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左是一匹官场老马，而且有一点话痨，最喜欢说的就是本地官场的是是非非，以及各种各样的八卦传闻。
张平安初涉官场，有很多东西要向唐左学习，而他做为一个相师世家的第十代传人，察言观色、揣摸别人的心意是他与生俱有的能力。
张平安很快就和唐左接近了距离，大家都在同一间农林水办公室里上班，用唐左的话就是说：都是自己兄弟，理应互相照顾。
唐左又说了一些在云雾乡政府生存的决窍。
在这些偏僻的乡镇做事，最主要的还是要讨好领导，特别是书记和乡长，前任的林业员就是缺乏了这方面的修炼，不要仗着自己是一个大学生，大学生有什么了不起的，乡政府里百分之四十以上的干部都是大学毕业的。咱们乡长还是在读的本科呢？
张平安就问了一句：“现在大学生毕业生回来的很多吗，我还以为大家都贪婪大城市的生活，没有多少个愿意回来的呢？”
南远在一旁边插嘴说道：“咱们唐镇也是大学生哩。”
唐左笑骂道：“螺的大学生，咱家是市党校毕业的，咱家的老师都不敢说自己是，咱敢自认吗？”
“你甭管它螺不螺，反正组织上认定你是螺，你就是螺了，人家乡长现在还在党校攻读本科文凭。”南远调笑道：“唐镇也不来一个专升本，过两年观察期一过，官复原职的时候也正好用得上，早做准备呀！”
“承你南远的贵言，不过你这个螺人向来木有一句好话，好的不灵丑的总是灵。这等好事，你还是收收你的嘴，别有事没事就掺和进来了吧。”唐左笑笑骂骂，没有一个正形，又对张平安说道：“另外，有空要去书记和乡长家走走，特别是乡长的老婆在公路旁边开了一个饭馆，没事去打一打麻将，吃个宵夜。”
“特别是缝年过节，要到乡长书记家去窜窜门，去年过年的时候，全乡的干部都去了，就剩下你的前任没有去，结果怎么样？最后自己辞职了吧！”
“不是说他自己自动辞职的吗？”张平安道。
南远说道：“他是自个儿辞职的没错，但是这背后有什么隐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书记乡长都抓他的错，出去抓计生的时候，书记说他害羞，见了大姑娘也不敢上；下乡抓土葬的时候，乡长说他怕死总缩在后头，工作不积极；上山打山火的时候，又批评他速度不够快，因为他是林业员，扑灭山火的事情，总是他的责任…总之左右不是人，处处碰壁…他哪里呆得下去？“
张平安笑笑，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单位也经常发生，也亲耳目睹过，但是绝对不会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于是说道：“也许我的前任真的表现如此之差也不一定。”
“南远你这个螺人知道个螺，乱发表意见，总之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唐左说道。“接下来我要带你去一趟计生办，计生工作是我们乡镇干部的一个重点工作…计生工作人人有责！”
唐左带着张平安来到时刚才他住宿所在的那栎旧楼的三楼，这里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面人很是热闹。
唐左介绍说道：“计生办是全乡最多人的一个办公室，乡干部有一半人都集中在这里了。”
唐左率先进入大门，扯开嗓门叫道：“欧阳莲，有帅哥来了，看帅哥靓仔喽！”
里面一群大婶大姨们扭转过头来，笑嘻嘻地望着张平安。张平安不慌不张地走进去，扫视了一下办公室里面的情况。这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平方的大厅，摆放着六张办公桌，四周墙上挂在满了各种各样的表格和大大小小的白色的写字板，写字板上也是一排一排的表格，里面填满了数字。
在大厅的前、左、右三个方向分别又开着有六个房间，其中一个房间里伸出一张削瘦的脸蛋，留着整齐的刘海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睛盯着手里的报表，叫道：“什么帅哥靓仔呀，来这里找我的都是要开证明结婚的，名草有主的了，有什么用呢？…”
“这个不同喔，是新来的男同事，还是一个大学生喔。”唐左这样说，“这位是欧阳莲小姐，是我们计生办的主任喔！”
欧阳莲抬起头来，她大约一米六左右，全身都很瘦，皮肤很干，给人的感觉就象是一株缺少水分的竹子，她乱蓬蓬的头发就像因为脱水而掉光竹叶的枝杈，向四周撑开，且又干又硬。
除了她眼镜片后面的那道一闪而逝的闪光之外，欧阳莲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人的地方。
