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这一日午时。
碧空无云,烈日高高的挂在天空,毫不留情地把它炙热的光芒倾泻而下,大地都已经被烤得到处在冒青烟了。
荒山野外,古道上看不见半个人影,甚至连平时喜欢四处游荡的野狗,此时也不见了踪迹。
的确,这么热的天气,就是野狗都知道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去躲避烈日无情的锋芒,又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类呢?
午时是一天当中最热的一个时辰,如果说此时还有人在外奔波,要么是为了生计而不得不忙碌,否则就一定是一个疯子了。
远处,古道上出现了一个人影,慢慢的自西向东走来。
这个人头戴草笠,腰间斜插着一把刀。
他绝对不是一个疯子,因为他是沈小刀,沈小刀又怎么可能会是疯子?
沈小刀虽然不是疯子,但是他已经快要疯了,快要饿疯了!
离开龙城后,沈小刀四处寻找白玉虎的下落已经半年多时间了,他不但没有寻找到白玉虎半点踪迹,身上的银子却已经花光了。
自从昨天中午花掉身上仅有的几个铜板,买了几个馒头吃进肚子后,沈小刀一直到现在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现在已经又是中午,就是说沈小刀已经整整一天没吃饭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沈小刀三顿没吃饭了,岂不是已经快要饿疯了吗?
其实以他的本事,若不想饿肚皮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随便找一家为富不仁的财主,或是勒索或是抢劫,轻轻松松就能搞到一大笔钱财,莫说简单的买几个馒头填饱肚皮,就是山珍海味也是随便吃。
但沈小刀绝对不会这么去做,因为他不是强盗土匪,他是一个刀客,一个正直的刀客。
他宁愿饿肚皮,哪怕是饿死了,也绝不会去干一些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勾当。
头顶烈日如火,地上青烟袅袅,天地之间就如同一个无比巨大的蒸笼一样。
沈小刀就是置身于蒸笼中的肉,一坨还能走路的肉,虽然没有被蒸熟,但是又饿又渴,简直是在倍受煎熬。
幸好他看见了三叉路口边有一棵大树,大树枝叶茂盛,烈日炙热的光芒无法穿透,树下分外荫凉。
沈小刀躺在树荫下,身体觉得舒服多了,虽然肚子饿得在咕咕叫,但也总比继续在烈日下赶路强多了。
他把草笠盖在脸上,准备睡一觉,至少睡一觉可以养足精神。
他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梦见杜鹃炖了一大碗山鸡汤给他端了过来,杜鹃还笑着问他饿了没有,他说饿了,然后端起山鸡汤就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得得得,得得得、、、、、、”
沈小刀在睡梦中吃得正香,突然一阵马蹄声惊醒了他的美梦。
他坐起身来寻声望去,只见一骑快马从远处疾驰而来。
他嘴里嘟囔着道:“我吃得正香,却让他给吵醒了,我是不是该找他赔偿我的一碗山鸡汤呢?”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吵醒别人做美梦应该是不对的行为,找他赔偿不算是无理取闹吧。
沈小刀这样想着,然后他就真的站到路中间去了。
一个快饿疯了的刀客,用一个不算是理由的理由,找别人赔偿一顿饭钱,这应该是不太过分的行为吧!
沈小刀已经想好了,理由不够充分,若要骗得别人赔偿,最好是装傻充愣,或许有可能成功。
那一骑马快速奔来,马上乘客看见一个人突然站在路中间挡着去路,惊得她拉缰勒马,马儿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若不是白衣少女及时拉缰勒马,马儿可能就撞到沈小刀了。
不过沈小刀会让马儿撞到他吗?
只见骑马的是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女,头戴一顶遮阳草帽,腰间悬挂一柄银鞘长剑,显然是江湖儿女。
沈小刀看这白衣少女衣着不凡,心头一喜,这是一个有钱的主,而且还是女孩子,女孩子一般比较有同情心,容易受骗。
白衣少女脸色很不好看,喝问道:“你这臭小子拦在路中间,是想找死吗?”
沈小刀抬头看着白衣少女,咧嘴傻笑道:“第一,我不是臭小子；第二,我也不是想找死。”
他自以为是在傻笑,其实没装像,别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是在傻笑。
白衣少女冷哼道:“那你站在路中间拦住本姑娘的去路,想要干什么?”
