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别生气，”森明美打量着这个叫“阿婴”女孩子，“如今想要麻雀变凤凰的人太多了，我是怕您被蒙蔽。到底她是真心对瑄，还是有什么打算，您也未必全知道。”r
“明美，”谢华菱怒极反笑，“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是跟你一样的。”r
满室阳光中。r
床上，越瑄神色清冷，仿佛睡着了一般。r
“如果瑄永远就只能这样卧床，不给你任何名分，也不给你一分钱，你还能一直照顾瑄，”森明美并不理会谢华菱，她望着叶婴，目光深远，缓缓地说，“那么，我会很钦佩你。”r
夜幕降临。r
没有月亮，星光寥寥。r
窗外盛开的蔷薇花仿佛被笼上一层暗暗的薄纱，花瓣的色泽愈发浓郁，有种妖娆的美态。r
叶婴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r
夜色将她整个人笼罩住，面容藏在阴影里，她看上去是极静的，如深夜中的雕刻一般，只有手指被星光洒照，皎洁得恍若有光芒。r
“二少……”r
向病床上的越瑄汇报完集团最近的一些事务，谢浦沉吟了一下，望向叶婴的方向，秀雅的面容上有些复杂的神情。r
“怎么？”r
面容依旧苍白，越瑄淡声问。r
“……”r
收到谢平递过来的眼神，谢浦顿了顿，笑容和暖地说：“几天没见，您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应该都是叶小姐的功劳吧。说不定下次回来，就可以看到您坐起来了。”r
越瑄淡淡看了他一眼。r
谢浦继续笑得云淡风轻无比自然。r
“Brila的项目，进展缓慢了。”r
病床上，越瑄静声说。r
“是的，”谢浦合上文件，解释说，“大少希望接手这个项目，夫人不同意，老太爷态度不明。昨天上午，大少在美国连线参加了视频会议，结果不欢而散。”r
低低地咳嗽了一阵子。r
越瑄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r
身后飘来那些隐隐的话语声，听着听着，叶婴渐渐有些出神。她望着窗外那一片片的蔷薇，它们是昨夜才开始绽放的，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是如此盛放之态。r
而她……r
已经多久了呢。r
三个多月了。r
很快就要四个月。r
夜色中的蔷薇花瓣，暗暗的，仿佛是血的颜色。漫天的血，无法睁开眼睛，整个世界都被血红的腥热涌满了……r
脚步声传来。r
叶婴从恍神中醒转过来时，谢平和谢浦已经快要走过她的身边，她低头垂目，恭敬地退后了一步。r
谢平直接走过去。r
后面那人的步伐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r
“叶小姐。”r
声音温和好听，谢浦对她伸出手，叶婴略迟疑一下，握住了他的手。r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谢浦。r
谢浦身材修长，容貌秀雅，眉目如画，如同古书中的仕子，令人一见难忘。只是前几次，谢浦只顾着二少，外界又事务繁多，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并没有留意过她。r
“今后，还要麻烦你继续专心照顾二少了。”r
谢浦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他的声调很轻柔，眼底却有一种很深很复杂的眸光。r
“是，我会的。”r
抬头望了他一眼，叶婴无法判断那是她的错觉，还是“专心”这两个字确实是被他强调了的。r
谢浦对她又是一笑。r
走了出去。r
房间里一片寂静，叶婴皱了皱眉，把心思从谢浦身上移开。她轻步回到病床前，见越瑄苍白疲倦地阖着眼睛，唇色比枕头还要雪白。每次都是这样，他硬撑着打起精神聆听和处理集团的事务，而当谢平和谢浦一离开，他浑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r
“吃点东西好吗？”r
知道他并没在睡，叶婴拿起放在床头的一盅保温壶。她拧开盖子，鸡汤的香味溢了出来，引得人食指大动。r
“说了那么多话，消耗了那么多体力，应该补一补才对。”她调整病床的角度，让他的上半身稍微起来一点，然后，她吹凉勺子里的鸡汤，笑盈盈地说，“你不喜欢吃油腻的，我请董妈把鸡汤里的油全部吸走了，很清淡，也很香，你尝尝看？”r
勺子喂到越瑄的唇边。r
他漠然地阖着眼睛。r
“就尝一尝，好不好？”她笑得眉眼弯弯，“这个熬鸡汤的方子是我的独家秘方呢。”r
睫毛缓缓抬起。r
越瑄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r
“小时候我生病，也是什么都不想吃，”她将勺中的鸡汤又吹凉一些，小心地喂进他苍白的双唇中，“爸爸就会熬这个鸡汤给我，放几颗红枣，再放一点中药，熬好几个小时，再把油全部吸走，然后我就会咕咚咕咚喝一大碗。”r
一勺一勺。r
她喂他喝了有小半碗的样子。r
“嗯，差不多了。”r
满意地将手中的碗放下，叶婴按了床边的唤人铃，几乎立刻有女佣在门外应声，进来将屋内的东西收拾好。倚躺在床上，越瑄的气色比刚才好了很多，双唇也不再苍白得像纸一样了。r
