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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求你了,舅舅!(1)


  东观令不日走马上任,荀鸣特地发来贺文,表示十分羡慕堂妹得了这么个“有前途”的官职,一定要上香敬告先祖。

  荀绍看完后将信函撕得粉碎,换上新官袍时,默默在心里将应璟诅咒了一百遍。

  官袍还是男式的,只是改瘦了点,荀绍人高腿长,穿上身后不觉突兀,反而有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潇洒。

  竹秀替她束发的时候打趣说:“这是哪位世家公子呀?出门怕要惹得人家小姑娘乱叫了呢。”

  荀绍撇撇嘴:“我还是喜欢穿戎装。”

  到了东观宫,掌事太监已经等候久矣,本来听了荀绍打擂的威名他还有些胆怯,但见真人姿容端雅,料想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这才放下心来上前相迎。

  荀绍将前后几座殿宇都转悠了一遍,懒洋洋地问:“有什么事是本官能做的啊?”

  太监殷切地为她设座:“暂时没有,要不大人您看会儿书?”

  “光有书多没意思,有酒吗?”

  太监对她刚形成的好印象轰然倒塌,“不、不行啊大人,当值饮酒可是触犯宫规的啊。”

  荀绍耷拉下肩膀:“那好吧,我四下看看,你努力找点事情出来给本官做吧。”

  太监抹把汗:“是,大人。”

  东观宫本挨着东宫,但幼帝害怕荀绍,命人紧急将之迁往外宫,所以如今荀绍这么一转悠就到了宫门口。

  远处有一队羽林军巡逻而来,为首的将领忽然转了个弯朝荀绍走来:“荀大人。”

  荀绍转头看过去,原来是周丰意。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官服上,好不哀怨。

  周丰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惭愧,在下技不如人,羽林郎本该由荀大人来做才是。”

  荀绍笑笑:“哪里的话,这又不是周羽林的错。”

  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但此刻都在当值,不便多说。周丰意临走前忽然想到什么,笑道:“听闻荀大人生平爱酒,在下隔日要宴客,特地叫人捎了上好的西域佳酿过来,荀大人若不嫌弃,不妨一起来聚聚。”

  荀绍一听就心动了,有酒又有周丰容,不去白不去啊!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周丰容这一回来可不止她一个人关注。傍晚出宫前太后忽然传召,荀绍匆匆赶去,就见她在殿中来回踱步揉帕子。

  “不知太后急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招招手叫她近前:“大将军回来了,如今对你而言可是好机会啊。”

  荀绍心里一抖,她这点儿心思连太后都知道了?

  谁知太后紧接着又道:“你一定不知道他很看不惯应璟吧?若是你能挑起他们之间互斗,那你就能从中渔利了。”

  荀绍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这个。

  “嗯……”她故作深思地点点头:“太后言之有理,臣一定见机行事。”

  “很好很好。”太后手里的新帕子总算保住了。

  回去的路上荀绍将太后的话琢磨了一番,回想起来,周丰容那日在校场上见到应璟后的确态度冷淡。

  她依稀知道些往事。

  当年先帝初染恶疾,朝中提及册立太子,周家拥戴的是皇长子,应璟自然拥戴的是如今的幼帝。幼帝虽小,却是嫡子,长子虽庶,却年少有为。朝中争论不下,周家步步紧逼,应璟羽翼未丰,最有话语权的老丞相偏偏左右搪塞,死不站队。

  没几年先帝病重,老对头魏国重兵压境。她父兄先后战死,她入都请求册封,不想数载光景,应璟已大权在握,与丞相分庭抗礼,后来压住了周家扶持幼帝登了基。

  如今想来,这二人之间的梁子应该是那时候就结下了。

  荀绍摸着下巴贼笑,应璟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她得和周丰容好好接触呀。

  晚上吃罢饭,竹秀在她面前说都城八卦,荀绍忽然问道:“你说我去世家公子那里做客,该做什么打扮?”

  竹秀摆摆手:“国舅那里你都去多少回了,随便啦。”

  “谁说我要去他那儿了。”

  竹秀满脸惊奇:“有世家公子邀请你做客?”她腾地一跃而起,“我去给你找衣服!”

  “呃……”荀绍一句话哽在喉间,就见她又蹭蹭跑回来:“这次是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吧?”