沈小刀道:“我只是想找你赔偿我的一碗山鸡汤。”
白衣少女好像听见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但这个笑话却让她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她冷笑道:“原来你是一个强盗,想拦路打劫。”
沈小刀道:“我不是强盗。”
白衣少女冷笑道:“那么就是土匪了。”
沈小刀道:“我也不是土匪。”
白衣少女冷笑道:“既不是强盗,也不是土匪,那你为何拦住本姑娘的去路?”
沈小刀道:“我只是想找你赔偿我的一碗山鸡汤而已。”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她和他素不相识,他无缘无故拦在路中间找她赔偿什么山鸡汤,她几时欠他的一碗山鸡汤了?
心里在想这人莫非是一个白痴?
但左看右看,眼前的这个人都不像是一个白痴。
白衣少女道:“你认识本姑娘吗?”
沈小刀道:“不认识,从未见过。”
白衣少女更觉得奇怪,问道:“你既然根本就从未见过本姑娘,你却要本姑娘赔偿你什么山鸡汤,本姑娘什么时候欠你一碗山鸡汤了?”
沈小刀道:“就在刚才。”
白衣少女一脸茫然,她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了。
她长这么大从未遇上如此离奇的事情,一个不是强盗不是土匪,也不是白痴,更从未见过的人,居然说她刚才欠他一碗山鸡汤,好让人费解。
难道眼前这人是一个神经病?
白衣少女不说话,眼睛却在上下打量起沈小刀,但见他虽然穿一身粗布衣裳,英俊的脸庞上那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却哪里看得出有一丝神经病的模样。
沈小刀道:“你看我做什么?”
白衣少女道:“本姑娘在看你是不是神经病。”
沈小刀道:“我哪里像一个神经病了?”
白衣少女道:“你一点也不像是一个神经病,但是你做的事情却像是一个神经病。”
沈小刀道:“为什么?”
白衣少女道:“若不是你拦住本姑娘去路,本姑娘早就骑马过去了,又怎么会和你废话半天,你却非要说本姑娘刚才欠你一碗山鸡汤,刚才之前本姑娘又根本不认识你,何来欠你一碗山鸡汤一说?”
沈小刀道:“刚才我在树下面睡觉,而且做了一个梦。”
白衣少女哼着插话道:“原来你在白日做梦。”
沈小刀继续道:“睡梦中我正在吃小鹃给我做的一碗山鸡汤,这碗山鸡汤好香好香,没想到吃得正香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把我吵醒了。”
他脸上一副陶醉的表情,好像还在回味梦中的那一碗山鸡汤。
白衣少女终于明白了,原来这小子睡梦中正在吃山鸡汤,没想到却被她的马蹄声吵醒了,因此没有吃成山鸡汤,所以才把她拦住索要赔偿。
她忍不住笑了,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无理取闹而又如此有趣的人,睡梦中的事情能当真么?
她在想,这人是不是穷疯了?
沈小刀道:“你笑什么?”
白衣少女道:“本姑娘在笑你。”
沈小刀道:“你为何笑我,我有什么好笑的?”
白衣少女笑道:“睡梦中的事情也当成真的了,你还不好笑么?”
沈小刀道:“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你得赔偿我。”
白衣少女问道:“本姑娘若不赔偿呢?”
沈小刀道:“那你就别想离开。”
白衣少女哼道:“就凭你也想拦得住本姑娘?”
沈小刀道:“除非你把我杀了,否则我的山鸡汤你赔偿定了。”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想的是如果白衣少女不赔偿他,他也只能罢休了。
白衣少女嘲笑道:“原来你只不过是一个无赖。”
沈小刀道:“无赖也好,有赖也好,你到底赔不赔?”
白衣少女道:“不赔。”
她正欲扬鞭策马,倒要看看眼前这小子怕不怕被马儿撞到,却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嘴里叫了一声:“糟糕!”
沈小刀道:“不就是要你赔偿一碗山鸡汤的钱么,有何糟糕的,莫非你身上没带银子?”
