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检队的李三儿与高条儿,在一六九医馆做了手术,静养了二十多天,待得烦闷。上午,李三接到嘉奖令,报经通判府批准,擀面杖街城检副队长李三擢升为猪柳子街城检队长,其余有功人员各官升一级,即日述职。李三二人兴奋之余,向医馆提出了康复申请。主治大夫告之:“在阴天或是阴影下,你们脸上的皮肤或略有明暗差色,在阳光或是灯火里,则与常人无异。”
二人似信非信,到医馆高墙背阴下,胡撸着脸皮,互相查验着,也看不出多少异样,回来对大夫说道:“大夫精益求精了,我等看不出什么,在医馆待得太久,我们还是复职去吧!”
大夫不再赘言,提笔写了康复证明,交与二人手上。李三儿与高条儿办了出馆手续,整理了物品,兴高采烈地回了城检队。
西州府城检队会议厅里,高大队与孙队副正在给辖区分队长开会,高大队讲话:“当前的形势,经过本府城检队的几次严打,随地摆摊的小贩儿受到重创,但是并未杜绝,街面上还时常冒出一两个来,如何把这些漏网之鱼抓到手,大家要动动脑筋,想想办法。”
擀面杖街城检队长吴德欠着身子,说道:“高大队,孙队副,我来说说想法。”他从卷宗袋子里拿出一张文稿,清了一下嗓子,照本宣科起来:“各位大人,各位同僚,大家好——”
孙队副摆了摆手,打断了吴德,说道:“自陛下主政以来,一直强调官员讲话发自于心,说心里话。写表面文章,拽文嚼字,这是写法,不是你的想法!”
大家都盯着吴德看,吴德一副尴尬,把文稿折起来,塞进了卷宗袋子,说道:“大人批评得好,下官军旅出身,是个粗人,那就说两句,大家担待。嗯——刚才高大队说了小贩不绝,我的队员着便衣调查过他们,他们大多卖些小物件,连小本经营都算不上,在地上铺一块布,我们来了,他们就望风而逃了,来不及跑的,抄了他们,还拼了命夺!”
刀把子街城检队长徐帽牢骚着说道:“我就不懂了,这些人怎么就和我们过不去呢,卖几双袜子手套,能养家糊口么?”
高大队环视了桌子一圈儿,见大家沉默寡欲,问道:“怎么都不说话了,有新情况么,好好想想报上来——”
“高队,我报告一个新情况——”说话的人,三十多岁,浓眉大眼,是猪柳子街城检代理队长严格。
高大队死峻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生机,无限期待地说道:“大家时刻牢记‘及时发现情况,及时汇报情况’,你谈谈吧?”
严格说道:“城检的守则是‘及时发现情况及时汇报情况‘。目前在猪柳子街摆地摊的小贩儿被禁绝了,但是又出现一些人举着牌子站在当街,一站就是一天,牌子上写招工信息,他们没有摆地摊,我们无法可依啊!”
孙队副听了,把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抬了起来,瞟了严格一眼,又垂下去,说道:“严副队长,你看看今天在座的都是正队长,老刘年事已高告老还乡了,这正职本应该由你续上,工作积极性高是你的优点,可是循规蹈矩,缺乏一点子狠劲儿,也是你的致命伤啊!我和高大队都想提拔你,可是你太——”
徐帽在一旁接着话茬,说道:“既然无法可依,又当新情况报告啥呢?”
高大队郑重地说道:“这个情况还是需要引起特别注意,官府制定的法律,法律的解释权属于官府,法律上写着,不许‘随地摆摊‘,不仅指物品摆在地上,拥有物品的人站在地上出售物品,也可以解释为‘随地摆摊‘。”
吴德说道:“那些小贩儿,才不听解释呢——”几个队长先后表态,一定要对这个情况提高警惕,防止在整个地区蔓延,并且应该张贴榜文把高大队的解释告之百姓。众人讨论正酣,就这个新情况似乎已经出炉了管理办法,这时门开了,李三走了进来。
高大队上午命人去医馆给李三送去嘉奖令,看到李三现在就回来了,站起来笑着:“李队长,身体康复了?”众人见到高大队站起来,也欠身离坐,附和着问候李三。
李三抱拳躬身,说道:“哎呀,承蒙通判大人、高大队以及各位同僚关怀,李三感激不尽,还岂能呆在医馆养尊处优,早些回来复职,听候大人差遣。”
高大队言道:“现在,我正式通知大家,报经通判府批准,李三现在担任猪柳子街城检队队长之职。”众人鼓起掌来,抱拳向李三祝贺。唯独严格似笑肉不笑,冷在一旁。高大队示意大家坐下,指着严格,对李三说道:“这位是猪柳子街城检副队长严格,方才他说出了一个新情况——”
李三只是看着高大队,仿佛身边并没有这个叫严格的副队长,他截住高大队的话,插进来说道:“大队长恕我冒昧,方才在下在门口听了片刻,我以为当今圣上强调‘经济繁荣,巩固边疆’,对于一些法律上还不规范的榷场行为,我看还是按照经济的手段管理,比较妥当。”
孙副大队说道:“李队长刚从医馆出来,还是从应天府书院出来啊,有何高见?”
