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知县不知道中年人最喜欢的就是像他这样银子来得很容易的客人。
银子来得容易，花的时候就会大方一些，得到的赏银自然就会多一些，这是像中年人那样看相算命一类人的逻辑。所以，费尽一番口舌之后，却只得了一两银子，中年人就少不得要捉弄他一番了。
回了县衙，戚知县慎而慎之的将朱砂符纸收好。想想这东西烧成灰再掺进水里喝下去的滋味一定不好受，但如果真的有劫难呢？这种事情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
明日清晨，吩咐下人去后花园里收集半碗露水，到时候也就是一捏鼻子一扬脖的事。
刚刚将符纸收好，下人来报，粉香坊的孙老板差人送来了请帖，请他晚上过去吃酒。戚知县没用考虑就应了下来。
这个约是一定要赴的，孙老板可是一个手中既有银子又有美人的主儿。
傍晚，他领着两个小厮早早的出了门。
孙老板是深谙生意经的，知道像他那样做青楼生意的人赚得的银子可不是能由他一个人舒舒服服的揣进腰包里的。在乘风县这一亩三分地，不让死胖子舒心，他也别想着舒心。一些当差的衙役若是隔三差五的到他的店里在客人们正在办事的时候搅和一顿，不出半月，他的店只能关门大吉了。
所以，每隔两三个月，孙老板都要把戚知县请去吃酒，席间不仅有最当红的两位姑娘相陪，还要奉上一份数额既不能引起胖子太大胃口，又得让胖子觉得自己不小气的银子，例如二百两，或三百两。
有了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主人，这顿饭当然是宾主尽欢，一直到半夜，戚知县才摇摇晃晃的挺着大肚子出了粉香坊。
这个夜，很黑。
随着八月十五的过去，月亮仿佛被邻家某一个贪吃的小孩一天一点的咬着，至现在八月二十几，一轮明月只剩下不足一半的弯弯的脸。
席间吃酒时，又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片黑云，将不怎么明亮的月光和漫天星光逐渐吞没，及至戚知县出来，最后几点星光闪烁了几下，也无奈的放弃了挣扎，悄无声息的躲进了云层后。
一个小厮在前打着灯笼，一个小厮在后背着三百两银子，戚知县哼着小曲走在中间。
夜的黑并不能影响他又见银子进账的美好心情。
同时，由于席间两位当红姑娘的撩拨，他的心早已痒痒，胯下之物自然也早已痒痒，但是他没有选择留在粉香坊过夜。
家花没有野花香这条绝大多数男人都认可的准则对于他来说却并不合适，因为他家里有一朵采了七年还是百采不厌的家花——七夫人。
如上次赴李执的宴一样，回来后先进书房将银子小心收起，而后匆匆的奔向卧房。
秋意渐浓，天已见冷，七夫人也没有了在后花园里小憩的雅致。
推开卧房的门，先是点燃桌上的蜡烛，戚知县一直认为做某些事的时候在烛光里更有情调。
七夫人在床上熟睡。
来到床边，‘腾’的一下掀起被子，露出了一副让他血脉更加喷张的胴体。
“老爷，又喝酒去了？”七夫人吱咛一声醒来，睡眼惺忪的问道。
她的脸上并没有从熟睡中被惊醒的常见的不爽，因为她知道，要想维持这个让人尊敬的夫人身份，对这个胖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曲意逢迎。
“嗯……嗯……”戚知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手也开始忙着宽衣，心急之下，手再胖点，长袍上的第一个扣子解了半天也没能解开。
“慢慢来，别急……”七夫人从床上挺起上身，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帮忙。
她是一丝不挂的，身上刺眼的白，在粉红的烛光中更显诱惑力，戚知县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一会儿，长袍已脱掉，内衬的绸制上衣也已脱掉，就差裤子了……
“咚……咚……咚……”卧房的门突然被敲得震山响，声音之急促好像后花园里大片失了火。
“谁！”戚知县用与其说吼，不如说是骂的语气大喊了一声，你妈的，敲门也不选时候。
“老爷，不好了……”门外人说的很急。
“什么好不好的！”戚知县喊着打断了门外人的话，“滚！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门外人从闪烁的烛光及戚知县气急败坏的语气里大抵也意识到了自己可能打断了男人们都讳忌的事，声音小了一些，但还是坚持着说道，“老爷，东城门外，来了一伙匪人，叫嚣着要攻城，好像是倭人。”
“什么？”戚知县光着上身，三步两步来到门前，将房门打开，他觉着自己好像听到了‘倭人’二字，但有些不确定，“你再说一遍。”
门外人是县衙里的一个差役，“老爷，刚才守城门的弟兄来报，说东城门外来了一群不明身份的匪人，说的不像是咱们大明朝的话，应该是倭人。！”
“多少人？”戚知县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天黑，守城的兄弟说没看清，听声音有七八十。”
倭人？七八十？攻城？戚知县一下子愣在那里，倭人他到没见过，但知道那是一群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王八之徒，若攻进城来那还了得？
肚子上瞬间就沁出一层冷汗，胯下原本坚挺到难受程度的某件事物也瞬间沁出了冷汗，‘嗖’一下就蔫了，“走，看看去。”
说完，他第一个念头是；传言不会是真的吧？第二个念头则是；看相之人说的劫难不会应在这里吧？符水可还没喝呢。
……
城里差役、衙役再加上一些劳勇，一共有一百多人，或许是有人喝醉起不来了，或许是有人赖在了粉香坊姑娘的床上，待戚知县来到城墙上的时候，只看到了五六十个身影，而且一个个都像蜷着的猫将身子缩成一团躲在城墙后面。
“混蛋！熊包！都起来！”戚知县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快走两步伸脚踹向一个撅起老高的屁股。
“东翁……”干瘦的洪师爷先一步到了，见他的大脑袋不经意间已经探出了城墙的石垛外，吓得上前一步，一下把他摁倒，“匪人的手中有鸟铳。”
鸟铳？戚知县又是一愣，这东西他是知道的，朝廷四五年前在南方剿灭一股倭人时，缴获了一些鸟铳及会制作鸟铳的倭人工匠，听说这几年兵部仿制出来了，为拱卫京师的神机营装备了一些。也听说这东西很厉害，隔着一二百米就能取人性命。
“来的真是倭人？”戚知县问道。
“是。老夫十余年前见过倭人，他们刚才在城外叫嚣的话和倭人一样，都是叽里呱啦的。”洪师爷回道。
“他们能不能攻上来？”戚知县觉得自己的心有点突突。
“这个不好说，”洪师爷沉吟了一下，“天太黑，看不清他们带没带着攻城的装备。若是倭人攻城，东翁……”他回头看了看瑟瑟发抖的一排屁股，“您还是先走吧。”
走？戚知县正在突突的心瞬间又变得冰凉，擅自弃城被上面知道了是要砍脑袋的。但不走，指望这群平时耀武扬威，像自己一样欺压百姓还有两把刷子的手下人，万一倭人真攻城了，能挡得住吗？
他尚在犹豫间，城外突然传来‘砰’的一阵响，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随后便是铅弹打在城墙青砖上的‘啪啪’声。
他又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人！”一声大喝从他身后传来。
他扭动着肥胖的脖子费力的回头，便见石梯口处，一行十余人擎着火把正走上城墙。打头的也是喊他‘大人’的是一个他已经遗忘了的年轻人，户房原来的典吏——萧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