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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十二 潜规则赦免杀威棒 牛三更角力狄教头


通判昨晚布置捉拿狄青,睡得晚了,午时方醒。报事的几个差人在通判府等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看午饭时间到了,各自找地儿喂肚子去了。通判吃完了午饭,他下午要提审狄青,不能在家继续耽搁,必须去府衙查看上午送来的卷宗,了解案情,做到心中有数,有的放矢。

通判府内桌案上摆满了案宗,有关粮运、农田、水利与诉讼各自一落。通判大人把诉讼一落拢近身前,最上端的就是他急于想看的,上面写着:公诉狄家庄人氏狄青暴力抗法刑案。他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抽出卷宗内瓤:城检与捕快两个部门联合起诉狄青,随地摆摊,吐痰羞辱并袭击城检,造成多人昏迷,拒捕反抗,五名捕快被打,其中多名伤势严重,证据确凿,不容抵赖,十恶不赦,云云。

看完,通判把卷宗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他恼火两件事:第一,城检加上捕快十余人,全副武装,每天早上前腿弓后腿绷,遇到一老一少赤手空拳,竟被打得稀里哗啦,不是自己想出人质爹娘的计策,这些饭桶现在也抓不来狄青;第二,这刁民冒犯官府,打伤我苦心经营的城市巡检队,今后我这个通判官威何在,城检队的威风何在,朝廷的脸面何在呢。想到这里,他叫嚷着:“来人。”

门口一衙役进来应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通判道:“传捕房把那个叫狄青的嫌犯带来,升堂问案。”

衙役道:“大人,现在午休着呢,捕快们有的正在吃饭有的出去了——”

通判一拍桌案,落着的卷宗被震得散了架,气道:“他们还有脸吃饭,全给我叫回来,紧急公务——”衙役跑了出去,通判摇晃着脑袋,信手从倒了的卷宗里抄起一份,无聊地瞧着,上面写着:西州府今秋粮食歉收通报,被他扔到了一边,自言自语道:“不送交知府,送我通判府来!”

外面一阵鼓响,刚才跑出去的衙役回来禀报,犯人狄青带来了,现在堂下候着呢。通判整整翅帽,站起身,由衙役指引着朝前院大堂走去。三班衙役每个人的双手里攥着一根杀威棒,戳在身前。通判坐在案后,拍着惊堂木,叫道:“带狄青——”

狄青托着镣铐,被两个衙役扶着双臂,踯躅地走上堂来。通判见堂上站着的人,乃一少年,个子不高,身体不壮,头裹巾帻,穿戴整齐,昂着头立在那,通判心头气恼,心想,十余人对付一个半大孩子无可奈何,都白吃饭了么,象这类嫌犯上了堂前,身上已然被打得伤痕累累,走不动道,吓破了胆了,这少年除了带着镣铐,略显疲惫,却没事的人一样。衙役在狄青屁股上踹了一脚,咆哮道:“见了通判老爷,还不跪下——”

通判道:“跪立之人,报上名姓?”

狄青一早在牢房吃了五个牛肉包子和一碗豆腐脑,在家也就是俩窝头一碗粥一盘咸菜疙瘩,他还不知道,师叔展玉早上送了银两与捕快头,本来还欠一顿暴揍,看在银子和展氏武馆的面子上,就也被捕快们免了。狄青道:“回老爷,小人正是狄青。”

通判道:“多大了?”狄青道:“年方一十六岁。”通判道:“你可知罪么?”狄青摇摇头:“不知道何罪之有,请大老爷明示——”

通判道:“你这小厮,随地摆摊,倒也罢了,为何打伤公人畏罪潜逃?”