“收费!一人一天缴纳三十文钱。”李三狠狠地说道。
严格一旁说道:“这是钻律法的空子乱收费,到时候他们不交,怎么办?”
李三扭头盯着严格,说道:“严队副,会上在座各辖区队长都是正职,你身为副属,就不知道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么?”
严格一听,腾地站起来,鼻子里哼了一声,冲着高大队,抱拳道:“卑职告退。”蹚开椅子,大步出屋。
走了一个小小的副队长,各辖区的正队长们反而觉得心里平衡了,许久不说话的鞋底子街城检队长纪大有,饶有兴趣地说道:“要不算是乱收费,李队长的方法,完全可以推广,我看行——”
李三看到了支持者,信心上来了,继续说道:“收上来的钱,用于队里使用,等于为朝廷减少了开支,可上缴一部分,对朝廷也有利,收之有名,说乱收费没有道理——”
孙队副挠着额头,然后对高大队说道:“我看,李三说得有理,符合朝廷‘繁荣经济‘的旨意,不如先在猪柳子街做个试点,新政吗,不就是瞎子逛街扶着墙走呗——”
高大队沉吟半晌,看到众人不言语,说道:“李三刚刚任职,他有新想法,我们应该尽量支持他,帮助他朝好的方向发展。我同意孙队副的提议,另外李三有什么新情况必须及时向上汇报,各位还有什么话说?”
大家一个个摇头摆手。孙队副说道:“下次会议继续讨论没有解决的问题,我宣布散会。”
二
李三到了猪柳子街上任,亲自带人去街上巡查,街道两边站着十几个人,手举着小木牌,上面写着“招工”。李三对其中几个城检说道:“你们几个过去,告诉他们交钱,谁不交钱,就砸了谁的牌子——”李三带着其余的人隐蔽起来,看着那几个城检队员大摇大摆着走了过去。
李三眺望那个方向,有几个人被派去的城检轰走了,有几个人想是给了钱呆在原地举着牌子,他对身边几个城检说道:“看到没有,给钱的留下,不给钱的滚蛋,以后就这么办,这年头,发展是软道理,有钱是硬道理,软硬两手一手抓!”
正说着话呢,一个城检手指前方,叫道:“队长你看,那边打起来了。”
几个城检从隐蔽的树后纷纷走出来,掐着腰,抻着脖,李三也看到一曲背谢顶老头趴在牌子上,几个城检正抬起脚往老头身上踹。李三骂道:“这几个孙子,比我狠——”
一城检闻听李三言语,说道:“队长,我过去叫他们住手吧?”
李三把手一拦,叫道:“一定是不给钱又不想走,挺大岁数不懂潜规则,难怪老了还混到街头讨饭,今天让他在咱地盘上讨个教训,给其他人瞧瞧,也懂点江湖上的规矩!”
严格带了几个城检从李三身后方向跑过来,看到李三等人,叫道:“李队长,那边动手闹出了人命,你我如何担待得起?”
李三不以为然,说道:“慌什么,没听说心脏病突发吗,他那么大岁数还出来玩命,不是自己找死?”
李三与严格一干人等观敌料阵,那边渐渐聚了很多人,有一个上去劝架的男子,被城检一顿拳脚打在身上,嚷着“城检打死人了——”跑开了。李三命两个城检过去,把打倒的老头拖走,驱散群众,二人领命而去。
两个城检跑到半途,但见闹事地点街边一胡同口,也跑出四五个人,由那个被打跑的男子领着,前面那厮膀大腰圆,另有两人手里舞着棍棒,冲到那群城检面前。城检见状拔出腰刀,两拨人各持兵刃在手,二话不说,立刻厮打起来。李三一看,慌了手脚,瞧了严格一眼,故作镇静:“严队副,你还站在这里干么,还不带着你的人赶快过去?”严格一挥手,带着人离开了李三。李三见严格去了,一个人转身钻进一条胡同,饶了两个弯儿,溜回了队部。
狄方给新兵们演示了一套六合棍法,交代韩信带着大家演练去了,自己回了房。牛三更手里握着一根白蜡杆,觉着像是握着一根擀面杖,有劲儿使不出,扔到了一边。坐在校场门口靠墙根儿的一块石头上,看着其他新兵连得带劲。墙外传来“城检打死人了——”他竖起了耳朵,嘴里骂着这帮孙子每天惹是生非,就为欺负人才让爹妈日自己出来。一个人跌跌撞撞跑进校场大门,鼻孔淌血,冲着牛三更嚷:“三更,城检打死人了,你去看看吧——”
牛三更一看是自己家的邻居,卖豆腐的王生王大哥,平日里时常拿豆腐换自家的猪肉,交情不错,见他一鼻子血,站起来问道:“王大哥,谁打你了?”
