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辰宇赤裸裸的利诱下，张老实还是放下了他几十年的操守，如果因此给他一个见利忘义的评价，也是有失偏颇。
他的低头与其说是向着银子，不如说是向着不堪重负的生活。
三个孩子，一位老母亲。月俸不到三两银子，不管有什么样清高的借口，让这样一家然陷入清贫，对男人来说终归是一件脸红的事。
张老实这颗钉子算是拔了，萧辰宇不知道他惦记过的另外一颗钉子此时却正在喝着花酒。
不是在‘粉香坊’。
虽然男人对女人身上那些凸翘的渴望都是热衷的，但不是所有的有这些热衷情趣的男人都能到粉香坊这样一个一夜最少需十两银子的销金窝消费得起。
县城里除了粉香坊之外也有其它的女人出卖皮肉的地方，她们的姿色差了些，招待客人的条件差了些——有的就是一个小院，门口连招牌也没有，挂起两盏灯笼以示这里是男人想来也可以来的——到她们这里消费所需银两自然也就差了些。
在济南府家境并不富裕的戚东成就在这样的地方喝着花酒。
他心里清楚给他大伯丢的是什么东西，在戚知县昏迷的一夜里一直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口，但戚知县醒来后，谁也不见，让他没有请罪的机会。
直到戚知县后来望天的时候，他进了后花园，再次扑通跪倒，痛哭流涕的解释当日之事并不完全怪自己，蒙面人刚冲过来，衙役就一哄而散了，自己也是孤掌难鸣。
戚知县倒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他的述说，然后看了他一眼，眼神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的冷漠，挥挥手，淡淡说道，“过几天去忠勇队吧。”
他也算个聪明人，知道冷漠代表着自己在大伯心里种下了芥蒂，种下了距离，这使得他原本打算好好的在忠勇队替戚知县卖命的心思之外，又多了一层心思；不行，就想办法在忠勇队捞点银子，然后会济南府吧。
于是，他躲进了这个只能算作是窑子的地方开始喝花酒，边喝边等着忠勇队人手召集齐全，等着捞银子。
萧辰宇第一天领着队伍进城很低调，他全无察觉。直至第二天，有一个相熟一点的衙役跑来告诉他忠勇队人手已聚齐，他才从窑姐的屁股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奔向那所废弃的大宅子。
宅子的大门是敞开的，萧辰宇利用了一天的时间把能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二十几间房子该打扫的打扫，该修补的修补，除了一间用于他处理公务，两间用于就餐，剩下的全部当作营房。
武器也派人从兵房领了回来，钢刀，长枪，弓箭都有，但是数量不多，勉强的人手可分一把。
戚东成进院的时候，院里的人正在操练，老爷子没下山，只能由那八个受过老人调教的年轻人权且当教头。
他站了一会儿，发现操练的人没人搭理自己，正想着该如何是好，恰巧，左手边一间房子的屋门开了，一个年轻人匆匆走了出来。
“喂，你们的萧大人呢？”他拦住年轻人，问道。
“这位公子，你是谁？”年轻人有些厌恶他的傲慢，语气里有不快。
“在下戚东成，你们戚知县的侄子！”既然来此抱着捞银子的心思，就要先报出自己侄少爷的名号，戚知县的侄子就是乘风县的侄子，不仅县里的官员，哪怕是城墙听到了都会给三分面子，这是他的逻辑。
所以，他后半句话说的很骄傲。
可惜，他眼前的年轻人叫赵载淳，身上的衣服虽然为了和队里的人打成一片换成了一身粗布衣裳，但富贵之气已经融入了骨子里，闻言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胖子的侄子呀。”
‘胖子’两字说得就像唤邻家的‘大哥，二嫂’一样的自然。
“胖子也是你叫的吗！”戚东成怒了，不给大伯面子就是不给自己面子，向着赵载淳的脸庞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赵载淳毫无防备，脸庞上瞬间浮现出了五指山。
之后，恨恨的瞪了戚东成一眼，一声未吭，转身向正在操练的队伍走去。走到一个当教头的年轻人身边，‘呛’的一下抽出其腰间的钢刀。
年轻人是背对着两人的，在专心致志的教着新丁们的拳脚，没留意到两人之间的冲突，见腰刀被抽出，惊讶的一把抓住赵载淳的手臂，“你要干嘛？”
“他打我！”赵载淳两眼通红，一指戚东成。
年轻人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的戚东成，手一下就松开了……他的逻辑更简单，这世上最天经地义的事就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敢打人，那不管你是谁，等着挨刀吧。
赵载淳提刀怒气冲冲向戚东成冲去。
戚东成心里本来得意的，他很感激赵载淳给了他一个立威的借口，不打他一巴掌，这里的人都管知县大人一口一个胖子的叫着，自己还有何脸面在此立足？
及至看清了提刀而回的赵载淳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及身上确实要把他脑袋砍下的毫不做作的气势，吓了一跳，隔了一小会儿，反应过来还是保命要紧，“啊”的一声尖叫，转身向宅门跑去，速度堪比逃跑时的倭人。
赵载淳提刀欲追……
“载淳，怎么回事？”房门再次被打开，屋内的萧辰宇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
“有个人刚才进院打我。”赵载淳停下脚步，脸上怒气不减。
“谁？”
“他说他叫戚东成，戚胖子的侄儿。”
萧辰宇笑了，看着赵载淳脸上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的神情，“戚知县的侄儿，你也敢砍？”
“就算是严嵩的侄儿也照砍不误。”赵载淳的富贵很彻底，口气里直接跳过了知州，知府，跳到了当朝首辅大学士的头上。
“那皇帝的侄儿呢？”萧辰宇觉得此时的赵载淳很有意思。
“皇帝的侄儿，或许我会手下留情。”赵载淳很认真的回道。
萧辰宇再笑，“好了，别开玩笑了，也别追了，你提着刀上街砍人被百姓看到会怎么看我们忠勇队，办事去吧。”
“没开玩笑。”赵载淳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走过去把刀还给年轻人，又闷头走向宅门。
“好样的！”年轻人向着他的背影大喝了一句，在他的心里，敢砍知县侄儿的都是汉子，当得起这个好字。
赵载淳回头不好意思的笑笑。
萧辰宇回到了屋内，他没把这次意外放到心上，戚东成，想来就是那颗钉子，被砍跑了最好，砍不跑，就算到胖子那里去告状，想必胖子也不会因为侄儿的理亏与自己翻脸。
屋内，欧顺民伏在一张木桌上画着什么，陈尘皱着眉，刘小山满脸疑惑的坐在一旁。
半响，欧顺民搁笔，将手中的纸擎起，指着纸上的画像问陈尘，“像吗？“
陈尘摇头，“记不清了，我当时是用拉拉镜看的，看的本身就不真切。”
“还是等一会吧。”萧辰宇插话，“载淳已经带人去了，来人一定记得清楚。”
没等多久，赵载淳领着一个猥琐的伙计进了屋，来人用一双贼溜溜的眼睛在屋内转了两圈，目光落到萧辰宇身上的时候，定格了约有一秒钟，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下，“爷，小的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呀。”
……
来人是粉香坊的跑堂——李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