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一壶酒，四个小菜，要你店里面最拿手的。”
一个小酒馆，没有‘溢香楼’的雅致气派，也没有漂亮迷人的姑娘，只有十二张普通的木桌，一对兼着掌柜、跑堂、厨师、打杂四种角色的老夫妻。
萧辰宇领着陈尘进店后挑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向着老汉说道。
“好嘞，两位稍等。”老汉笑着回应。作为对简单生活只有简单要求的百姓中的一员，这两个年轻人已是十二张桌子中的第十张上的顾客，生意这么好的时候不多，他笑得很开心。
见老汉去准备酒菜，陈尘悄悄的伸出四根手指，压低声音说道，“这已经是第四家了？”
萧辰宇以同样低的声音回答，“不好吗？兴化府的小吃很有特色，咱们把它尝个遍。”
“我的意思是……”陈尘的眉角挑起，“大清早的刚吃过早饭你就把我拎出来，连续去了四家小酒馆，每家没坐上半个时辰就走……日子不是这么过的，银子也不是这么花的。”
他的语气似劝慰也似抱怨，说过之后，一双小眼睛纳闷的瞅了一下萧辰宇的肚子，心想；就算不考虑节约的问题，从这家伙在岛上与军士们同甘共苦的表现上来看，也不像是个吃货呀？
萧辰宇笑笑。
他是对着酒馆门坐着的，抬头便可将酒馆内其他酒客的情形尽收眼底，看似无意的扫了一眼，眼光在右前方不远处两个已经有了醉意的汉子身上停留了一下，方才回道，“大雨天不要探讨日子该怎么过的沉重话题。不过这一次，咱们可能坐的要久一点……”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滴滴答答的，以一种稳定的节奏不知疲倦的敲打着地面。老汉的酒馆之所以差点满座，这场雨立下了很大的功劳。
一连下了三天，在这个没有麻将的时代，百姓们要么窝在了家里，要么出门买醉。
不大一会儿，酒菜上来，萧辰宇亲自给陈尘斟了一杯酒，安慰了一下他的不满，接着还是以极低的声音说道，“多吃菜，少喝酒，别喝多了。今日带你出来是因为你的耳力比我的要好用的多，借用一下，听听声音……”
“什么声音？”
“这里除了雨声，还有什么声音？”
陈尘回头。酒馆不大，二十平方米左右，此时飘荡在这个空间里的，除了萧辰宇说得那一种，只有酒客之间的相互私语声。
他想来想去，觉得萧辰宇不至于要他去听酒客们喝多之后总愿意谈论的谁家媳妇屁股翘胸脯大，谁家的可能不守本分偷了汉子之类的无聊事，把头转回来的时候，还是不解的看了萧辰宇一眼。
“或许还要等一阵。”萧辰宇再瞄了一次两个有些醉意的汉子，语气不那么确定。
……
阴雨绵绵的天气，确实适合喝酒。
如果酒是有性情的，应该是寂寞；如果雨是有性情的，也应该是寂寞；而人们的心从本质上来说，还是寂寞。之所以太多的人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喝酒，是因为想让自己的心在一个寂寞的场景中，得到另一个寂寞的安慰或者与之共鸣。
不过，用寂寞下酒，很容易醉的。
萧辰宇进店坐下后，他所注意的那两个汉子已经是微醉，两只脑袋差不多抵到一起，边喝着，边相互的嘀咕着。从他们脸上五分****五分猥琐的神情可判断出，嘀咕的内容不外是陈尘所认为的那般——别人的家长里短，别人老婆的屁股大腿长。
及到萧辰宇和陈尘慢腾腾的把两盘小菜吃完，两人的醉意又浓了些，在酒精的刺激下，胆子有些大了，声音有些大了，话题自然也就跟着有些大了，但还好，舌头没大。
“听没听说，咱们的新知府到任了？”其中一个颌下有一撮毛的人开口。
“没听说呀，什么时候的事？”另一人有着双下巴。
“昨晚，千真万确。我有个堂哥在府衙里当差。”一撮毛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神情，“据说，新来的知府像个哈巴狗似的在城外被淋了大半天，城里的官员愣是没一个人出去迎接，最后还是自己灰溜溜的进了城……”
“知府大人来了不去相迎，那些官员想死呀？”双下巴有些惊讶。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没那位大人领头，点头，那个官员敢出去？”一撮毛不屑的瞪了双下巴一眼。
“你是说，李连升李……”
“嘘……”一撮毛赶快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像防贼似的左右看了一眼，“知道就好，不要说名字。”
两人距萧辰宇和陈尘之间还隔了一桌客人，醉是有些醉，声音也有些大，但大得有限，萧辰宇只不过听清了几个字，可陈尘用在山里打猎时练就的耳力却把两人的话听得一字不漏，一双小眼睛陡然间放出了光，深深的看了萧辰宇一眼，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一早晨连换了四家酒馆。
那两位仁兄的谈话还在继续，像所有喝多的人一样，想说的话不全吐出来，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也是，凭咱们那位大人，前三位知府都没放在眼里，别说这个新来的？”双下巴接着说道，语气里全是羡慕。
“跺一跺脚，兴化府都要颤上三颤，人活到这个份上，值了！”一撮毛亦跟着感慨。
‘砰’，两人如同病相怜的兄弟一般，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似乎都在哀叹自己为什么没能生在帝王之家。
酒下肚，双下巴咂咂嘴，又说道，“提起前三位知府，也怪……都死在了倭人手里，而那位大人每次偏偏毫发无损？”
“住口！老兄，”一撮毛的酒杯差点掉到了桌面上，“这样的事是咱们能妄议的吗？喝酒……喝酒……”
半个时辰后，两人喝到了酒徒的最高境界——烂醉如泥，趴在桌面上打起了鼾声。
萧辰宇微笑着看了一眼陈尘，然后招呼，“掌柜的，结账。”
不等过来的老汉报出所费的银钱数目，他从怀中掏出一锭足可以支付二十顿这样简单酒菜的银子递了过去，同时指了指两名醉汉，“那两位的帐我一并结了，剩下的不用找了。还要麻烦老丈等那两位仁兄醒来后告诉他们，有个人非常感谢他们。”
说完，在老汉感激与迷糊并存的目光中，和似有所悟的陈尘离开了这间小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