王大哥擦着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个老人被城检正打着呢,就在你家门口,我去劝架,反被打成这样!”
牛三更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在我家门口撒野,小爷拧断他脚脖子——”说着话,紧了紧裤腰带,拔脚就走,有几个新兵看着牛三更要出去,叫着:“三更,你干什么去?”
牛三更头也不回,道:“打架去——”两个新兵方才练了几手棍法,听见牛三更说“打架去”,操着手里的棍子跟了出去。其余人没弄清楚咋回事,也跑出了校场。
那老头死抱着木牌趴在地上,几个城检依然踹着老头肋部,企图把老头踢翻身,然后砸了牌子。牛三更赶到,看见自己家门口堵了许多人,上前来推开城检,几个城检没有提防,被推得险些倒地,亮出了腰刀,那随后而来的新兵见了,喊道:“三更,我们来也。”挥起棍子,劈头盖脸打了过去,一个城检应声倒地,钢刀飞了出去,扎到一棵树干上。双方混战一起,牛三更拎着一个城检的屁股,甩出去两丈多远,城检眼看示弱,落了下风,恰好,严格引援杀到。这严格原也是军中退役军官,会几手武艺,一个拿棍的新兵被严格赤手打翻在地,严格拾起白蜡杆子,照着新兵腿上猛扫,新兵跑出几步,便捂着脚踝倒在了地上。
校场墙外战成一团震动了墙内,那韩信又见少了牛三更几人,感到情形不对,他看了看高墙足一两丈高,墙下一块大石头,便一个助跑,左脚尖儿一点那石头,右脚腾空跃起,翻上了墙头。严格挥舞木棒二次朝新兵肩头抽来,韩信大喝一声:“休伤了我兄弟!”一个泰山压顶对着严格头上跳了下去。严格猝不及防,被韩信压在身下。校场里新兵一见韩信跳墙出去了,几十人蜂拥出了大门,绕道街上到了牛三更家门口。新兵数倍于城检,城检见势不妙,弃了严格,落荒逃窜。
一方败阵,另一方收兵,韩信从严格身上起来,严厉地说道:“你打伤新兵,我们告到知州,一定拿你问罪!”
严格掸着身上尘土,满不服气地回答:“你们妨碍公务,我们告到通判府,军法处置你们!”
二人怒目而视,一群新兵冲着严格涌上来,嚷道:“孙子,再不走,把你那玩意儿扯下来,当泡踩了!”严格把手握在刀把上,拔出半截,边退边说着:“你们敢?”灰溜溜地走远了。韩信无心搭理严格,俯身扶起被打伤的新兵,小心脱下他的靴子,那踝骨黑紫,手指轻轻一触,新兵撕心裂肺地叫嚷起来,像是打碎了骨头。此时,趴在地上的老人也被唤醒,怀里还抱着那面木牌,死不撒手。狄方闻讯赶来,吩咐新兵们把二人背到医馆。
狄方一行人来到医馆,把二人送进了医疗室。几个人等了片刻,狄方被大夫叫了进去,不等大夫说话,急切问道:“大夫,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大夫道:“新兵的脚踝骨粉碎,至少需要治疗三个月,你们训练也太残酷了,下手这么狠?另外那位老人——”
狄方本想解释一二,看见大夫欲言又止,脸色沉重,问道:“老人怎样?有什么请您直说吧。”
大夫叹气说道:“嗨,年岁大了,身体受了内伤,还是准备后事吧。”狄方听了,油然而生惆怅,常言道老有善终,人人会有老的一天,老人遭以一顿毒打而结束生命,人人愿意自己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人世间么。世风日下,物欲横流,世态炎凉,人伦丧尽,狄方脸色凝重,出了诊室,吩咐牛三更带俩人去捕房报案,又安排韩信留下两个新兵照料病人,说道:“我去禀报州府大人。”
三
狄方到了州府,不容衙役通禀,竟自走进府来,许光尹坐在正堂案后埋头看书。狄方站在门口,说道:“大人,狄方要事禀告。”
许光尹抬起头,看到狄方,说道:“狄方,何事啊,进来坐下说吧!”
狄方抬腿迈过门槛,站在大堂中央,瞧了一眼“清正廉明”,他没有坐下,说道:“大人,刚才猪柳子街城检乱收费,殴打一老人,致使老人生命垂危,已经不久于人世,新兵前去劝阻,他的脚踝也被城检打成骨折,知府大人,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西州府还有王法没有?”狄方心中压抑一团怒火,西州府的城检骄横跋扈,不可一世,先有狄青被他们欺负扔进大牢,现在又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打死老人,伤及新兵,如果退回二十年前,他狄方来也不来告官,一人扫荡了这些杂粹人渣,痛快了事。
许光尹圆睁双目,撂下书卷,望着怒容满面的狄方,说道:“草菅人命,绝不姑息,待我命人查办!”
