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想那个洋婆子？”杜有德趴在杨宗云的身边调侃道。
“狗屁，我在想你怎么能吃了这支巡逻队，别人可是有装甲车的。”杨宗云放下望远镜骂道。
他们已经在这个小缓坡上蹲守了两个小时。不远处是一支独立军的巡逻队，一辆装甲车，带着几十个步兵。现在是1934年的1月23日了，距离潘妮母女骑马离开已经快两个星期。
自从自己那天晚上回来之后，杜有德就一直拿潘妮的事情嘲笑自己。在他看来，潘妮母女也没什么大恩于他，只不过为了自己的理念没有割他的人头而已。送杨宗云去自首，说到底还是敌人的行径。
杨宗云也懒得和这个家伙理论。那天晚上，当他追上潘妮的时候，这个女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简单的交谈之后他了解到，这伙人就是杀掉潘妮丈夫的同一伙人，只不过那个时候杜有德还在天上飞来飞去而已。
潘妮竭嘶底里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杨宗云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明自己的意图。将信将疑地接过他送上来的一匹马之后，母女俩才慢慢离去。凯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临走的时候还朝他挥手。
第二天释放的星期五和姜戈待遇就差一点——两人一匹马，星期五光着脚板牵马带着姜戈走了。姜戈的伤势不轻，但是很显然杜有德这边也不能提供更多的帮助了，一切只能由他们的运气。姜戈倒是很看得开：他还找来杨宗云作证，免除了星期五的奴隶身份。要走的时候姜戈对他说：“愿上帝原谅我们，当然，可能你们的神不是上帝，不过不管怎样，我们相处的时候都选择了他老人家提倡我们要做的正确的事。”
弄完潘妮和姜戈的事情，杨宗云就找杜有德商量着回部队。杜有德马着脸对他说：“你以为我真是一地军阀，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啊？这里离志愿军的控制地区有上百公里，你说怎么弄？”
商量的结果是走一步看一步。现在他们有队伍，有据点，可以暂时不考虑投降了。杨宗云认为向北靠拢志愿军的地区不是问题：“你就对手下说这是北上抢钱抢女人不就完了，这些家伙能懂什么？”
“这些人不猴精，能活到现在？”杜有德不屑地反驳他：“走不到一半就哗变了。”
“他们敢？”
“怎么不敢？现在老子说话管用，是因为老子会打仗，功夫好，他们跟着我有肉吃，有女人玩，还能杀人报仇。要是带去诏安，这伙人肯定造反！”
“说得个个都像禽兽一样，这些人以前不都是一样的老实农民，工人么，能诏安了稳定下来不好？”
“你看看这伙人，一个个看见白皮肤的都像见到啥似的，你以为这些人都是天生的土匪？”杜有德说：“现在给你当勤务兵的这个小子，未婚妻被白人暴民奸杀了，家里人也四散了。要他回去当工人还是在这里打游击报仇，你会选哪个？”
“当工人。”
“别抬杠，那我问你，要是刘颖被暴民那啥了，你会怎么样？”
扬宗天瘪瘪嘴没答话，按说刘颖和自己真没啥关系，不过杜有德提到了刘颖，自己忽然就想起了还在基地时候那个见到自己会脸红，每天帮自己收拾床铺洗衣服袜子的小女孩了。心里莫名地一动，一时也不打算再说什么。
杜有德的计划很简单——如果杨宗天在的话一定会觉得和自己的战例又异曲同工之妙：先派不怕死的去勾引敌人，然后用土地雷炸了装甲车，剩下的步兵就好对付了。计划的实施地点选在一个荒废的采矿村，这里有几栋房子，还有能用的水井，巡逻队肯定知道这个地方，所以也就敢从过来送死。
杨宗云同意这个计划还有一点考虑：这个巡逻队规模不小，肯定有无线电之类的东西，拿到这个东西就能更多的了解消息。参加游击队的好处是安全有了一点点保障，缺点就是消息太不灵通了，那些小的定居点有时候连过期报纸都找不到。更不要说什么政府文件之类了。
“嘿，等会你要控制好屋顶的人哦，别开枪太早了！”杜有德拍拍杨宗云的头说道。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知道了，你怎么比我那个老爹还烦？”杨宗云骂道。
“就怕你断链子啊，你这大公子哥儿。”杜有德说完就带人下去了。他带的几个人拿着机枪藏在一个小房子里面，迫击炮没炮弹了，根本就没带，这机枪是唯一的火力。
远处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枪声，一听就知道是装甲车上的大口径机枪的点射。当诱饵的人接上火了。
“都他妈给我藏好，别探头探脑的，露了行藏我第一个崩了他！”杨宗云学着杜有德的老大口气喊道，自己也在房顶上趴好了。他的位置最利于观察，那个引爆器也就放在了他手里。土地雷是用炸药和油桶之类的做的，电击器是在附近的矿上找的，这种民用版的可靠性有点低，用的是压发。杨宗云和杜有德回忆了很久的基础军事课才安装完毕。
