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和银子对于某些官员，虽然说是相铺相成的，但若真较起真来，还是权力的分量重些。
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有权力没银子问题不大，以后还可以依靠权力去赚，而且会赚得很快。但是如果有银子没权力，就好比一个叫花子天天带着一大袋金子走在大街上，是一件很让别人惦记也很让自己担心的极不美妙的事。
基于这个道理，萧辰宇认为即便戚胖子再视钱如命，这次打击也不会把他击倒，只是会让他苦闷一段时间罢了。
至于这次具体劫了胖子多少银子，他没点算，即便是以一两黄金抵十两银子的方式去估算一下，他也没有做。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就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人。比如，很享受赚钱的感觉却对钱不怎么感冒；对计划的过程精益求精，对结果很粗线条；又比如，对戚胖子、李执之流的性情随便一摸就甚为清楚，对冰山美人秦雪韵的心思百般思索却还是一窍不通。
此时，让他一窍不通的美人正在向他奉上一杯茶，“大人，喝茶。”
茶是上好的铁观音，热气腾腾，清香扑鼻；端茶的手是美人的一双玉手，盈盈修长，柔若无骨，萧辰宇看着这些，心里一如既往的没有底气，不仅接过茶杯的手略微的颤，还忘记了说声‘谢谢’。
美人看着他拘谨的样子，嘴角向上弯了弯，似乎想笑，但脸上肌肉显然不习惯于笑的动作，又收了回去，接着递给秦老爷子一杯茶，“爷爷喝茶。”
“嗯。”老人点点头，伸手接过。
萧辰宇和老人在下着棋，地点是老爷子的家，时间是傍晚。关了铺门的秦雪韵回到家中看到两人自然要尽尽地主之谊，倒水奉茶。铃铛和二妞去准备晚饭。
这已是小队伍里年轻人散去的第四天，萧辰宇回到县城后没有去县衙，他相信戚胖子此时没什么心思关心忠勇队扩招的进程。
这几天，除了去看了一眼城东北角将来被当作忠勇队营地的废弃大宅子，偶尔和欧顺民、赵载淳聊聊天，更多的时间是陪老爷子下棋。
县城里的百姓也仍像以前一样过着平凡而单调的日子，就是……脸上的神色除了因担心倭人再来的几许紧张之外，又多了另外一样色彩——喜气，不是逢年过节时的那种喜气洋洋，而是好像憋了多年的怨气闷气得以释放出去后的快感。
纸里包不住火，戚胖子虽然很小心的把自己银子被劫的事捂住，但消息还是经押车的众衙役之口悠悠传了出来，这在百姓间不仅成了比余庆堂关门还大的新闻，更成了他们比过年还要高兴的一个由头。
随着消息同时传出来的还有戚胖子这几天的状态——偶尔的暴跳如雷，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站在后花园里双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天，仿佛天上的白云里藏着十万两白银。
还有一点，衙役们都说，戚知县的身材好了很多……瘦了。
话题回到棋盘上，棋局近尾声，老人胜利在望。秦雪韵倒过两杯茶后悄悄的退到老人身后。
老人又走了一步，然后笑笑，“招一人赏银五两，老夫看那些兔崽子这次一人怕是能得到百两赏银。”既然胜局已定，心思自然落到了棋盘外，而且年轻人们三天后就要回来了，也确实该谈谈三天后的事，
一人得百两赏银就是招来二十人，五十多人就能招来一千多人，这个数字萧辰宇也是期望的，随口回道，“但愿如此。”
“这么多人……再住在回春谷里，是不是不方便？”老人望着仍在盯着棋盘想法子把自己的失败推迟一些的萧辰宇接着说道。
不方便的意思是千多人在浮铁山进进出出，行迹难免要落入到有心人眼中，就谈不上什么隐秘了，其后果是；一收不到奇兵之效，二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萧辰宇体会了一下话里的含义，而后放弃了再把残局坚持下去的打算，认输，“如果山里不方便，这次收拾了井边一郎之后，就下海。”
“下海？”老人皱起眉，眼前这个思虑周密的年轻人考虑过自己提出的问题到没令他意外，但下海是什么意思？
“到海中寻一个条件合适的无人岛，把队伍拉倒岛上。”
“噢，”老人点点头，“下海，也不错。从长远看，海比山要好一些，倭人是在海上称狂的，想要杀得他们胆寒，队伍早晚要适应大海。”
“但是，大人……”老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语气严肃，“我们没有船呀。别说是我们，现在的朝廷水师战船也是十不存一。如果要找人造船，最少也需半年的时间。”
“这个……”萧辰宇的嘴角刚想露出笑容，眼睛的余光却突然发现秦雪韵一道清冷的目光射来，目光中似乎有对他在老爷子面前涉嫌卖弄的不满，连忙摆正脸色，飞快说道，“船我们是没有，但井边一郎来的时候一定有。”
“夺倭人的船？”
萧辰宇目不斜视的点点头。
“行不通吧？”老人沉吟了一下，“如果像大人所说倭人来千数之多，我们也是一千人左右，胜或者说大胜都不是问题，但想要把他们全部留下不太现实。只要有逃回去的，夺船就很难。”
老人的神情变得慎重，“大人别忘了，倭人上次中了埋伏，这次一定会加倍小心，而且从县城到海边，除了那片树林以外，也没有适合大队人马埋伏的地方。”
眼睛向上抬一点点，发现秦雪韵又垂下了眼帘，萧辰宇嘴角的笑容终于还是露了出来，但是却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井边一郎手下有个叫松本的，上次也是侥幸逃了性命，此人是个中原通，汉话和礼节都与大明人无异。”
这话不仅让老爷子皱起了眉，秦雪韵也是眉头紧蹙的再一次抬起了头。
萧辰宇连忙解释，“如果没办法埋伏，就放他们进来攻打县城。井边一郎不傻，强攻的损伤他承受不起，八成会让那个松本先领着一些人先进县城，然后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这是最好的办法，即便没有一个中原通，这个办法他也会一试。”老人插了一句话。
“如果他真这么做，或许就有办法让倭人都留下来，之后也就有可能去夺船……”萧辰宇的笑在美人的再次注视下，变得谨慎。
……
一刻钟后，他脚步匆匆并有些丧气的走出了老人的家门，夺船的想法他本来是不打算现在就告诉秦老爷子的，不是想有所隐瞒，是想法并不完善。
但是他最后还是像竹筒倒豆子般吐了个干干净净。
是因为秦雪韵在场吗？
他突然觉得应该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的研究一下为什么自己这颗像老玉米般干硬的心脏一见到秦雪韵就变得像煮烂的饺子皮般的柔软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