狄方道:“还望大人,查明真相,严惩恶人,给无辜者伸冤,现在新兵伤势严重,前往边关日期时日将近,只能以伤病一人呈报了。”
许光尹道:“新兵赴边,人员数量缺一不得,暂且以伤病报上,待伤好后,再送往边军,此事乃朝廷大事,你务必办好,马虎不得。”说完,唤两衙役去捕房了解情况。
捕房申捕头刚送走了也来告状的城检,就等来了牛三更带着俩新兵报案,三个新兵一进院,申捕头问清来人姓名,一声令下,把牛三更绑了起来,牛三更跺地嚷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是来报案的,城检打死人了——”
申捕头呵斥道:“牛三更,你妨碍城检公务,聚众闹事,殴打公人,致使事态扩张,本捕头拿你冤枉了么?”
正所谓恶人先告状,那些被新兵打散的城检跑回去,在李三面前汇报了经过,李三就以“妨碍城检公务”等为名,差遣这几名城检先到了捕房报了案子。
另外两个新兵对申捕头争辩道:“大人,在校场外,城检伤人,致人重伤,我们前去拦阻,他们先动了兵器,两方打了起来,大人不信,可以调查。”
申捕头说道:“有什么冤屈,你们府衙上去讲——”两个新兵无可奈何,回去找狄教头去了。
狄方回到医馆,询问那老人家中可有亲人,老人喃喃地只说有一子在冀州边关当兵,也未说得出儿子姓名就咽了气。狄方听了老人临终之言,本来心里的愤怒,一下子荡然无存,空虚比愤怒更痛苦地折磨着他。
报案的新兵回来,站在狄方面前,声音哽咽着说道:“狄教头,这兵我们不打算当了,太他娘的憋屈了!”老人过世,狄方尚在悲痛之中,听罢牛三更被捕快抓起来了,也被扔进了大牢,新怨旧屈,一股脑地冲开了脑门子,有气无力地坐到椅子上。
许光尹听了衙役回来汇报,说捕房抓了闹事的新兵,他方才听狄方说一名新兵被打成重伤,不能按时前往边关复命,现在听说一名新兵又被捕房抓了,许光尹不耐烦了,扔了手里的书卷,挥着手说道:“立刻回去,让捕快带那新兵过来,我要亲自问案。”
四
牛三更被关进一间屋子,里面还关了一人,他们谁也不认识谁,但是,二人一个叫狄方师傅,一个称狄方教头。狄青在这儿熬了快一个月了,想那十八罗汉剑齿龙比寻常绳索粗了数倍,自己欠缺些臂力,他送了狱卒一两银子,弄进来一把石锁,吃饱喝足,没事儿练劲儿。牛三更与狄青靠墙站着,二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很快互相就喜欢上了。狄青看着胖乎乎的牛三更,笑着问道:“你干吗被抓进来啊?”
牛三更说道:“你还没长大呢,怎么进来的?”
狄青说道:“我打了几个城检和捕快。”牛三更一撇嘴,笑道:“吹牛吧——”
狄青睁大眼睛,瞧着牛三更说道:“我师父是西州府头条好汉狄方,你还不信我吗?”
牛三更则对狄青不屑一顾,嘴里嘟囔着:“那我还是狄教头训练的新兵呢。”
狄青兴起,说道:“你是我师傅训练的那批新兵?”
牛三更说道:“怎么成了你师父,是我们教头,我们新兵看不过城检打老人,就把城检揍了,我来报案,反而到了这里。”
狄青离开墙,一脚踹在石锁上,骂道:“打得好,我上次把他们拴在柱子上,吊了起来,他们便把我抓到这里。”
牛三更后背离开墙,站直了,好奇地问道:“官府榜文说的打公人的少年,就是你?”他凑近了狄青,仔细端详了一下,说道:“哦,你和上面的画像,倒有几分相似——”
狄青也把脸凑近牛三更,听牛三更这么一说,丧气地说道:“什么叫像啊,本来就是。怎么说你才信,蠢猪!晕。”
牛三更笑道:“我家干的是卖猪肉的营生,猪是我们家的财神爷,每天供奉着呢,说我是猪可敬我是神了,嘿嘿。”
“什么人了,不拿自己当人,无语了,无语!”狄青仰身躺在床上,捂着耳朵,一个劲儿地说着。
监门锁链响,一个狱卒打开门,嚷着:“牛三更出来,知府升堂问你的案了——”牛三更胖大的身躯侧着身子,蹭出了门,又剩狄青一人孤单在牢里了。
五
严格跑回猪柳子街城检队,进了队部,蛮想着找李三商议对策,队员告诉他,李队长方才去了通判府。严格吃惊不小,按照级别,李三有事情应该去汇报高大队,他去通判府是越级的行为,这次互殴,自己出手打伤一名新兵,而且那个老头生死未卜,事件可不似以往那么简单收场,官场混了几年,尔虞我诈,相互推诿,他经见多了,自己与李三没有共事过,不了解他的人品,出事的时候,他躲了现场,现在去通判府,通判大人听他一面之词,我严格这个副队长吃不了兜着走啊。严格心想,你李三越级去通判府,我往高大队那里也走一趟。
严格出了队部,急匆匆往院外走,有队员问道:“严队副,您去哪里?”