“帅哥靓仔，哪个学校的？”
“你猜！”张平安说道。
“市电大？我也是电大的哦，不是呀，原来又是市党校的，怎么这里的人都是你们党校的同学呀，我不活了！”欧阳莲抓着干燥分杈的长发有点抓狂地叫道。
这是什么人呀，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呀，难道除了电大和党校之外，就不知道有其它的学校了吗？
“你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交代一下。”欧阳莲恢复了正常，对张平安说道，她的声音正常起来的时候，比她的样子圆润了许多。
办公室很窄，只放得下一张破旧的办公桌子。也没有给来访者坐的椅子。张平安站在办公桌前面，两只手撑在她的桌面上。
“我叫做欧阳莲，计生办主任，今年二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年龄呢？讨厌…”
“我也没问！”张平安挂着微笑说道
“年龄先不告诉你，你叫什么？”
“张平安。”
“年龄？”
“保密！”
“小样，结婚了吗？”
“保密。”张平安又说。
“不能保密，这里是计生办，就是专门管理这个的。”欧阳莲野蛮地要求道。
“好吧，未婚！”
“嗯！这样子的，我们乡政府的每一个干部，必须负责一个村的计生工作！“
“负责？什么意思？”张平安问道。
“也就是说，如果你负责的村子出现了一例计划外生育，你的政治前途就此停止了，打包袱回家吧！”欧阳莲说道，眼镜片后面闪烁着狡黠的目光。
“你放心，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的！”张平安说道。“具体都做一些什么工作？”张平安问。
“主要是要全面掌握这个村子的基本情况。比如说这个村有多少人，育龄妇女有多少个。每一家每一户的人口也要搞清楚，比如这一家有多少人？父母多大？儿女多大？要是出去打工的，要搞清楚在哪里打工？在哪家工厂？电话号码多少？有没有男女朋友？有的话，有没有同居？如此等等”
张平安问道：“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打听得到呀？”
“这些情报，我们计生办都有，事实上，除了你们这些非计生专业的人员之外，我们计生办也安排有专人盯住，而且我们在每个村子里都有情报来源…”
“无间道呀！”张平安说道。
“这就是群众工作，依靠群众，走群众路线，什么无间道呀，注意你的措词？”欧阳莲显得有一些抗拒。“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去年一年，我们乡没有一个计划外生育，受到了市政府的表扬，这都要靠我们细致周到的工作…”欧阳莲有一些得意。
“让你负责一个村子，其实除了增强我们乡干部对计生工作的重视之外，其它的具体事情，我们计生办都办好了，不过也不是说你们就什么都不管，一个星期必须下一次乡，每家每户都查对一下，防止意外事情的发生。”
“好吧，我服从领导人的调配。”张平安说道。
“嘻嘻，唐镇才是你领导，人家不是你的领导人啦，咱们是同事了好不好，弄得多生疏呀。”
“我也没有说你是，同事！可以把我要负责的村的资料给我了吗？”
“看你长得有点帅的份上，我让你负责的村子是小泥坪村，这里的情况比较简单，也比较好管理，村子里的情况全部都摸清楚了，几年来都没有违反过一例，是一个文明村，负责这村子最好不过了，没有风险。“
张平安接过了资料，然后在众目上睽睽之下走出计生办，在门外汇合了唐左，唐左说道：“别给计生办的那些家伙唬住了，他们计生办这么多人占据了乡政府一半的名额，咱们农林水办的工作一点也不比他们少，计生工作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挂一个名罢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书记首先被市里批评撤职，接下来就是计生办主任和主管计生工作的副乡长倒霉，什么时候都轮不到我们。”
一个年轻有女子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路过，唐左忽然叫了一声：“哎呀，螺掉了！螺掉了…”
小男孩把手摸向自己的裤裆，用幼稚的语气叫道“木有掉，木有掉…”
年轻女子叫道：“坏人，唐镇，别教坏我家小孩。”
唐左呵呵大笑，然后对张平安说道，“黄副委员的儿子，挺好玩的。”
“现在，农林水办要为你洗尘，我们的主管领导梁副书记已经在南风岭叫了一围酒了，我们现在开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