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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藩王之乱(1)


  南康王扎营的大帐里供奉着一座牌位,上面却没有名讳。

  从得知应璟主动前来的消息后他就在牌位前站着,嘴边噙着淡淡的笑意,犹如眼前人还在人世时一般。

  多年前他还是个长在深宫里的皇子,每日过着察言观色左右逢迎的生活。

  那日宫中设宴,他在母后宫中,大臣家眷前来拜见,他来不及退去,便去了屏风后回避,恰好站的位置看到了末尾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小姑娘。

  她顶多十三四岁的模样,垂着头站在那里,像是很怕生。他百无聊赖,就这么盯着她看了许久,后来那姑娘不经意间抬了一下头,蓦然和他的视线撞了一下,惊讶地眼睛都瞪圆了。他捂住嘴,险些笑出声来。

  这件事不过是一个片段,年岁渐长,很快就抛诸脑后。

  直到那一年春日狩猎结束,他从上林苑径自打马去了洛阳街市,经过闹市时却瞥见一张熟悉的脸。

  已有两三年未见,照理说此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姑娘却好像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俏生生的脸,依然是纤瘦的身段,甚至依然穿着件嫩黄的衣裳,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但人家显然已经记不得他了,她由一个婢女陪着,没有戴帷帽,也没有其他随从,看起来竟有几分落魄。

  这实在是不公平,在你还记着对方的时候,对方却根本未曾将你放在眼里。

  他决定捉弄一下她,遂打马上前叫住婢女,不想这一开口竟然就结下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家的千金,连当初入宫也是被人家顺带着领进去的,甚至现在越来越窘迫,父亲忠厚老实,官场却诡谲多变,跟对了势力便能飞黄腾达,跟错了人却有可能永无翻身之日。

  年少轻狂,温柔乡里少不得许下山盟海誓,但她每次都因身份低微婉拒了他。等到他长兄继位,他获封南康王,又提出带她去南康郡,她才终于松口。

  原本已经计划好,他去南康郡安置好一切便回都向先帝禀明心意,请求赐婚。

  然而那两年郡中并不安宁,朝堂也不安稳,魏国又杀了过来,战乱频仍,先帝劳心劳力。身为皇室子弟,当国事为先,岂能只顾儿女情长,他只能压着此事暂且不提。

  战事之后,西北军政变化,朝堂势力亦是大变。

  应璟的名号变得响亮起来,应贵妃有了封后的趋势,应家势力雨后春笋般兴起。

  跟错了人的代价太过残酷,小官吏因为地位低微,反而背了许多黑锅,他本人被判斩首,全部家眷皆入奴籍,流放三千里。

  小官吏的妻子在紧要关头倾尽所有找了个门路,将女儿改名换姓塞入宫廷做了个粗使宫女,尊严不重要,能活下来就行。

  南康王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个曾经他揣在心窝里的姑娘现在有了新名字,叫青香,居然渐渐为应太后所喜,直到被送去国舅府做了监视应璟的眼线。

  她成了应璟的侍妾之后,忽然就了结了自己性命。

  南康王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等他赶回洛阳时人已入土,连尸首都未能见着一眼。

  多少温柔缱绻,一朝尽散。身份和地位自然有阻隔,但怎么也比不过生与死。

  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若不是应璟贪图权势、铲除异己,那官吏一家就不会被连累,他心爱的人也不至于落得这般结局。她的一颦一笑都要对着仇人!最后的时光也是和仇人一起度过!简直可悲可笑!

  他在坟前立下过重誓,一定要替她报仇,直到今日,终于能化为现实。

  “放心,应璟的命和权势本王都会拿回来,你不会白白受苦的。”他轻轻抚了抚牌位,温柔如初。

  “报——”有士兵从外面小跑了进来:“启禀殿下,宁都侯的车马在途中翻下山崖了。”

  南康王霍然转身:“你说什么?在哪里?”

  “就在入豫州地界的荒山中。”

  “有好好的官道,姓应的为何要走深山?”南康王眯了眯眼,心中已然反应过来:“好啊,本王还道他如何这般好心肯过来送死,原来是故意摆本王一道。”

  这样一来朝廷可以推卸说人已经送来了,他却根本没见着人。说不定应璟什么事也没有,转头就跑回去了!

  “来人!搜山!”