狄青如背诵天书:“小的从乡下来,不识城里的规矩,不认得公人,以为他们要与小人比武切磋,他们各执利刃,小人手无寸铁,他们十余人,小人一人,他们是大人,小人是少年,切磋完了,我回家了,并未潜逃。”

通判手捻胡须,心想这孩子说的话,倒是滴水不露,起因有道理,结果也说得过去,这孩子还小,恐是听了别人教唆,我吓吓他,不怕他不招了实情。吩咐两厢衙役:“什么少年,伶牙俐齿,我看你是虚报年龄,不给你点苦头你不会老实交代,来人打他三十棍子——”几个衙役你看我,我看看他,有两个动了脚步,出列又回去了,通判见了,嚷道:“没听见我说话么,来人,打他三十棍子——”

一衙役出列,跪倒在地,说道:“大人容禀,这嫌犯夜晚在牢里患了风寒,不宜动刑。”

通判身子往前一探,双手撑着桌案沿子,疑问道:“什么?患了风寒——可有医馆证明?”

衙役道:“有啊,捕快送来的,大人请看——”这衙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递到通判手上。通判看了,纸笺上扣着医馆印鉴。通判把医馆的诊断放在桌子上,压在手掌下,盯着眼前这个孩子,琢磨着,这些个捕快一定拿了好处,可这孩子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子弟,能有什么好处可给呢,看上去这孩子的气色很好,又不像患病,这份医馆证明一定有问题,要是没病,小小年纪吃点苦头,打他几十棍,也无碍事。

通判站起,从案后出来,走到狄青面前,说道:“我看看,你病的重不重啊?”说着话,他一挽袍袖,手贴在狄青额头。这狄青本来没有病,这风寒诊断证明是师叔展玉花了五两银子在医馆弄来的假证明,通判摸了狄青额头,回身坐回了案后,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晚上患了风寒,现在业已午时,病好了,打——”

衙役们一听,还在迟疑,通判又啪的一声,喉咙里冒出几个字:“你们都想下岗了吧?”

衙役们再也不敢怠慢,过来几人,拽着狄青四肢手脚,平空举起来,放到一只凳子上,扒掉他的裤子,****朝着天花板,俩人举起棍棒,通判一声“打”棍棒捣衣般落在狄青的屁股上。小时候,爹爹揍过狄青的屁股,爷爷拦着不让,被爷爷一鞋底子抡跑了。衙役的棍棒落到他屁股上,比爹爹的笤帚疙瘩轻多了,一连几棍下去,狄青躺在那里,吭也不吭,通判呵斥衙役们:“你们没吃饱么?”

倒也别说,这几个衙役收了捕快几两纹银,中午聚餐,吃到半截,被“紧急公务”传了回来,让通判说着了,还真他妈的没吃饱。听见通判催促,一衙役对着狄青耳轮吼道:“你招不招——”又立即压低了声音,附上一句“不会啊两声啊,傻×——”狄青一下子懂了,想起小时候大声哭叫故意把爷爷引来,哎哟哎呦起来。

狄青的爷爷来不了,知州大人许光尹此时从堂外走了进来,众衙役一看,纷纷住手,给他施礼。通判一见知府许光尹忽然驾到,摆手向衙役示意停刑,连忙说着:“知州大人来,有失远迎啊——”从案子后面走出来迎了上去。通判请知州上座,衙役们又搬来一把椅子,两位大人并排坐在官台,共审此案。

许光尹等狄方走了以后,派人到捕房问狄青的案子,差人回来拿了一本卷宗,和送给通判府的那一份完全一样,才知道那名吐唾沫的小贩就是狄青。许光尹佩服狄方,名师出高徒,一个十六岁的小孩,有这么好的武艺,五六名捕快高手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同时也产生了一些担心,这孩子打了城检落到通判手里难免受刑,该对狄方如何交代?二次派人去捕房询问通判大人何时提审狄青,他要会同通判大人共同审理此案。

熟料通判大人中午提审得急,许光尹到了上班时间,骑一匹矮矬的蒙古马到了通判府,通判大人已经对犯人上了大刑了。许光尹坐在案后,命令狄青站起来,仔细端详狄青一脸稚气,又让书吏把庭审记录拿过来,扫了一眼,说道:“狄青,本官念你年龄尚小,未动用兵器,但是你打公人,触犯了大宋刑罚,通判大人又不得不罚你几下。”扭头对通判低声耳语几句,通判点着头,许光尹继续说:“先带下去吧,听候发落——”

狄青被带下堂,通判请知府到了后堂,差人上了茶水,通判问道:“不知知州大人对此案有何打算?”

