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铃声就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一样，铃声在朦胧的睡意之中听起来悠远绵长，似乎永远不会终结。
“不重要，睡你的。”心里的声音在挣扎着，伴随着固执的铃声在脑海中回荡。
最后还是责任感占据了上风，杨宗天半眯着眼睛，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摸索着存在于某个地方的电话听筒，麻木的左手沿途遇到了不知名的各种东西，最后当他够到电话的时候，铃声却突然停止了。
当铃声第三次响起的时候，杨宗天已经头痛欲裂的坐了起来，在弹药箱、沙袋和树枝组成的床上睡觉让他的全身骨头都有了散架的感觉。这次的铃声没有突然终结，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步兵2营三连1号哨位呼叫连部，通讯检测，完毕。”
“正常，完毕。”杨宗天扔下话筒，努力的想回忆起今天去一号哨的是哪个家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口干舌燥，正打算要寻点凉水下肚然后继续睡觉的时候，外面的哨兵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口令！”
“狮子头”伴随着更加低沉的声音，一个粗壮的黑影飞快地闪进了帐篷，巡哨的士兵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根本没有说对口令，只听一声枪栓拉动的卡啦，刚刚被戏耍的新兵蛋子就衔尾直冲了进来。
“出去！出去！”杨中天冲着紧跟着跨进帐篷的新兵蛋子吼了两声，后者有些不服气的悄悄退了出去。
进来的黑影便是杨中天的士官，老赵。他穿着半新不旧的老版军服，胡子拉杂的脸上洋溢着酒后的红光，昏暗的灯光下，杂乱的胡子上残留的面渣隐约可见。
“好东西，我在营部的厨房搞到的。新货！”老赵人送外号“厨房之狼”，是杨中天在这个倒霉的前线维持营养状况的主要依靠之一。
“你这次没留下什么麻烦吧？”吃归吃，杨中天可不想回回都去宪兵那里捞人，虽说有些人会有意无意的给自己的老爹一些面子，但是这种事情传出去总归是不太好的。
“我拿真东西换的，你放心吃。”老赵眨巴眼说道：“这是最新的罐头，狮子头，据说是真的猪肉做的。”
看着杨中天舒展开的眉头，以及随后摸出来的一瓶老酒，老赵也干脆的拿出了自己的存货——一包洋鬼子的牛奶饼干，饼干已经放了很久，坚硬如铁。两人很快打开罐头，用里面香喷喷的油水就着硬邦邦的饼干，大快朵颐了起来。一时间，帐篷里想起了牙齿研磨脱水面粉的脆响。
“今天营部开会，怎么说的？”酒过三巡，老赵吮着油乎乎的手指问道。
“还能怎么说，营部那个参谋能把话说清楚我就谢天谢地了。”杨中天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他所在的营是一个标准的轻步兵营，在步兵7师里面，自己所在的营是以奇烂无比的参谋班子出名的。这个问题反应在自己身上就是行军以来，每天都会有意想不到的线路错误以及换地方扎营这些事情出现。
“我听说那个主任参谋是那谁的侄子。”老赵说：“派来镀金的。”
“那就求求老天爷让他快点镀完金吧。”杨中天狠嘬了一口老酒骂道：“随便换头猪都比他强。”说到这里，两人会心的笑了起来。
“我昨天跟师部的人去山上摸过。”笑完之后，老赵把饼干包装里的渣子一口气倒进了嘴里，连胡子上的也没没忘摸来吃了：“情况有点怪。”
“说说看。”扬宗天比较关心这个事情。就在昨天，师部情报部门的组织了一个侦察队，老赵本人作为最老的老兵也在其中，而具体情况到现在都没有汇总给这些连排长们。
“那边也差不多到了位置，但是我看不像是要进攻的样子。”老赵沉着脸说道：“就怕他们不进攻了直接布防啊，那个地形，如果修两个暗堡，随便配两门火炮，要是我们想直接攻上去，那就是送菜！”
“据说2集团军那里的敌人也是转入了全线防御，那些黄毛在想什么？”扬宗天疑惑道：“如果我们的舰队过几天从北边下来，他们的优势就没有了，再不进攻只能被拖死。”
扬宗天说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一直以来，叛军掌握了原来澳洲的大部分舰队，现在整个澳洲附近的航线随时都在受到这个舰队的威胁，虽说面子上有中立法案在顶着，但是现在这个局面是对帝国不利的。帝国的海上运力本来就一般，如果要按照现在的中立法案运输的话，这20多万人的补给就很成问题。澳洲本身只能勉强做做子弹手榴弹，或者提供点肉类吃食，其余物资都要靠进口，而且帝国也需要这里的铁矿石。