  荀绍人正在府中焦急地等待消息,幼帝身边的太监李园忽然登了门,说是有圣旨要宣布。

  她连忙走去前厅跪下听宣,以为会听到自己被任命出征的消息,哪知皇帝竟然要她回西北待命。

  “李公公,是不是我听错了?”

  李园笑道:“荀将军没听错,陛下和太后有何安排奴婢也不得而知,但圣旨里就是这么写的,将军不信可以自己看。”

  荀绍接了旨,展开又看了一遍,的确一字不差。

  如今大将军不在,都中的将领就属她官阶最高,在这紧要关头怎么会让她回西北去?

  她怀揣了一肚子不解,却也只能领命。也怪她一直无心深究朝中关系现状,如今情形未明,她心中没谱,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听从应璟的建议,一切听朝中安排。

  竹秀也觉得此时回西北再好不过,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荀绍好好地嫁出去,能远离是非最好。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两人第二天便上了路。这次是奉了皇命,出行也有了定远将军的规格,走的慢了些,刚好可以沿途打探豫州那边的消息。

  就在她们回到西北不久,一辆马车由十几个护卫护送着,在夜半时分冲进了洛阳城门,直奔皇宫。

  幼帝在睡梦中被惊醒,披衣起床,就见殿门大开,范一统浑身是伤地冲了进来,跪在他面前时几乎要朝前摔倒。

  “你这是怎么了?”幼帝一时惊诧,竟亲自上前扶住了他。

  范一统平复了一下喘息,声音虚弱地唤了一声“陛下”就晕了过去。

  “来人,快传太医!”幼帝简直有些手忙脚乱,等到左右宫人将范一统扶去榻上,他才想起叫来护卫询问情形。

  一名护卫禀报说宁都侯路上遇到了意外,车马翻下山崖,后又被南康王派人捉去了,范侍卫和他们几人是寻机逃出来的。

  话说到这里,范一统苏醒了,他推开御医坐起身,显然有些急切,又连忙下榻跪下:“陛下,小人有事起奏。”

  幼帝连忙道:“可是舅舅有什么危险?你快说!”

  范一统一时着急,连咳好几声:“公子此番前去敌营,虽早已抱了必死之心,但原本也有计划可以搏一搏,只是没想到途中出了意外,南康王误以为他使诈,只怕会痛下杀手。但即使如此,公子还是拖住了南康军,让小人逃出,只为带出消息来给陛下。”

  幼帝听得心中紧紧揪作一团,忙问:“什么消息?”

  “大将军迟迟未归,原来是投靠南康王了。”

  幼帝的小脸霎时白了。

  朝堂上如今少了宁都侯和大将军,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老丞相了。

  第二日早朝,幼帝将此事公布,满朝哗然。周氏一门自然力保大将军,竭力劝说陛下明察秋毫。老丞相虽然与大将军有交情,但那是朝堂上的交情,彼此利益一致才算交情。如今大敌当前,他自然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便提议幼帝和太后发布诏令,勒令南康王退兵。

  “宁都侯此举是舍身喂虎狼,南康王如今道理人情都不占,还不退兵,天下尽可诛之,举国王道之师当即便可挥向豫州。”

  珠帘后的太后微微颔首:“老丞相言之有理,宁都侯走之前也是这么说的,南康王毕竟是先帝胞弟,陛下嫡亲的叔叔,手上还扣着公主,如今他这般退让,南康王若再不识好歹,便是倾覆了豫州也该发兵围剿了。”

  比起她这不慌不忙的态度,幼帝倒是很积极:“诸位爱卿都说说该派何人出兵平叛吧。”

  有人出列询问:“敢问陛下、太后,那大将军之事……”

  幼帝没好气道:“他都反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陛下!!!”周氏门人跪了一地。

  “哼!”幼帝冷哼一声。

  在他看来,在这险要关头,最早不顾性命冲出去的人只有他舅舅。亲叔叔要反,倚重的大将军也跟着反了,根本就担不起他的信任。

  荀绍刚收到应璟被捉的消息,好几日都紧皱着眉头,有好几次甚至还想过干脆带上西北军杀去豫州。但没有皇帝诏令,她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干着急。

  竹秀提着裙摆跑进她房中,忽然拉起她就朝前院跑。她莫名其妙,到了前院,只见眼前站着个持令红袍的御前专使,连忙见礼。

  “荀绍接旨。”

  她掀了衣摆跪下:“臣荀绍听宣。”

  “南康王起兵北上,扰乱天威,周丰容罔顾圣恩,通敌叛君,已被革除大将军一职。令荀绍接掌大将军,率军平叛,匡正超纲。”

  荀绍愕然抬头。

  专使低头看她:“荀将军不接旨吗?”