许光尹说道:“那些废物技艺不精,每天被他们打的人也不少,今日遇到了高手才生出这些变故,你知道这孩子的师傅是何许人么?”

通判摇摇头。

许光尹抿了一口茶水,食指点着桌面,道:“乃西州府第一武举狄方——”

通判闻听,颇有些惊异,问道:“哦?”

许光尹道:“为了这件事情,狄方来西州府找我说情,他来得正好,朝廷圣旨下来征兵,我有意差他训练新兵,这是皇上的头等大事,不可懈怠,若然皇上知道了狄方带出好兵来,你我二人脸上有光,您作为朝廷亲派的通判大人,更是督办有力,是不是?”

通判点着头,说道:“这狄方管教徒弟不严,能带好新兵么?狄青打了城检捕快,弄得满城风雨,咱州府怎么收场?”

许光尹道:“我看狄方传授武艺没问题,狄青的武艺是他带出来的,另外,他对伤者做了赔偿,咱们府衙只要张贴告示,殴打公人恕其年幼羁押一月,以示惩戒。一月以后,让狄方把他领回家就是了。”通判表面上答应,心里并不十分满意,但是许光尹说到训练新兵要用到狄方,他作为通判不能不考虑知府的建议,不过,他这个通判也得给知府记上一笔账,年底回京城述职参上一本,是什么呢:许光尹身为知西州府事,不劝课农桑兴修水利,却鼓励农人习武,致使粮食歉收,饥民上街乞讨,西州府治安恶化,收受贿赂,包庇暴徒……。

通判大人打了一个手哨儿,端起茶杯,惬意地喝了一口香茶。

狄方在馆驿住了一宿,早上起来,去展氏武馆找师弟展玉,出门前留下话来给小二,府衙来人传话,就说狄方到展氏武馆了。来到武馆门口,狄方看到一辆马拉大车,几个武师正忙着往车上搬十几只木箱,谁也没有注意到狄方,狄方自顾朝门里走了进去。展玉在院子当中站着,瞧见师兄来了,笑逐颜开,拉着狄方往屋里走。师兄弟坐下,也不客套,狄方问道:“师弟,在忙些什么?”

展玉道:“最近时常有些客商托付武馆押送些货物,昨天刚收了一些布帛,送往太原府,要去些日子。”

狄方道:“看来,师弟信誉好,武功好,才有这等业务找上门来——”

展玉道:“比不得师兄,祖上传下良田百顷,小弟还在创业!”

狄方道:“师弟,有需要的时候,只管来我这里取,不必客套。”

展玉道:“我离开一些日子,官府那边我都打点好了,那些小人不会难为狄青,只怕通判大人和知府大人——”

狄方道:“师弟放心去吧,知府要我留下训练新兵,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

展玉道:“师兄不要住馆驿了,来武馆住吧,顺便给我看看武馆——”

狄方道:“也好,知府说了给我安排住处,我还不决定呢。”此时,门外走进一个武师和一个官差,那官差站住,看着展玉道:“展大侠,请问武举人狄方可在这里?”

展玉指着狄方,对官差说道:“我家师兄在此,端公有事请讲。”

那官差面对狄方说道:“举人老爷,小的传州府大人话,已经给您在校军场安排了尚好住处,三百新兵等候您明日训教。”

狄方说道:“知道了,就说狄方明日前往,端公请喝杯茶再走。”

那官差一拱手,说道:“谢了,不必了,我还有公事去办。”转身欲去。

狄方拦着说道:“请留步——”官差回过身看着狄方,没有说话。狄方站起来,抱拳说道:“请问端公,知州大人可否审过狄青一案?”