心想如果白衣少女真的身上没带银子,他岂不是白忙活了。
白衣少女看见了路边的大树,似乎计上心来,黑溜溜眼珠子一转,说道:“本姑娘可以赔偿你,但是你得帮本姑娘一个忙。”
沈小刀道:“杀人放火我不会,偷蒙拐骗做不来。”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道:“谁要你杀人放火,偷蒙拐骗了。”
沈小刀道:“只要不是让我干坏事,我能够帮得上的,我就帮你。”
白衣少女道:“事情很简单,你只需要动一动嘴皮子就可以了。”
沈小刀道:“那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白衣少女突然下得马来,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包袱和水袋,然后猛力一掌击打在马屁股上,只见马儿受惊嘶叫,扬蹄向前奋力狂奔。
沈小刀疑惑的看着白衣少女,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白衣少女道:“这里是三叉路口对不对?”
沈小刀道:“对。”
白衣少女道:“等一会有十几个人骑马经过这里,他们见是三叉路口,必定分开去追,本姑娘就躲在那棵大树上,你千万不要告诉他们。”
沈小刀道:“只要你赔偿我,我绝对不说。”
白衣少女从包袱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沈小刀手里,问道:“够不够?”
沈小刀道:“够了。”
接过银子,他掂量了一下足有十两,心里忍不住大喜,莫说一碗山鸡汤的钱,就是二十碗也足足有余。
白衣少女已经跳上了大树,隐藏在枝叶中,如果不上树去找,绝对发现不了。
沈小刀背靠树干斜躺着,眼睛望着远处,疑问却在心头。
这白衣少女出手真够大方,她很有钱吗?
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在追她?
沈小刀心里正想着,突听隐隐约约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虽然距离还很远,但他却听出至少有十六匹快马以上正朝这边来了。
不一会儿,马蹄声越来越近,远处尘烟飞扬,果然有十六匹快马疾奔而来。
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这么多人追赶一个孤身少女?
近了,只见十六骑快马上坐的均是清一色腰悬长剑的白衣人,年纪有大有小,年长一点有两个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好像是领头的人,其余人等大约二十多到三十多岁不等。
十六骑快马在三叉路口停了下来,左边的老者问右边的老者:“老三,这里有两条路,你看琳丫头走的哪条路?”
右边老者道:“如果只看马蹄印,琳丫头一定是走的左边的那条路,但是琳丫头鬼得很,她知道我们追来了,有可能走的是右边的那条路。”
左边老者道:“老三,你是说琳丫头故意让马在左边的路上跑,她却弃马走右边的路?”
右边老者道:“两条路都有可能走。”
左边老者道:“那我们从那条路追她为好?”
右边老者道:“我们最好分头去追。”
这时左边老者身后一个白衣少年道:“师父,树下有一个人,要不我问一问他琳师妹究竟是走的那条路。”
左边老者道:“好吧,你问。”
白衣少年看着斜躺在树下的沈小刀,问道:“喂,朋友,之前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孩从这里经过,请问你可曾看见她走的哪条路?”
沈小刀眨了眨眼,道:“阁下是在问我吗?”
白衣少年道:“正是,你可曾看见?”
沈小刀道:“刚才是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孩经过这里,我看见了。”
白衣少年道:“那么你看见她走的是那条路?”
沈小刀道:“我是看见了她走的哪条路,不过那位白衣女孩给了我十两银子,她说若有人来问我,叫我千万不要说,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白衣少年道:“她给你十两,只要你说出她走的那条路,我就给你二十两。”
沈小刀道:“真的还是假的?”
白衣少年摸出两锭银子抛向沈小刀,道:“接着。”
沈小刀伸手接住银子,掂量了一下份量,二十两银子只多不少。
他心中简直乐开了花,今天莫不是走了狗屎运,赚钱竟然这般容易,三十两银子又可以够他花好一段时间了。
白衣少年道:“二十两银子给你了,你可以告诉我了。”
沈小刀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想告诉你,如果你们追上她把她害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白衣少年道:“你大可放心,我们都是她家里人,不会害她的,我们只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所以要把她找回去罢了。”
沈小刀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那好吧,我告诉你,她骑马走的左边。”
他话一说完,十六骑快马急忙从左边路上追了过去。
沈小刀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收了人家的银子,还说谎话骗人家,我这样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