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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班十亿大谈房产经 木姑娘雪隐遇乡亲


二人并排走上台阶,吕都尉迎宾小姐并不陌生,心想着那木兰姑娘早就到了吧。大厅里客满,喝茶的,嗑瓜子的,剥着橘子的,各围着一桌子,熟识的主儿相互说着话儿。吕都尉和刘季找了一张桌子,先头坐下的房客腾着空地儿,彼此寒暄。

朝桌北坐的说着:“自古买房子置地娶媳妇,现在瞧出来了,卖房是大买卖。”

朝桌南坐的说着:“那班老板眼力好,买了一条干枯的河道。”

他旁边的附和着:“一套房子一万贯呢!”

几位低头不语了。

刘季问着吕都尉:“李兄,娶妻了么?”

吕都尉正在大厅里踅摸着,只看到两个端茶倒水的,蝶来蜻去,房客们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吕都尉随口应着:“没有——”

刘季用杯子盖儿挡着漂浮的茶花儿,道:“也该着了。”

朝东坐着的听刘季话,拱着手,问道:“听您口音,是哪里人啊?”

刘季道:“老家余杭。”

那人又说道:“北方战乱,来川蜀安家,这里外府人甚多。”

刘季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望左右,忽然见门口处一礼仪,穿着艳色绫罗,手臂张开,兰花指开放着,有声音跟着出来:“宋大人到,班老板请——”

厅里的人三三两两地站立起来,掌声如雨。宋希臣头戴直脚幞头,穿紫色袍服,颈前白罗方心曲领,腰间佩一饰金鱼袋——宋朝三品以上官员的正式装束。班十亿中等年岁,头戴东坡巾,身穿绸缎交领大袖宽袍,贴边上绣着金丝缕线。

主持介绍知府大人宋希臣,还有老板班十亿,并且首先请宋大人讲话。宋希臣垂着袖口,双手搭前,脸上含笑,声音沉稳,大厅四面两丈来高的广告牌回着声儿:“本府受皇恩,治理一方,多年来,益州经济通达,享誉境内外,倚靠在座诸位贡献了,今天的房产交易,尚属益州首届,集天下之富,惠及川蜀百姓,发展大宋经济,本府鼎力支持,以后还会继续。”

宋知府讲话简明扼要,突出了三个精神,经济要发展,房产业当先,官府搭伙干。众人又一阵巴掌过后,纷纷落座,在主持的示意下,班十亿站到了方才宋希臣讲话的位置上。

他身材不高,嗓音洪亮,两只玻璃球似的眼睛,倒影光芒,说道:“感谢皇恩,感谢知州,感谢诸位捧场。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啊——近邻不如财神。”说完,躬身施礼,继续着:“本朝有法令,‘应典、卖、倚当物业,先问房亲,房亲不要,次问四邻,四邻不要,他人并得交易。房亲着价不尽,亦任就得价高处交易’。”他在说着“任就得价高处交易”处拔高了音调。

下面有人耳语着:“他叫搬财神得了——”旁边人道:“神话说呗——”

班十亿见下面房客们骚动,掉着嗓门儿,声音嘶哑着:“诸位,大家看啊,幽云十六州以北是辽国,陕甘边邻西北是西夏,胡马长驱直入,中原之地一马平川,势不可阻,比较来,川蜀之地,天府之国,物产丰富,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有钱的人图一个踏实,所以啊,益州发展房产业,得天独厚,会引来巨资!”

下面鸦雀无声,有个嗑瓜子儿的嘎巴声,惊得人回过头看。

“诸位都是商界精英。”班十亿舒缓了语气,声音浑厚起来,说着:“戈壁滩上千顷房屋万亩舍,有谁愿意去?我们卖的不是房子,我们卖的是川蜀的文化,啥子文化呢,人文文化,地域文化,商贸文化……”班十亿手指着西域马展广告,说:“说说交通,用人扛牛车拉,都比不上马快,便捷的交通会降低贸易成本,我们可以从西域引进更优良的马种,培养繁殖,既可以民用,更可以军用,如果贸易往来到了轻车熟路的程度,我放言在此,交子币必然迎来不需要准备金的时代——”班十亿显然忘了身边还坐着皇帝钦命的交子务督办,说道兴奋处,手在空中还划了个半圆儿。宋希臣瞪大了眼睛,干咳了一声,主持给班十亿使着眼色。

吕都尉问着刘季:“他说的准备金是什么玩意儿?”

刘季回答道:“简单的理解就是,你有多少贯铁钱就印多少贯交子。”

吕都尉又问道:“那这位班房老板,为什么说‘交子币必然迎来不需要准备金的时代’?”

刘季皱着眉头,一时答不上来,只好搪塞着:“这厮胡诌的是一千年后的事儿!”

吕都尉拍着刘季后背,说笑道:“呵呵,我只期待着木兰姑娘不需要准备金的时代——”

刘季若有所悟,嗑了瓜子吐着皮,说道:“一码事,你要是做得了木兰姑娘的主,还真就省得准备了。”

吕都尉发起了牢骚,说着:“这班房儿话痨,晕!”