官差释然,说道:“您还不知道么,通判府下了榜文,狄青误伤公人羁押一月,此案已经了了。”狄方听官差此言,心中窃喜,目送武师送官差出门。

展玉拱手对狄方言道:“师兄,一个月匆匆而过了,换个旁人关个一年半载也未可知。”师兄二人以茶代酒,表示庆贺,展玉对狄方说午后动身押标去太原府,狄方说下午去捕房拘所探监狄青。中午,师兄俩在翠云斋吃喝,饭罢,各自忙去。

昨日,狄青被捕快押回拘所,换了牢房,青石板的地面,把角一张木床,铺着席子,阳光从铁窗照射进来,墙上现出倾斜的影子。

一个年轻狱卒提着饭篮进来,招呼着:“吃饭了——”篮子里,一碗米饭,一碗葱姜肉丝,两个馒头,两只鸡腿儿,香喷喷的气息,狱卒咽了一口唾沫,愤愤地说道:“你这坐牢的,比我这看牢的,吃得还好!?”

狄青蹲在篮子旁,拿起碗筷,说道:“咱俩换换,你来坐牢?”狱卒抄了一只鸡腿,塞在嘴里,狄青瞟了他一眼,说道:“荤素搭配,再来个馒头呗!”

狱卒毫不客气,又揣到怀里一个馒头,斜睨着狄青,说道:“你师父是有钱的举人老爷,我也吃不穷他,这个带回家给俺娘吃了。”狄青听狱卒这么说,吃不下去了,他把碗筷一扔,上床躺下,搂着头,翘着腿,凝视着房顶沉思,那天夜晚自己被抓走,眼看娘亲倒在爹爹怀里,不知道现在爹娘的情况咋样了。狱卒走过去,问道:“怎么滴,小爷,是不是病了?”

狄青道:“那些饭菜,你拿去吃吧,勿再烦我!”说着侧身抱头,蜷缩在墙角,鼻子一酸,泪水落在手腕上。狱卒说了些什么,提着饭篮子出去了。

狄方下午探监狄青,狱卒打开锁推开门。狄方进去看到床上躺着一人,狱卒叫着:“狄青,有人看你——”关上了门,外面呆着去了。

狄青懒洋洋地坐起来,抬头瞧见师傅,双手一撑,从床上弹下来,站到狄方面前,目光炯炯,找到了希望似地说着:“师傅,我可见着您了。”

狄方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道:“还好,你小子没挨揍吧,这得谢谢你展师叔。”狄青傻笑着。狄方告诉狄青:“你在这里要关一个月,我这个月也在西州府训练新兵,完了事,咱们一道回家。”

狄青一挺胸膛,说道:“师傅,我也去训练,我能不能当兵?”

狄方道:“边关久无战事,士兵都懒了,勤快忠厚的庄稼人去那待几年,回来啥也不干,游手好闲,误了前程。你年龄差点儿,你爹娘也不放心。”

狄青惦记着爹娘,急着说道:“我爹娘可好,这次我给他们惹祸了。”

狄方说道:“你被带走的那天晚上,我去了你家,答应你爹娘不会让你受罪。”

狄青单腿跪地,抱拳过头,说道:“师傅大恩大德,狄青永生铭记!”狄方拉起狄青,叮咛了几句,塞了他一些散碎银两,狱卒在外面嚷着“时辰到了啊”催促狄方赶快离开。

西州府的校军场位于猪柳子街,四周高墙,可以容纳二千人操练阵法,跑马场,靶场,擂台,操场,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当年,狄方武举科考就在此地,十多年过去了,除了墙外长满了参天大树,基本上还是老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变化。狄方站在擂台上,看着台下三百名年轻小伙子,五十人一排整齐站着,一个个挺着胸脯,攥紧拳头,想着当年的那个狄方又回来了。