  “……”

  周丰意果然世家做派,第二日又特地派人送来请帖,特地注明说没有其他女客,请她千万不要感到不自在。

  荀绍哪里介意,她自己都没注意到这茬。

  周家也是将门世家,祖上出身农家。后人念旧,发达后特地在洛都边郊建了一座别庄,里面养鸡种菜,怡然自乐,趣味盎然。

  秋意正浓,满园秋菊飘香,一地落叶。周丰意命人摘了园里的柿子,抓鸡宰鹅,做下酒佳肴。

  荀绍到时其他客人已经在列,开阔的院落,当中有石桌石凳,几株高大杏树,一路走过,脚下叶碎轻响。

  客人们正站着闲话,看起来都很眼生,她并未在朝中见过,似乎不是官员。

  周丰意从屋中走出,褒衣博带,笑脸相迎,看起来满是书卷气:“荀大人来了,有失远迎。”

  荀绍回礼道:“叨扰了。”

  有个客人道:“既然今日请了女客,就不要露天设席了吧。”

  荀绍爽快地笑笑:“无妨,我以前在西北就着沙子啃饼的滋味儿都尝过,这算什么。”

  周丰意笑道:“兄台不要小瞧了荀大人,她就是大名鼎鼎的荀家女公子荀绍。”

  其余几人闻言颇为惊奇,纷纷过来见礼。

  荀绍平常在朝中多受歧视,反倒被这几人这般高看,赶紧抬手回了个拱手礼,忽然发现今日自己穿的是纤柔毕露的女装,做这种动作简直是不伦不类,不禁干笑一声。

  天色将晚,凉风骤起,仆从端着菜肴放到了院中石桌上,一群人围坐一起,没一个人在意。

  周丰意与那几人谈天说地,都是些野外闲话,山河大川,经史子集,无所不涉。

  荀绍的心思在西域美酒上,饮了几口后心满意足,开始左顾右盼琢磨着周丰容怎么不在,但又不好意思插嘴问周丰意。

  一直到擦黑之际,院外马蹄阵阵,周丰意转头看去,脸色微变,荀绍一扭头,却是春暖花开。

  周丰容到了。

  但他显然不是被请来的,因为他一进来就对周丰意冷冷道:“这祖业之地,你也随随便便让人进来?”

  荀绍这才感到不对,转头一看,其余几位客人有些坐不住了。

  周丰意也觉得拂了客人面子,连忙起身与他去远处说话。坐在荀绍对面的客人道:“素闻大将军眼高于顶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荀绍讪笑道:“不至于吧,他可能只是比较在乎这个别庄。”

  另一人摇头接话:“非也,君子结交天下,金钱尚且不吝,何况是这院外方寸土地?荀姑娘没听说过外人对他的评价么?”

  荀绍摇头。

  “外人都说,大将军正眼瞧过的,恐怕只有战场上朝他挥戈相向的敌人了。”

  “哈哈……”荀绍干笑:“那个……大将军年纪轻轻,建功立业,官居一品,眼高于顶也正常嘛。”

  其余几人但笑不语。

  没多久周家兄弟回来了,荀绍起身向周丰容见礼,他轻轻瞥他一眼,下巴仍旧抬着,还真跟评价说的一样。

  “荀东观好兴致。”

  “……”荀绍听不出他这话情绪,竟不知该如何接茬。

  周丰意道:“大哥,我送你出去吧。”

  周丰容转身就走,从头到尾就没跟其他人说过话。

  那几位客人再也坐不住了,也不等周丰意回来,跟荀绍告辞后就要走,她想留也留不住。

  眼见一群人顷刻间散得精光,她自己也坐不住了,走出院外,周丰意正往回走,看到她身后院中已空,苦笑了一下:“今日叫荀大人见笑了。”

  “呃,没有没有。”

  周丰意叹口气,说了句“稍等”,匆匆进了院中,再回来手中抱着一坛未开封的西域佳酿,递给她道:“这坛酒送给荀大人权作赔礼了。”

  荀绍自然不会推拒,本想稍微劝慰他几句,但又觉得他似乎对周丰容颇为忌惮,万一说错话反而叫他不舒坦,只好抱着酒默默走人。

  马车入了城不久忽然停了,有人径自掀了车帘坐进了进来。

  “东观令这是从何而来啊?”

  荀绍冷笑:“我倒想问国舅从何而来。”

  “自宫中来,回侯府去,半路遇见大将军,琢磨着后面不会跟着谁吧,遂慢走一步,不想就见到了你。”应璟瞥见她身旁那坛酒,笑道:“看来今日东观令颇为尽兴啊。”

  “还行吧。”

  荀绍本答得敷衍,忽然想到什么:“我有件事不明白,你与周家不合,周丰容又看不起你,你怎么会举荐他弟弟去做羽林郎?”

  应璟似觉得好笑,反问一句:“这世上有周丰容看得起的人么?”

  荀绍又想起别庄中那一幕,多少有些不是滋味,说话也有些冲:“那是因为人家年轻有为,这个一品高官是真刀真枪得来的,哪像你,无非是沾了外戚身份的光罢了!”