严格暗忖,明人不做暗事,不妨就让李三回来以后知道我去了哪里,也让他掂量掂量,别把他严格当笼子里的小鸟儿随便玩耍,高声回道:“去高大队那里,汇报今天的事情——和李队长交代一声,就说情况紧急,只能向上汇报了。”
高大队和一个亲随正要出门,在院子门口与严格撞了个满怀,高大队问道:“严队副,有何要事,李三队长怎么不来?”
严格说道:“高大队,今天猪柳子街出大事了,李三直接去了通判府,您还被蒙在鼓里么?”
高大队一听,心里立刻感到不悦,按照组织程序李三应该先向他这个大队长汇报,这个规矩特意被他在会议上提醒了李三,李三置若罔闻,他跑到通判府意欲何为,是什么意思。他转身回了大队部,询问严格来龙去脉,出了什么事情。高大队言听新兵被打严格打伤,心里咯噔一下,说道:“严格,你惹祸了,这新兵如何能伤得?这事情别说告到知府,就算是告到通判府,你也吃罪不起啊!”
严格本想挑拨高大队与李三,用越级这件事激怒高大队,然后袒护一下自己,没想到高大队说出此番话来,一阵肝儿颤,慌忙跪下道:“高大队,这都是李三乱收费,不听您的解读,惹出来的麻烦,听城检说,是李三下令,不交钱就打人!现在他擅自跑到通判府,一定给你扎针儿去了,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高大队怒道:“他敢?借他两个胆子——”院里一阵杂乱,他向严格一挥手,嘴张着想说没说,随后几个捕快走了进来,为首的捕快说道:“高大队长,在下奉州府大人命传严格堂上回话——”两个捕快上来,一边一个架起严格,二话不说就走。
高大队见状,心想自己的判断准确啊,打了新兵,上司岂能饶恕。他站起身决定前往通判府,假意禀报发生的事情,听听李三在通判大人面前说没说了自己的坏话。
六
李三来到通判府给严格狠狠地扎了一针儿,并没有讲高大队的坏话,按理说他这个辖区城检队长不能直接向通判大人汇报公务,他李三并非不懂这个组织程序,但是得看什么事情了。朝廷委派通判大人征募新兵,新兵被严格打伤,所以李三直接到通判府来了,他是为了开脱自己的责任,一石两鸟之举。
高大队一进门,通判大人开口问道:“你来有何事么?”高大队看了站在旁边的李三一眼,李三平静地对他点点头。
高大队看到李三和蔼可亲,原来想说的话也就缩减了内容:“大人,在下得到捕房告知,城柳子街城检副队长严格因为重伤一名新兵,被知府大人传去问话了——”
通判大人说道:“重伤新兵这件事情,无论什么原因,坏了我与州府大人的事,轻饶不了滴!”
李三连连哈腰,说道:“卑职第一天上任,对猪柳子街城检队以及所辖地区尚不熟悉,严格打伤新兵,在下也有责任,望大人责罚!”
通判大人对两个人说到:“你们二人代表城检一同与我前往州府衙门,听知州大人发落吧。”
李三跟着高大队,他们在通判大人的马屁股后面走,李三小声对高大队说道:“高队,严格闯了大祸,咱们可别蹚浑水啊——”高队长听在耳里,也不搭理李三,心说,和我有屁毛儿关系,你小子可是在浑水里泡着呢!
李三尾随在通判大人和高大队,走上府衙大门坎,衙役高声报:“通判大人到。”话音还在喉咙里响着呢,在李三的屁股后头走来几人,是三名捕快和两个市民。
知州许光尹高坐大堂之上,听到喊通判大人来了,往院子里瞧,通判大人的后面跟着高大队,说道:“牛三更严格,一会证人到堂,你们要如实回话。”许光尹站起来,吩咐人在身边放了一把太师椅子,和上次审狄青案子一样,知州与通判同堂共审。
高大队与李三站立一旁。两个市民,跪在堂上,给知府与通判二位大人施礼,报着姓名,一人道:“小人王生,猪柳子街卖豆腐的。”另一人道:“小人石佗,乃是一六九医馆的大夫,前来回复大人的问话。”
许光尹道:“起来吧,本府有话问你们,要据实说来,不能掺杂半点虚假——”王生与那医馆大夫起身,说道:“大人请问。”
许光尹道:“王生,你知道城检为何殴打老人?你是否亲眼所见?”
王生道:“小人亲眼所见城检欲砸了他的牌子,老人不撒手所以被打!我去劝阻,鼻子被城检打出了血。”
许光尹复问大夫说都:“石大夫,我且问你,现在两名伤者怎样了?”
石大夫道:“大人,情况很糟糕,那老人已经死了,狄教头忙乎后事呢,新兵脚踝被打骨折,估计一百天也难于好得了!”
两位大人对视一眼,脸上各自怒容满面,通判盘问道:“王生,新兵怎么知道城检打人,而后出来与城检冲突起来呢?”