诱敌的人很快跑进了小村子里消失了。敌人的巡逻队却突然在外面停了下来。
“草，怎么不动了？难道被发现了？”杨宗云嘀咕道。现在在村口的敌人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可能的伏兵按捺不住自己出现。
过了一会儿，敌军的指挥官好像不愿意冒这个险了。他做了一个稳妥的决定，派了3组士兵进来搜索，这些士兵两人一组，开始检查街道上的房子。
看着村口装甲车黑洞洞的枪口，杨宗云的心里直骂娘。这真是作茧自缚的典型，现在只要游击队的一开火，就成了装甲车的靶子了。他在想杜有德会怎么办。撤退现在来不及了，别说双腿，就是上马也跑不过装甲车——装甲车的发动机能无休无止，马的耐力是有限的。
就在这个时候，那挺机枪响了，正在街道上的两个巡逻队步兵应声倒了下去。
接下来的画面就很混乱了，装甲车立即就开了火，不过它只是对着房子一通乱射而已，杜有德的机枪和街道是有夹角的，装甲车的位置射不到他们。
接着又有一所房子里的人开了枪，敌军在最初的诧异之后也恢复了冷静，装甲车在队伍的中间，步兵靠前以及殿后开进了街道之中。这些步兵在装甲车的掩护下，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开始清理这个地方。
汗水打湿了手心，杨宗云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上那个做标志的酒桶和旗帜，装甲车现在离地雷还有20多米。有一些机枪子弹已经打到了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
对面街道房顶上有人忍不住开了火，刚打翻一个士兵就被装甲车撕成了两半。一枚手雷投到了自己所在的房子里面，楼板下一阵震动，灰层扑了他一脸。
“守住上楼的位置！”扬宗天示意和自己一起埋伏的人清除上来的步兵。他必须要完成引爆，不然这次真的就要全军覆没。
装甲车慢慢地挪动着，不急不慢地朝每一个窗口和指挥官认为可疑的地方射击。自己的身后，楼梯附近已经传来了几次射击的声音，有人哀嚎着倒了下去，还有伤员垂死的呻吟，也不知道是敌军还是自己人的。他现在根本没工夫回头看，他只是盯着那个地雷的标记，盼着装甲车快一点碾进去。
“嘭”的一声闷响，又一颗手雷炸了。这次爆炸比以前的都近。杨宗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响声了。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还离地雷有十来米的装甲车。他拿起手枪，转身走向了楼梯口。
自己的勤务兵——扬宗天只知道这个20多岁的小伙子叫“牙齿”，躺在楼梯口，他的手上还有一缕敌人的黄头发，上半身已经血肉模糊了。和他一起守着楼梯口的另外一个中年胖男人躺在阶梯上，胸口插了一把军用匕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呼噜声，杨宗云看到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光，只是躯体还在本能一样的抽动着，很快地，连抽动也停止了。
楼下传来了更多的人声，这里的激烈抵抗引起了敌人的注意，他们上来了更多的人。杨宗云选了一个角度，拿枪对准了楼梯的方向。他屏住呼吸，默默听着皮靴踩上木质楼梯的声音，尽管周围枪声不断，这种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来人说的不是英语，杨宗云也没管这些，对着第一个露头的冒失鬼就是一枪，这个人的头上冒起一阵血花，然后倒头滚了下去。下面的人看到这个情形都开始乱开枪，打得木屑横飞，紧接着一个手雷扔了上来，杨宗云赶快捡起来扔了回去。
随着手雷的爆炸，下面的响动停止了。杨宗云想起自己的任务，对着楼梯放了一枪，然后转身跑向了屋顶边缘。
装甲车已经马上越过地雷区了！杨宗云拿起引爆器，狠狠地压了下去。
电流被接通，引爆了雷管，继而引爆了埋伏的十几公斤的炸药。土炸弹的炸药引爆可能会有问题，如果是军用级的这种爆炸，威力会大很多。不过这也够了，巡逻队的装甲车被爆炸掀了起来，轮胎全部报废，落地之后，这个装甲怪物还心有不甘地向前晃动了几下，最后终于冒着烟停了下来。
扬宗天观察了自己引爆的效果之后觉得应该发信号进攻了。他到处摸索了半天才想起信号弹枪在“牙齿”那里。他跑到楼梯口的死人堆里趴了一会儿，找到了布满血迹的信号枪打了出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也没心思再去战斗了。他用手枪指着楼梯口，然后哆哆嗦嗦摸出了香烟给自己点燃了，就这么一直呆到了枪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