他眼神淡淡的。r
望着落地的玻璃窗外，那大片大片如同花海一般的蔷薇花。r
“是谁种的这些花？”r
随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过了一会儿，叶婴好奇地问。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她也不并沮丧，笑了笑，又接着说：r
“或者，我应该问，是谁这么喜欢蔷薇花？”r
虽然从法国来到谢宅之后，她每时每刻都守在谢瑄的身边，连踏出房门的机会都很少。但是站在窗边，园子里触目所及的花卉，几乎都是蔷薇，各式品种的蔷薇。r
“是森小姐吗？”r
她试探着问，查看他的神色。r
越瑄望着窗外，眼瞳依旧是淡淡的。r
仿佛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r
“这么冷淡，”突如其来一种挫败感，叶婴叹了口气，“车祸之前，你就是这样，车祸之后，你还是这样。有时候，真想从你的躯壳里，揪出你的灵魂来看看，是不是真的对什么都无动于衷。”r
越瑄漠然着。r
“好吧，那你继续在你的世界里吧。”叶婴去倒了一盆温水回来，拧湿毛巾，“我要开始为你擦澡了。”r
每天，她都要为他至少清洁一遍身体，防止褥疮的发生。r
蔷薇花的夜色中。r
叶婴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他的肌肤。几个月的卧床，越瑄的身体苍白消瘦，肌肤似乎是透明的，她不敢用太大的力，湿润的毛巾轻轻擦过，奇异的，他的肌肤竟仿佛映出莹润的光泽。r
她呆了一呆。r
赶忙收敛心神。r
擦拭完他的颈部、胳膊和上身，她轻轻撩起盖在他腰腹部的薄被，拿着毛巾探手进去--r
一只手忽然阻止了她。r
那只手冰凉苍白，吃力地抓住她的手，没让她真的探进去。r
叶婴一惊。r
她诧异地盯着那只手看了几秒，才梦醒般望向那只手的主人，愕然地说：“你的手能动了？”r
“嗯。”r
越瑄应了声，将头偏向枕头的另一边。r
“那你又不说！”她心中喜悦，顾不上抱怨他，反手握住他的那只手，握紧它，“医生说你进步快，我还一直担心他是在安慰大家，没想到，现在你的手就已经恢复到可以抓握了！”r
越瑄把手从她的掌心抽走。r
“啊，连抽走的力量也有了！”叶婴很开心，笑容将她的眼睛都点亮了，看了看疲倦得仿佛将要睡去的他，她又捉弄般地问，“那，你刚才抓住我的手，只是为了显示你的手部力量吗？”r
夜色淡淡。r
蔷薇花香涌动在玻璃窗外。r
“不回答的话，我就擦澡了哦。”叶婴一脸无所谓地说，又一次撩开盖在他腰腹间的薄被，拿着毛巾准备去擦拭他的腹部。r
越瑄眉心一皱。r
他再次抓住了她的手。r
“不用。”r
他淡声说，然而耳际的晕红却暴露了他微微窘迫的尴尬。r
“你是要自己擦吗？”r
叶婴眼中含笑，她将毛巾递到他的手中，看着他吃力地想要握起毛巾，但是刚刚才恢复了一点点力气的手指，颤抖着，几次从毛巾上滑落。r
越瑄狼狈而懊恼地闭上眼睛。r
“要不然，”捡起毛巾，在温热的清水中洗着，她说，“我请护士小姐进来帮你擦澡？”r
越瑄眉心皱起。r
“不要护士小姐，那就喊佣人来？”她再提议，等了几秒，说，“既然你不反对，我就喊人了。”说着，她伸手去按唤人铃。r
越瑄霍地睁开眼睛！r
他盯着她，眼神冰冷，面容也彻底冷了下来。叶婴却笑吟吟地看着他，她眸底乌黑，仿佛是有香气的，亮亮的，又是妩媚的。手指从唤人铃上收回来，她重新拧起毛巾，眼底含笑地说：r
“你只接受我一个人，对不对？”r
除了深度昏迷的那些日子，在越瑄清醒的时候，他只能接受她一个人碰触他的身体。从谢宅佣人们偶尔的话语中，叶婴大约知道了，越瑄是异常有洁癖的人，在车祸之前，哪怕身体情况再不好，像洗澡、擦澡、换衣服这种贴身的事情，他也从不让任何人帮他做。r
落地窗外的蔷薇花。r
在星光中美丽，又有一些妖娆。r
薄被下，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过他的腹部、双腿，她又小心翼翼地将他侧翻过来，擦拭他的背部、臀部。r
气氛不知怎么。r
有种缭绕的暧昧。r
如同窗外暗涌的花香，明明是闻不到的，却一丝丝，一寸寸，沁在空气中。r
“今天森小姐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换了块毛巾，轻柔地擦拭他的右脚，叶婴漫不经心般地说，“她太冷酷了，就算想退婚，也可以等到你身体康复之后再进行。”r
“你恨她吗？”r
温热的湿气将他的脚趾熨成淡淡的晶莹粉红色，玉一样，清秀可爱，她的心神不由得分了一下，视线赶快移开。r
越瑄漠然地躺着。r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r
“不过，我很感谢她。”r
终于将他的全身都擦拭完毕了，叶婴拿走水盆和毛巾，清洁了自己的双手，又走回他的床边。r
“如果不是她这样远离你，我怎么可能会有照顾你的机会。”她笑容温柔，将薄被拉高，盖好在他的肩膀处，“原本上次强吻了你，我心里还有些不安。”r
“现在不会了。”r
她低头凝视着他，目光落在他苍白的双唇上。r
“既然她已经放弃你，那么，”在蔷薇盛开的这一夜，叶婴弯下腰，轻轻吻在越瑄苍白清冷的唇上，“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