王生哆里哆嗦,回答:“启禀大人,我与牛三更是邻居,我当时被城检追打,去校场求救于他。”
通判闻听,恼羞成怒,说道:“你搬弄是非,挑唆新兵,否则也不会被打伤,来人拉这王生下去,打十棍子——”
王生连呼冤枉,两个衙役拖着王生就往院里走,牛三更在一旁气冲斗牛,叫:“此事与他何干,校场在旁边,是我听到有人呼喊救命,跑出来——”
通判瞧着牛三更这副体格,说话蛮横,警告说:“据下人报告你打城检,我看你是新兵不追究你,你要是袒护王生,那新兵被伤的责任就算在你头上了。”
牛三更掐着腰,挺着脖子说:“你这厮不追究打死人的人,反咬一口救人的人,就算在我头上,你能把我咋样?”
通判来西州府几年,第一次碰到有人冒犯他,平时许光尹且礼让他七分,他的警告,非但没发挥效用,这乳臭未干的新兵蛋子反而这般强硬地讲话。通判大人脸色铁青,一拍桌案,惊得知府许光尹老乌龟似的,把脖子缩进胸腔里去了。许光尹惊魂未定,对通判说道:“息怒,淡定。”
通判余怒未消,冲牛三更叫道:“看你无上无下缺少教养,送你去了边关也少不得给我惹事,你被解除军职,即日起打入监牢,等候发落。”牛三更哼了一声,把衙役的胳臂一甩,吊着膀子,满不在乎,横着出去了。
许光尹皱起眉头,暗忖,这伤兵一人加上犯事一人,总数缺失两人,眼看一两日就到了发兵日期,这些新兵受了训练,哪里找合适的人补充兵员呢。许光尹面露难色,瞧着通判大人,通判方才被牛三更用言语奚落,颇觉得理屈词穷,有些茫然而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许光尹暗中窥探着他。
通判扫视下面的人,脑子有点乱,不知道问谁是好,他把目光最后落在严格的身上,拍着堂木叫道:“严格,你身为官吏,行凶伤人致死,罪责难逃,暂且收监,择日审判,带了下去。”
严格求饶:“大人容禀,这是李队长命小的干的,在下冤枉啊——”通判一挥手,两个衙役把严格轰下了堂。
许光尹把堂木按在自己手下,他感觉通判大人此刻有点眩晕,担心他冲动下去再拍惊堂木,不问究竟继续做出什么荒唐的判决。李三心里偷着乐,严格被拿下,不仅成了他的替罪羊,而且在猪柳子街城检队里他少了一个累赘。他偷眼观瞧高大队,高大队的目光盯着房梁上的一只画鸟,镇定自若,仿佛如在无人之境。
通判看到堂木攥在许光尹手里,不再言语,许光尹对那王生和石佗说道:“你二人暂且回去吧,有案情需要问到,再唤你们。”王生听了,喜出望外,磕了一个响头,逃命似地跑了。石佗迈着方步,退下。
许光尹又看了高大队与李三,问通判:“通判大人与他们还有什么吩咐么?”
通判道:“知府大人决定吧——”
许光尹道:“我与通判大人有事相商,你们二人回去总结教训,切勿再出纰漏。”高大队站在堂前,李三在旁,二人面对两位大人,道了一声卑职谨记,退下堂去。
大堂里剩下知府与通判两位大人,许光尹不等引通判回后堂,急急地说:“前有伤兵一人,若是牛三更再判,谁人顶替?”
通判欠身离坐,背着手,转来转去,许光尹的脑袋跟着他摇摆不定。大堂内雕梁画柱,画柱上一间亭子,亭子外面鸟语花香,几个顽童采蝶戏耍,通判大人见了,脸上渐形喜色,凝视许光尹,说道:“许大人,这柱上所画生机盎然,好一派南国风光,我记得大人仿佛江南人士?”
许光尹的眼睛对上通判的目光,以为他有了法子,熟料通判大人当不当正不正地冒出这么一句。许光尹应付着说道:“我乃常州人氏。”
通判来到案前,话锋一转,对许光尹说道:“大人不必焦急,新兵之人,我自有安排,就请大人放心是了。”
七
翌日,狄方在街上棺材店买了棺椁成殓了老人,雇人拉回自家坟地埋了,烧些纸钱,便赶了回来。韩信说,牛三更被通判大人革了赤级关了起来,等待通判府审判呢。狄方骂道,十足混蛋狗官,牛三更一个顶百个,历练三年两载,两军阵前必有万夫不挡之勇,他见义勇为,行侠仗义,顶撞你狗官一句便被下牢了,当今皇上也未见得这等专制,山高皇帝远,大龙王不在,小蛇头出来胡折腾。
狄方出了校场,去捕房见牛三更。看牢的狱头不许狄方进去,说牛三更冒犯了通判大人乃是重犯。狄方心知肚明,无非敲他俩钱。那狱头揣了狄方递给的一两银子,便带他来到一间牢房,狄方记得这是狄青被关押的地方。门开了,牛三更在床上躺着,看到狄教头,那床嘎吱响着,他坐了起来,叫着:“狄教头——”
狄方环顾四壁,对牛三更说道:“不用怕,你不过得罪了通判大人,并未触犯王法,他们不会把你如何,过些日子自能出去。”牛三更点了点头,狄方问道:“你可见过此处还关着一个少年?”