  “是……臣接旨。”

  专使将圣旨放到她手中,急匆匆地上马就要走,她追上去问:“不知专使可知宁都侯如今情形。”

  他摇摇头:“无人知晓,荀将军……不,该改口叫大将军了,总之陛下的意思是请大将军做好准备,若有万一……”他没说完,抱拳道了声“告辞”就带着人走了。

  圣旨在荀绍手里攥得死紧。

  晋兴、襄庸、淮南、武昌四郡沦陷南康军手中后,形成了对南康王极其有利的一条向北纵行而上的路线,若要对付南康王,不能前后夹击,只能左右包抄。

  明朔二年秋,荀绍下令徐州、充州、荆州、巴东四郡共计四十万兵马向豫州推进。

  重兵推进,南康王紧闭豫州四处城门,拒不出降。荀绍碍于其手中扣着应璟,不能轻举妄动,一时便形成了对峙之势。

  荀绍在营中与众人商议对策,此次手下将领多为腹地军队将领,对荀绍的信服力自然也比不上西北军。加上她刚刚取代了周丰容的位置,有的甚至还心存不满,商议时多有分歧。

  磕磕绊绊了许久,荀绍不耐地解散了众人,独留下了军师霍江城。

  霍江城此次是主动要求跟来的,他方才就在观察诸位将领,此时忍不住对荀绍道:“我有些话不吐不快,还请少主莫要见怪。”

  荀绍道:“我正要问问你的意见,你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霍江城道:“说来奇怪,少主是女子虽然已被许多人接受,但要做大将军肯定还是有不少人眼红,何况如今少主与宁都侯又定了婚事,此战难免有为情所惑之时。虽然少主在对魏作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但朝中还有不少资历深厚的老将,太后对少主又颇有几分不满,怎么会选择少主来取代大将军出战呢?如今眼下将领不服,朝中该有所预料才是啊。”

  荀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抱着‘哀兵必胜’的心思?”说完这话她又觉得很不吉利,摆了摆手,“应璟那么狡诈的人,我才不信他会坐以待毙,何况大将军居然会反,本身也很奇怪。”

  霍江城连连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少主想想,南康王在南康郡中口碑极佳,是个出了名的痴情人。可常人若想要报仇,为何不暗杀,何必大张旗鼓的发兵,落个反叛的罪名?而且以他如今的行径来看,分明是早有准备,也就是说反是势在必行的。”

  “你是说他找应璟麻烦只是借口?”

  “没错,南康王是迟早要反的,我猜是有些事情让他提前了而已。”

  荀绍忽然想到公主,皱了皱眉。公主若是有心鱼死网破,南康王也许会顺水而上,届时若是失败,就说是被公主唆使,不甘心送妹妹远嫁。

  好一个君子端方的南康王,真是连后路都算计好了,连自己亲妹妹也利用在内,何况是个死去的旧情人。

  荀绍想了想,又道:“且不管南康王,也不管朝中有何打算,目前我倒是有个了计划,刚好也能测一测哪些将领真心服我。”

  霍江城眼神一亮:“少主快说。”

  “我明日便下令派你去豫州城中游说,在将领中挑选二人乔装与你同行,让他们借机接近大将军或者应璟任何一人,只要有他们确切消息,我这里便可以做出应对了。”

  霍江城点头:“少主说的是,豫州不是西北,人口稠密,物产丰饶,开战之后损失太过惨重,对国对民都不是什么好事,若是南康王能收回野心,兵不血刃退兵,那再好不过了。”

  荀绍听了他这番分析,心中也就安定下来。

  既然如此,南康王是绝对不会拿应璟怎么样的,他本就是想借机发兵,不想应璟竟然亲自送上门来让他没了理由,如今若是真杀了他,那岂不是给了朝廷大举剿灭他的绝佳机会?

  第二日一早,所有将领齐聚大帐,荀绍将计划说了,在场的人神态各异。有的觉得太过儿戏,这种事都有专门的斥候可以去做,犯不着让军官假扮,若是出了差错被认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荀绍也说了理由,只有军官前去才能让大将军和宁都侯信服,随便一个陌生人去,他们可能以为有诈,反而遮遮掩掩不会说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