有人趁宋希臣干咳,班十亿失神,站起来问:“班老板够辣子,一万贯贵喽!”

班十亿回答着说:“我们推出了全新的付款方式——分期付款,可三年付完。”

主持大声解释着:“由专人介绍具体购房手续,楼盘竣工入市剪彩,现在开始——”

两名飘飘欲仙的礼仪各执托盘,两朵蹴鞠大小的锦缎扎花,在盘里放着,甩着长长的带子,一字横到宋大人和班十亿身前。宋大人从盘子里取下一把剪子,把剪刀片张开了,班十亿看着宋大人,从盘子里取下一把剪子,把剪刀片张开了;宋大人把彩带送进了剪刀片之间,班十亿看着宋大人,把彩带送进了剪刀片之间;宋大人握着剪刀把子,一翕一张,开始铰了,班十亿看着宋大人,一张一翕,开始铰了。班十亿这头的大花落了盘,宋大人那头的剪刀却还动着,班十亿脑门子上登时冒了汗。主持慌张着又送上来一把剪子,换了知府大人手上那把不听使唤的,一剪子下去,彩带断了。主持朝着门外一扬手,大厅外鼓乐齐鸣,爆竹声震。

班十亿抹着汗憨笑,道:“捕快特令利器不得带进场内,剪子不够快——”

宋大人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大厅外滔天声响,没他人晓得宋大人与班老板说了什么。

蛤蛎味道重了,吕都尉连喝了几杯茶水,肚子胀得厉害,刘季一旁说道:“木兰姑娘该出来了吧——”听到刘季这么说,吕都尉压下了去茅厕的念头,憋着。

这时候,台子一头的角门,走来八名女子,怀抱琵琶,颔首低眉,四个一列,两厢而坐,台下有显摆的房客说着:“今天木兰带着组合来的,班老板的面子够大——”

主持扬起脖子高声说着:“请——诸位期待已久的木兰姑娘,出场——”

那角门里环佩声响,飘来一抹云霞,木兰女子面纱遮面,一手持琶,一手背后,在屏风前落下。八方和声,音色染起,一颗碧珠,玉盘里滚动,盘起低处,如雨击瓮瓦,盘起高位,似灵鸟啼空。和声落尽,暴雨骤止。木兰琵琶声,雨后和风,木兰歌曲音,卷着霁露。

正是:

天上人间红楼顶,

余杭谣里唱伶仃。

纵有百般娱人艺,

客云深处不了情。

落花落处琴萧瑟,

弹弦弹心花丛乐。

一曲琵琶半首歌,

千顷房屋万亩舍。

吕都尉听到“余杭谣里唱伶仃”,想到台上的女子独在异乡为异客,暗生怜香惜玉之情,不禁鼻子酸楚,对刘季说着:“我去片刻——”说着话,已经离开了桌子,那刘季听得入神,头也不抬,应了一声,随他去了。

由礼仪指引着,吕都尉出厅门,绕到大厅后院,一条甬道叉出两条歧路,分别通向两座山石围城的院落,左侧院门上写“雪隐男”,右侧院门上写“雪隐女”,你道此处雪隐何意,名僧雪窦明觉曾在杭州灵隐寺掌便所,役三年而大悟,他打扫厕所三年,领悟了人生境界,雪窦明觉的“雪”,灵隐寺的“隐”,合而为一词,便成了“厕所”的文雅代称。吕都尉看着“男”,不看礼仪手势,急着进去了。

院子里的房子用石块码得错落有致,一人以上多高的石块之间留着缝隙,洞顶上支着一个锅盖大的天窗。吕都尉蹲在这儿,听着歌声和琴声,他在茶楼里熟识的那个天籁之音,此时此刻竟回来了。他在石头上打磨着福寿贝壳,擦擦的声音,成了第九个和弦,他遐想着做一付眼框,送给木兰姑娘,就像小时候送给邻家的女孩儿。

那木兰姑娘复唱道“千顷房屋万亩舍”,班老板禁不住喜悦,在台下叫道“好声音”,别人也跟着叫“果然好声音呢”。木兰撩拨了几下,一曲木兰花《乡知》曲终人散。木兰回到后台,来不及卸妆,催问礼仪雪隐处,遂往后院而来。那吕都尉听不到歌声了,又拉不出屎尿,整理着直缀走出来,正见着了木兰姑娘,呆住了。木兰也瞧见一公子,站在面前,身材浑厚,面皮白净,似曾谋面,占了去路,细柳临风正犹豫着,吕都尉说出话来:“木姑娘,久仰了——”

吕都尉说的余杭话,那木兰姑娘听得真真切切,回着话道:“我前日见过公子,来过天上人间——”

吕都尉脸光灿烂,脱口说着:“是是,不好意思,被赶了出来——”

木兰姑娘丹凤目扬,袖拂唇齿,窃窃私笑,然后,从腰间取下一面木牌,说道:“公子拿上这枚腰牌,择日来天上人间寻奴家,不会再有人挡你——你去吧!休要别人看到了,取笑。”

……

吕都尉艳福匪浅,正是:闺门深几许,寻芳如厕来。下回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