牛三更说道:“被狱卒提走了,说是通判大人问话。”
狄方道:“何时提走?”
牛三更答道:“已有半个时辰。”狄方蹙眉思索,牛三更问道:“狄青果真是你的徒弟吗?”狄方点点头,牛三更恳切地说道:“狄教头,我出去以后,您教我武艺吧!我也愿意做你的徒弟。”
狄方道:“你力大无比,在西州府我有个师弟展玉开了武馆,他精通锤法棍法,我把你举荐给他,学个三年两载,必成大器。”
牛三更欣喜道:“我知道展氏武馆,人称展大侠的便是。”
二人正说着话,狄青被狱卒推进来,狄方看着狄青心事重重,问道:“狄青,通判唤你前去,说了什么?”
狄青道:“师傅,那昏官胡乱问,谁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狄方道:“你想想,他问了你什么?”
狄青道:“他夸赞我好武艺,说我可与隋唐罗成媲美,还问我想不想当兵?”
狄方心急起来,道:“狄青,你是怎么回答他的呢?”
狄青不慌不忙,说道:“我说想哦,他让我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牛三更冲着狄方说道:“师傅,我被那狗官革了赤籍,他一定找不到替身,便哄狄青按了手印,画押当了新兵,顶了我的缺额。”
“没有啊,他说我按了手印,就可以出去了,呵呵!”狄青接着牛三更的话。
狄方看看牛三更,右手攥成锤子,砸在左手心里,连声道:“这便如何是好,如何是好,狄青当了新兵,我怎么向他爹娘交代啊?”
狄青看着师傅焦急,却喜悦地说:“师傅,当兵拿军饷有啥不好。那当官的还说呢,我武艺好,要是当兵,小小年纪一定混个少将军——”
狄方哼了一声,说道:“艺妓当得了将军,你也当不得!这是大宋,岂是大唐?”他看了狄青一眼,内心焦躁不安,摇头道:“此事不妥,你还小,军中人际混杂,我去通判府一定撤了你的赤籍!”
狄方深知自己与通判大人并无任何交往,但是为了狄青只得硬着头皮向通判大人申诉理由,力争免除狄青的兵役。狄方满怀希望而来,不料通判府的门官进去通禀回来说,通判大人正忙着呢,有什么事情写个呈子报上来,他像是被打了一闷棍。明天一早全体新兵点卯整队出发,过了今天,列有狄青的名册送往了边关,那就彻底改变不了了,此事不是一般的紧急,乃是十万火急。狄方哀求门官说事情紧急耽搁不得,再去禀报通判大人。门官站在门口,任凭狄方如何说辞,一张死猪脸,气也不喘了。
狄方悻悻而回,别无他法又只能寄望于知州许光尹。来在知府大门石阶上,几个门官见了狄方蛮客气,对他说道:“狄教头,今年粮食歉收,州府大人下乡巡查去了,临走留下话,谁有事情写个呈子,大人回来处理。”狄方一听,两手一摊,口里说着“完了”,失望地转身走了。
门官喊道:“诶您先别走啊,还没说完呢,知州大人吩咐了,您这个月的俸银去转运使那里领取——”几个门官见狄方没有回音儿,感慨道:“穷文富武,武举老爷家有钱啊,不在乎这一星半点儿滴!”
狄方离家月余,上次回狄家庄安葬了那位老人,也没有顾得回家。狄青被官府发配去了边军,要是他在家中的父母知道了该有多么着急,他必须把狄青爹娘接到西州府来,让他们一家人见上一面,是喜是忧,到时候再看吧。
八
牛三更瞧着狄方出了牢门,立刻双手抱拳,毕恭毕敬地站在狄青面前,说道:“原来你真的是狄方的徒弟啊,在下有眼无珠,狄教头要把我举荐给展大侠为徒,以后咱俩也算是师兄弟了。”
狄青也抱拳道:“展师叔对我有恩,师兄受小弟一礼。”
牛三更摆着手说道:“你武艺高强,怎叫得我为师兄,因为我,你才被发配边军,若狄青兄弟不弃,咱俩就拜把兄弟吧?”