终于就在半个月前，帝国花了不小的代价，在联大通过了新的中立法案。法案明天就要生效，这个法案允许要和澳洲通商的国家自己武装护卫运输船队以“保障无辜人士的生命财产安全”——实际上就是允许这两个交战集团的后台亲自出马来搞后勤和护航了。如果这个法案开始生效，帝国就可以利用较近的地理优势快速补充战斗力，而敌人的补给则需要从遥远的邦加半岛的集散地通过汨罗（现在几乎是不可能的）——或者通过东边的诺努尔群岛中转从美洲本土运输来的物资。根据情报，诺努尔的军港还在拖拖拉拉的修建中，吞吐能力非常有限，连自己的常备油库都经常装不满。
扬宗天虽然不知道帝国用了什么办法来通过这个明显偏袒帝国的法案，但是他知道一些相关的只言片语——每次去营部或者师部的时候，自己父亲的门生多少会给他透漏一些消息，所以他也比这个营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得清楚，现在战局的问题所在。
老酒舍不得喝完——这玩意儿在澳洲不是太好弄，在干掉油水很足的狮子头和硬邦邦的饼干之后，两人快速的收拾好了现场。
“今天一号哨的是谁？”扬宗天活动者酸痛的四肢，捂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想起了自己被打搅的美梦，于是打算找这个倒霉的家伙出出气。
“山狗。”老赵马上回答道：“不过这小子做事还算认真的，你别弄太厉害。”
“我要让他知道什么才是正规的电话检测！”扬宗天愤愤然道。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干成这个事，他刚要出去的时候就被一个传令兵叫到营部去了。
营指挥部的大部分人还在懒懒散散地整理内务，卫兵们打着呵欠，扬宗天看见炊事班的人用砍刀切下了几大片看起来硬得离谱的火腿，合着切好的两盆子土豆和面筋粉条白菜之类的倒进了大锅乱炖。不远处流着口水的士兵们正在洗漱列队。
要在往常他肯定是要先去炊事班的老窝搞点什么的，不过扬宗天现在没啥胃口了，一是那个狮子头自己吃了大半，确实有点油腻，二是自己被营长大清早的叫来，心里没底。
扬宗天喊了报告进去之后才发现营长是单独找自己的。
2营的营长姓张，人称张大胡子，张大胡子是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通过几次北方边境战争慢慢地升了上来，在营里面，他算是唯一打过仗的高级军官。扬宗天最近还听说，张大胡子的最近一次授衔就是自己的父亲主持的，所以他把自己看成是杨家的门生。
“操，你那个死不要脸的老赵，把我老家寄的烟全都搞走了！”张大胡子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例行的抱怨老赵。
立正敬礼的扬宗天想你那烟也不怎么好抽，亏得还是你老家的特产。他下意识的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很庆幸地发现自己带的是笔记本子而不是那个独特的白色烟盒。
“嘿嘿，新罐头的口味太淡了，营长你尝过没？”扬宗天可不打算在老赵的劣迹上纠缠太多。
“新罐头？我怎么不知道？”张大胡子愣了一下。
“当我没说。”扬宗天尴尬一笑，接过张大胡子的烟，拿出火机给自己的营长点上了。两人随便就在在一堆杂物箱子上坐下，一起感受着烟草的香气蔓延，帐篷里一时陷入了静寂。
“昨晚上，师部找我去开会了。”张大胡子在烟烧到手指头的时候慢慢开口道：“时间就在明天拂晓。”
终于还是要抢先进攻了。杨宗云想到，他继续抽着烟，没有回答。
“我想要你带你的连队做主攻。”张大胡子犹豫了一下说道。
帐篷里再次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我要抽人。”过了一会儿，杨宗云沉声说道。
“没问题！”张大胡子没想到杨宗云这么爽快地答应了，神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自己带第一梯队，杨宗云心里其实早就已经有数了，2营甚至整个7师都是扩编出来的，基本上，在一线打过仗的军官和士官没几个，全营三个连加一个机枪排，除了自己在北边跟张大胡子打过几次治安战，很多人连炮声都没听过。上次一连送回国的那个少尉，就是因为看见个踩了地雷的重伤员发了疯——如果让这些人带队做第一次突击，后果可想而知。
“虽说你是带队的，但是也别乱冲，你的小命我还想带回去给我老师呢。”张大胡子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有打仗的天份，要像你在北边跟我的时候那样，机灵点。”
说到这里，两人仿佛又想起了以前在北边的冰天雪地里的一些故事，于是都低声笑了起来。
“你现在就去抽人，命令我签发了让小陈送给你。另外，师部还给了第一梯队的长官们额外的军需配额，你可以拿手令去师部后勤。”张大胡子说完，又从床下拿出一个红色的瓷瓶，啪地放在桌上。
“这酒我给你留着，我们在目的地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