他手背在身后,腿略微岔开,对着台下说道:“我叫狄方,从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武教头了,你们必须学好武艺,才能在战场上保命,你们中会武艺的,可以上来与我相互切磋几招,真功夫是在实战中练出来的。”台下新兵有些松动,窃窃私语,有人喊着:“狄教头,我们都是种地的穷汉,哪有钱学得什么武艺,就有把子笨力气,比力气行不行呢?”

狄方回答道:“隋唐书里,有个李元霸,使一对双锤,力大无比。”

台下一新兵,长得胖大腰圆,被身旁一帮人推着,拥到台前,有新兵在台下冲着狄方大声说道:“狄教头,这厮力气可大,我们谁也打不过他,他和你比试比试吧——”台下新兵鼓起掌来,那胖大新兵羞愧难当一个劲儿往后钻,又被众人起哄着推到台前。

狄方叫道:“上台来吧——”那新兵听到叫唤,又被身旁几个小子揪着胳膊推着屁股,便晃着身子走上台来。狄方看那胖大新兵,身高七尺,体重足有二百多斤,腮帮子鼓鼓着,一脸羞涩,问道:“你叫什么?家里做什么营生的啊?”

那胖大新兵忸捏地回答:“我叫牛三更,俺爹杀猪,俺娘卖肉——”台下爆笑,牛三更瞪着台下,红着脖子,嚷道:“卖猪肉!”

狄方问道:“牛三更,你有多大力气?”

牛三更答道:“二百斤老母猪,我一抓就走,一人能把它按在地上,让它动弹不了。”

狄方走到兵器架子旁,那里放着五块石锁,分别是五十斤,一百斤,一百五十斤,二百斤,二百五十斤,说道:“牛三更,这儿有五块石锁,你举给我看——”

牛三更说道:“我从未举过这东西,试试吧。”他瞧着五块石锁,在二百斤的石锁前站下,那石锁分明有个提手,牛三更双腿叉开,双膝弯曲,一只手攥住提手,试着劲儿提了一下,石锁略微晃动,校场鸦雀无声,牛三更撒了手,又挪了两步,站在了二百五十斤的石锁旁,台下一阵骚动,牛三更一只手又攥住提手,试着劲儿提了一下,这回石锁纹丝未动,他足底碾着地面,双手分开,一手抱住石锁一端,他这是杀猪的姿势,石锁可不是这么抱的,石锁渐渐离开地面,没过肩头,举过了头,停在了空中,瞬间,新兵欢声雷动,牛三更来了兴致,石锁居然在头顶上交到一只手上。

狄方高声喝彩:“好,可以了!”那石锁重新交换到双手,被牛三更轻轻安放到地上。狄方走近了两步,夸赞道:“果然好力气,我也举不起这二百五十斤的石锁来,比我劲儿大,我身子重一百五十多斤,看你能不能动得我?”狄方说完,撩起袍襟掖在腰间,扎下马步,几个新兵激动得跳上了擂台,站在牛三更身旁,挥着拳头,喊着“上啊——扳他!”台下有新兵为狄方捏把汗,必定狄方年逾四十,和他们家中的爹娘同龄,而牛三更十八九岁,举那二百五十斤石锁如举一头小猪崽。