  “没错,大将军也是这么认为的。”

  荀绍一怔,他已扭头看向窗外,目不转睛,侧脸在沿街灯火下明明灭灭,看起来分外严肃。

  “你……不至于生气吧?”荀绍有点尴尬,他向来厚颜无耻,忽然认真起来,还真让她不习惯,不禁开始反省是不是她真的把话说重了。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虽然你是外戚,但太后跟你不合大家也有数,所以你能有今日的成就也不错的,咳……”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应璟拖住她手掌往窗格边一拽,食指掩唇“嘘”了一声:“快看!那边有个小子准备偷亲人家姑娘呢!”

  “……”

  被这么一打岔,等荀绍回去才发现自己压根没从应璟口中探出什么来。

  秋意又深了一层,接连几天大雨倾盆,天一下就冷了。原先人就少的东观宫愈显空旷,荀绍一早入宫当值,觉得身上又冷了一分。

  掌事太监却是乐颠颠的,小跑过来说:“大人,您今日不用再看书了,有事做了。”

  听他这么一说荀绍也乐了,搓搓手问:“什么事啊?”

  “丞相派人来传话,今日起您得日日上朝,与百官议政。”

  “丞相?”

  议政意味着能得到升官机会。老丞相果然城府深,按捺到今日才给她好处,既不得罪应璟,又暗中培植抵抗他的力量。荀绍笑笑,这机会不要白不要啊。

  “好,我这就去!”

  早朝已经开始,大殿上齐整肃穆。东观令姗姗来迟,众人侧目。

  荀绍挺挺胸,这群人向来看扁了她,岂能叫他们得逞。

  话是这么说,当站在右首的周丰容朝她看来时,目光还是叫她觉得刺眼。

  若是旁人都看不起她,这位眼高于顶的大将军又如何能例外……

  朝上正议着事,此刻被打断,还是珠帘后的太后将话题给拉了回来:“方才大将军说东夷之乱平定后要与我朝和谈,诸位说说此事交由谁去办比较好?”

  周丰容出列道:“东夷国君亲自前来,此事自然还是交由老丞相出面为佳。”

  众臣纷纷附和,御史却道:“大将军所言不妥啊,此次和谈远在合浦郡中,长途跋涉艰苦,丞相年事已高,这……”

  朝中官员有不少都是老丞相的学生,颇为关心老人家身体,顿时又是一片附和。

  幼帝道:“那就派宁都侯去嘛。”

  珠帘微动,太后连咳好几声:“陛下,宁都侯事务也很繁忙的。”

  真是心急,自家儿子太实诚了,这种战后捡便宜的活凭什么便宜应璟!

  幼帝倒是很坚持:“宁都侯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我朝重臣,全权代替朕前去最合适不过了。”

  太后急道:“大将军一手平定战乱,对东夷之事也最熟悉,此事还是交给他去办好了。”

  哪知周丰容却道:“武不代文职,东夷狡诈,和谈条件恐有陷阱,还是请陛下和太后择文臣前往为佳。”

  幼帝拍了一下膝头:“那还是派宁都侯去嘛。”

  应璟岿然不动,底下自有附庸支持者叫好。

  荀绍本是看热闹的,余光瞥见似有人盯着自己,转头一看,老丞相一手捋着胡子,丢给她一记满含深意的笑容。

  未等她回味过来,就见他老人家出列道:“臣觉得宁都侯的确是个好人选,不过兹事体大,为显我朝重视,陛下和太后不妨再择一人随行辅助,也好防范东夷使诈。”

  太后一点就透,立即清清嗓子,问了一声:“东观令何在?”

  荀绍出列:“臣在。”

  “东观令初为文官,又身怀武艺,此行最合适不过了。”

  荀绍悟了,原来老头子那笑容是这意思。能有什么办法,拿了好处就得听话啊。

  “臣遵旨。”

  下了朝荀绍有些不高兴,头一桩差事就是跟应璟一起出远门,实在提不上劲儿。

  正要出殿门,看见应璟走在前面,她干脆落后了一步,就听身旁有人叫她:“荀东观。”

  她一怔,呐呐转头,不敢置信,竟然是周丰容。

  “呃,大将军找我有事?”

  周丰容点头:“我这里有与东夷作战得来的一些情报,有些涉及东夷国中情况。此番我不能亲去合浦,但这些东西应当能派上用场,随后就派人送去你府上。另外,你毕竟是女子,自己小心吧。”

  荀绍连忙道谢,回味着他的话,不禁好笑,恐怕他的目中无人,正是习惯将所有人都当做弱者来看待了。

  想当初她西北驰骋,刀枪剑雨都不曾畏惧,在他面前时却总有些唯唯诺诺,实在丢人!

  她抬起头:“大将军,可还记得八年前驰援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