很多人都不相信地互相问着：“百分之三十？我没听错吧？”
仿佛是为了回应台下人的疑问似的，何义刚又加重了语气道：“我知道，下调30%，对各代工厂商是一个极大的挑战。但是，有挑战才有机遇嘛。我们召开这次说明会的目的，就是希望能找到表现优异的合作伙伴，与我们一起面对压力，承担责任！”
与会人员个个都是商场精英，立刻明白：何义刚的这番话，等于是把AP产品保持行业绝对优势的风险，不动声色地转嫁给了本就利润微薄的代工厂商身上，并施加了大幅度降价的压力！
接下来，刚才寂寞无声的会场，重又变得像菜市场一样闹哄哄的了，何义刚再说什么，也没人乐意听了。
一直眉头紧锁的康继业，忽然轻声问我：“降幅30%？是不是就算接到AP的订单，我们也没有钱可赚了？”
我摇摇头：“当然不是，只要有订单，就一定有钱赚，只是赚多赚少而已。”
他疑惑地问：“那我们之前给AP手机和平板电脑代工，利润分别是多少？”
我苦笑道：“手机的代工利润很低的，只占其售价的2%；平板电脑高些，但也只占其售价的2.2%，还不到给欧美代工厂的五分之一呢！”
他闻言，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总裁的电话，但只喊了一声“爸”，脸色一凛，便很快就挂掉了。
我诧异地问：“怎么不说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凝重道：“我爸说，自己都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并且也已经到了深圳机场。他让我们回去后，立刻召集全体总经理以上人员，到他对面会议室开会！”
我“嗯”了一声，心情却很沉重。30%的降价压力，别说对FKS来说，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对任何一家代工企业，都是非常严峻的考验！
不知什么时候，何义刚已经下台了，卢友善又跳了上去，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AP公司四十年的发展史！
AP公司作为世界市值第一的上市公司，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由三位勇于尝试的年轻人创立，其核心业务为电子科技产品，并且自成立以来，在行业内，一直以创新闻名，知名的产品有AP手机、平板电脑、音乐播放器、一体机等等。
在座的各位，都是电子行业的佼佼者，个个都对AP公司的发展史耳熟能详，所以大家都并不怎么感兴趣。卢友善也意识到大家热情不高，匆匆结束了发言，并很快宣布会议结束。
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陆续走出会场！
除了AP公司外，其余每一位与会人员都是垂头丧气的，和来时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甚至于，当FKS和BDY两伙人在会场门口意外相遇时，再没有发生任何争斗，都只有苦笑摇头！
回到FKS，我们一行人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匆匆赶往总裁办公室！一路上，我都在想象，素来脾气暴躁的总裁，现在面对如此大的降价压力，该发多大的怒火啊！
果然，当我们一行人怀着紧张的心情，匆匆赶往指定会议室时，看到总裁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另外八位总经理，则个个面色凝重，大气都不敢出！
我们一行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还是恭敬地招呼了声“总裁好”，然后纷纷寻找座位坐下。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特意选了个离康继业远些的位置。
一时间，室内沉静得仿佛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青河才小心翼翼地问：“总裁，AP公司的这次说明会内容，你都知道了吧？”
总裁点点头，疲惫道：“我昨天就从AP高层得知消息了。之前签单不顺利，我还以为是我们FKS质量不过关或口碑太差呢。现在才明白，原来并不是我们做得不好，而是他们为了压价！”顿了一顿，又咬牙切齿道，“当初，AP第1代手机和平板电脑刚刚研制成功时，外界都不看好，是谁在危难之中向他们伸出了橄榄枝？是我们FKS；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力求创新，是谁为了配合他们在市场中占据主导地位，排除一切阻力不断更换设备，是我们FKS；为了保持他们的高额利润，是谁只拿不到他们利润30%的微薄代工费，是我们FKS；还有，他们一次次向用户和人权组织表明自己是良心企业，是谁一直在为他们背负着‘血汗工厂’的黑锅，是我们FKS！所以，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如果我们FKS是一家‘血汗工厂’，那他们AP就是‘血汗工厂’中的‘血汗工厂’！ 没想到，现在他们翅膀硬了，想要过河拆桥，却完全忘记我们了！难怪别人都叫他们带血的AP、毒AP呢，哼！”
总裁越说越激动，当最后那个“哼”字从鼻腔里发出时，他涨红着脸，猛地一拍桌子。只听“啪”地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寂寞的房间内，却似震天响！
大家望着盛怒未息的他，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总裁喝了一口茶，终于平静下来，却没好气道：“你们都哑巴啦？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想让我演独角戏吗？”说完，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遍，最好落在任一常身上。
任一常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总裁，你先别生气。依我看，AP这次将代工费降到离谱，实在是太黑心了，怕是要自讨苦吃。30%可不是个小数字啊。也就是说，以前我们能赢利2%的，现在只能赢利1.4%了！这样利润微薄的单，FKS如果不接的话，我相信没有任何一家企业敢接！”
胡坤波连忙道：“就是，就是。赢利1.4%，再除去工人工资，剩下的钱，不够喝西北风的呢。别说我们，就是任何一家企业接下来，都没有多大意义！”
郭川凌却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BDY代工任何一款产品，代工费都比我们低20%，还不照样赚钱？”
任一常立刻反驳道：“FKS和BDY是不能比的！我们现在的招聘要求，还是要求16-30周岁，中专或高中以上学历。可是，BDY刚一开厂就把招聘门槛订得很低，年龄不限、学历不限甚至什么都不限，只要双手能灵活运用就行。正因为如此，他们的工资刚好放在深圳最低工资的1808元/月的水平线上，产线工价也低得可怜，再加上这扣那扣的，工人的平均工资一个月也就1800元左右，很少有超过2000元的，最少比我们低500元！”
真不愧是难兄难弟，听了这话，胡坤波再次附和道：“任总说得极是！如果我们也仿照他们的做法，必须大幅度压低人力成本和工价，最少比他们还要再低10%甚至更多才行！”
康继业立刻反驳道：“我们堂堂的FKS，怎么好去和靠山寨起家的不入流公司相比？那样对工人实在太不公平了！再说了，现在的大陆，由于计划生育的强制实施和社会的高速发展，人口结构已经发生根本性变化，正在进入或已经进入老龄化社会，也就是说，大陆将无法像以前那样，源源不断地向企业提供人力资源。并且，九零后、00后的年轻一代，也不愿意再从事繁重、枯躁、廉价的体力劳动了！我查看了一些资料，发现在过去的三年内，制造业又创造了3000万个就业机会，但同时期，大陆年轻务工人员，却减少了近3300万。与此同时，随着中国工业化进程的不断推进，不出五年，内陆城市的工资将超过珠三角地区。这就意味着，大陆劳工成本将不断上涨，低成本制造业的优势正在消失或即将消失！”
我不禁在心里，为他的这番话暗暗喝采。可见，他对FKS的管理，已经开始用心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一定能成为一名出色的FKS总裁！
与此同时，我看到总裁脸上露出赞许之色，但还是非常严肃地问：“你的意思是，因为大陆人口结构的变化，我们这种完全靠人工取胜的劳动密集型企业，已经不适合在这里生存了吗？那你认为，我们要搬到哪里去呢？印度、越南、柬埔寨还是孟加拉加、毛里求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