狄青高兴,说道:“听说过桃园三结义,刘关张义字当先,成就一世英名,咱俩不图英名盖世,既然在铁牢里有缘相识,就求一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牛三更与狄青双手击掌,呼唤狱卒,拿了几文银子弄来一鼎小香炉,燃着几柱麝香,牢房里香烟缭绕,二人跪在地上,齐声道:“皇天爷爷在上瞧着,后土奶奶在下看着,我狄家庄狄青(我西州府牛三更)愿结拜为异姓兄弟,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二人拜过,叫来狱卒撤了香炉,哥俩唠了一阵,不知不觉天色黄昏,又给狱卒一两银子,买了酒菜,摆了一地,小哥俩决意今晚一醉方休。
二更十分,哥俩酒足饭饱,牛三更靠着床,鼾声如雷,狄青倚着墙,地上两根蜡烛,一根已经熄灭,另一根残烛殆尽,在微弱的光芒里,娘亲向他徐徐走来,把一件新缝补过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师傅狄方的手臂上套着十八罗汉剑齿龙,爹爹狄禾站在娘亲和师傅的后面劝说着狄青:睡了,明早再来看吧!
一只火烈鸟卷着烈焰,振翅飞出铁窗,在夜空中盘旋,照亮了爹娘和师傅的脸庞,狄青在空中听到师傅说:“狄禾大哥,你儿狄青化作了火烈鸟,在天上飞呢,真成了飞将军——”那鸟扑棱着尾巴,一个俯冲,衔走十八罗汉剑齿龙,火星四溅在天幕上,漆黑的夜空倏然灿若群星。
牛三更摇着狄青的胳膊,呼唤着狄青的名字,叫道:“狄青醒醒,天亮了,说梦话呢吧,谁是飞将军?”
狄青睡眼惺忪,揉着眼睛,环顾牢房,寻觅梦中的一切,看着身上披着的衣服,他一把抓住牛三更的衣襟,说道:“昨天晚上,我爹娘师傅来过——你看这是我娘给我的新衣裳。”
牛三更眨着眼,困惑地说:“我睡得象猪,啥也没听见啊!”
捕房院子里,一沓操练之声,狄青起身,双手攥住牢门铁杆,摇晃着,叫着狱卒:“来人啊,来人啊——”
“妈的,你嚷什么?晚吃一会,还能饿死你?”一个狱卒的声音从别出传来。
狄青问道:“昨晚,我爹娘是不是来过?”
狱卒说道:“不是我当班,不知道。”狱卒瞧着狄青,接着说道:“狄青,吃了早饭,准备去新兵营报到。”
一个狱卒送来两碗稀饭,两笼包子,牛三更狼吞虎咽起来,狄青嚼着包子想念爹娘,如鲠在喉,对牛三更说道:“我去了边关,临行恐怕见不上爹娘一眼,还望三更哥哥常去我家中看望,代兄弟尽孝——”
牛三更放下手里的包子和碗筷,抱拳说道:“兄弟只管去,你的爹娘就是牛三更的爹娘,我一定常去探望他们。”
吃罢早饭,申捕头领着通判府的两个衙役来到,他们手捧着一套崭新的兵服,让狄青换上,狄青满心欢喜,戴上范阳帽,身穿皮甲,两袖缀披,下配护腿,申捕头给他正了正帽子,紧了紧肚带,说道:“兄弟今日便是大宋军人,无上荣耀。”几个衙役也赞叹着狄青风姿,夸他武艺高强,去了边关定给西州府人争面子。狄青问申捕头道:“捕头大哥,我爹娘昨晚是不是来过?”
申捕头道:“新兵家属全部被安排在校场,你爹娘一定也在那里等候了。”狄青窜身夺门而出,嚷着:“我见爹娘去了。”
几个衙役扬着手,叫着:“小将军,慢点跑——”跟在后面。
狄青脑子溢血,一时冲动,出了捕房,不知道校场在哪儿,只得等待着衙役跟上来。校场里新兵列队,边军领队已经点卯了。门口站满了送行的人群,衙役轰开一个通道,狄方在校场里叫着狄青,狄青寻声望去,师傅站在那里,身旁站着爹娘,正向他招手。狄青一身戎装,想起梦中的飞将军,便迈着矫健的步伐朝爹娘走去,来到近前单腿点地,抱拳说道:“爹娘在上,儿子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狄青娘不禁潸然泪下,掩面哭泣,狄禾说道:“青儿,你娘伤心,担心你幼不能自理,此番去边关,要好生照顾自己,让娘亲放心啊!”
狄青娘拿出一双布鞋,剑麻绳千层纳底,拉过狄青送到他手里,说道:“青儿长大了,娘亲放心你去,戍边守关,精忠报国,让黎民百姓过安生日子。”
狄青强忍泪水,说着:“请娘亲放心——”复望着师傅狄方,喜上眉梢,说道:“师傅,夜里我梦到你了,你说我是飞将军呢——”
狄方把十八罗汉剑齿龙盘在狄青身上,胳膊搭在他的肩头,凑近耳根,嘱托道:“边关久无战事,莫荒疏了十八般武艺,每日勤加习练,有事与同乡弟兄多多商议。”那边关领队呼唤狄青,狄青高声答应着,一名军士手捧一朵大红绸布花,系在狄青胸前。
校场外,街道两边张灯结彩,道上,房上,树上,墙上挤满了送行的人群,二百九十九名新兵成四列方队,从校场出来,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一彪人马长途跋涉,后来入陕,被编入知延州事范雍禁军部。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下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