牛三更缓缓走到狄方身前,说道:“狄教头,我可使力了!”狄方点着头。牛三更并未躬身,双手一抓肩头,两膀一较力,往上一体,自己的身子倒仿佛被拽下去半截,而狄方稳如泰山。他二次把手抓在肩头,放低重心,攒着身子,腰身一拧,试图把狄方从地上拔起来,然后斜身甩出去,但觉自己两肋骨头嘎吱响,好像扭断了一般生疼,粗壮的脖子上下起伏,喘着粗气。牛三更集中力道,用左右手攥住了狄方的一个肩头,他在家背死猪,一次能背四五头,他想把狄方背起来扛着他走就算赢了,便转腿扭身,上下使力,一运气,气鼓力,力从气走,喉咙里一声闷响。狄方扎着马步,顿觉牛三更手腕发力,肩头一抖,那牛三更便脱了手,胖大的身体如梁上悬着的沙袋掉落,腿脚还未来得及迈出去,身子已然重重地砸到了擂台上,这木头搭的擂台整个儿震颤起来,台上几个新兵,闪躲着站立不稳,靠台边上的被挤下去,队伍如大河波涛,前后汹涌。

这牛三更胸脯直接着地,来不及手臂支撑,五脏六腑被撞击得欲碎,躺在那里起不来了。狄方把头趴在地上,侧脸瞧着牛三更,叫道:“牛三更,牛三更,你怎么样?”双手翻过牛三更的身子,牛三更闭着眼睛,呼吸急促,几个新兵围拢过来,狄方一手托住牛三更后背,一手指照他颈部气舍穴点了三下,牛三更睁开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骨碌爬起来。牛三更爬起来,复又扑通跪下,前额磕在擂台上,口中叫道:“请狄教头收我为徒,我要学习真功夫。”校场内新兵,见了牛三更扳不倒狄教头,被狄方打通穴道醒了过来,一同跪下,高呼:“狄教头在上,受我等学徒一拜。”

狄方扶起牛三更,扬手吩咐着大家起来,说道:“并非牛三更力不敌我,是他不懂得使力,我所以能四两破千斤,在于使用了技巧,武术中的各种招数,都是用于运动中,化解对方的力量,而让自己占据优势,变得强大。”

狄方让台上的新兵归队,新兵五十人一排重新站成了长方阵。狄方冲台下叫道:“你们中有谁练过拳脚么,上来做个陪练,给大家演示一些技法。”

“狄教头,我练过——”从台下人群的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回声,众人回头观瞧。

狄方单手一挥,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说了声:“请上台来。”人群中让开了一条通道,一白袍少年,身高六尺,紧走两步,一个箭步跳上擂台,站在狄方面前。狄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习武多久?”

那少年回答道:“姓韩名信,练过几年拳脚,参加过武举解试,中过解元。”有人在台下冲狄方喊着:“狄教头,他爹是西州府翠云斋饭店老板——”

狄方打量这自称韩信的青年,虽面白唇红,但也虎背熊腰,精神饱满,说道:“好,韩信,看我出拳了——”一拳从他腰间冲向韩信胸怀,韩信侧身顺势拨开让过,随即一个马步躬身,朝狄方肋部一拳袭来,两个人都是练家子行里人,意在切磋,韩信的拳头将要碰到狄方身上,旋即收手。

狄方对台下的新兵讲解道:“一拳打来,力量正足,若以力顶力,不如避其锋芒,抓到对手的空虚,伺机反击,所以,韩信以巧破解了我的力——不过他这一拳手下留情了,应该打下去。”说着,回头看了韩信一眼。

韩信一抱拳,对狄方说道:“狄教头,要是在两军阵前,我绝不会手软。”

狄方哈哈笑了起来,说道:“说得好,你既然是解元,也算得半个公差,我是举人教头,你是解元助教,今后一个月,由你负责基本功训练,每天卯时晨练,不可懈怠。”韩信双拳环抱,一声“得令”,跳下了擂台,手持八面小旗,指挥三百新兵,按照五行八卦方位,拉开阵势,他站在太极之间,三百人拳打脚踢,杀声震天,整个校场蒸腾起来。

短短半个时辰,三百新兵仿佛已然久经战阵,走阵、跑阵、冲阵、聚阵,围阵,五行阵法,练得有模有样。欲知后事如何,请关注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