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五的犹豫不是没有道理，这年头，官逼民反的事情时有发生，不是军伍里的人想要盔甲盾牌这样的东西大抵只有一个用途——造反。所以，犹豫之后他很认真的问道，“萧兄弟，要盔甲盾牌有什么用？”
席间众人自然也随着两人的谈话停下了手中的碗筷，齐风、二妞、甚至是秦雪韵关心的此行能否有一个满意的结果，而妇人也是有点纳闷于萧辰宇怎会提出这么个问题。
“五哥，”萧辰宇笑笑，“我不是在县城里组建了一支忠勇队抗倭吗？想为队里的人弄点装备。”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而且何五进城时也知道忠勇队的事，汉子先为自己没想到这一层不好意思的笑笑，而后爽快说道，“我这里有三十多副盔甲，十多面盾牌，还有一些长枪，钢刀，萧兄弟若是用得上，尽管拿去。”
“会不会给五哥添麻烦？”萧辰宇知道如果军中将领私自卖出装备，一定是一个很好的获罪理由。
“不会。”何五的话又变得苦涩，“这些东西是朝廷前几年发下来的。统计人数的时候我手下还有八九十个军户，过了一年东西发下来，有三十几户人家实在活不下去，逃到别处谋生了。所以，这些东西现在都是无主之物，堆在我家厢房里。”
“三十多，有点少？五哥能不能再想想办法？”多一副盔甲就能多给一个小队伍里的年轻人增加点保命的本钱，萧辰宇只能厚起脸皮。
“就这么多了。”何五无奈的回道。
妇人突然轻咳了一声，插嘴说道，“军户手里不是还有吗？”
“有是有……”看得出夫妇俩的感情很深，何五并没有妇人的突然插话而不满，皱起眉头“不过，当兵的把盔甲卖了，若是被杜千户知道了……”
“杜千户何曾管过我们的死活，饭都要吃不上了，要盔甲什么的有什么用。”妇人略带不满的接着说道。
何五闻言沉默，脸上的神情有痛苦也有无奈，好似在军规军纪与手下人朝不保夕的生活现状中挣扎了一阵，才向着萧辰宇说道，“萧兄弟，我手下现在还有三十多个军户，他们每一户手里能有一两副盔甲或者盾牌，我一会儿去问问，看他们想不想卖。“
“五哥费心了。他们想卖，有多少我要多少，价钱好说。不过，东西我急着用，银两要晚一些送过来……”说白了就是赊账，萧辰宇也为自己的话感到有点脸红，但是没办法，囊中羞涩呀。
何五笑着摆手，“没关系。你嫂子的命都是你们救的，我还信不过你们吗？要晚多长时间，我跟他们说。”
“这个……”萧辰宇沉吟了一下，在心底估计了一下实行借鸡生蛋计划后两步所需要的时间，“少则半月，多则一个月吧。”
……
何五办事很有分寸，没有擅自替手下人拿主意，而是在吃过午饭，从他手下的军户选了五个代表招到了自己家中，让他们自己与萧辰宇谈。
就在用餐的那张大木桌上，几个人围桌而坐。齐风站在萧辰宇身后，两位女客被妇人请进了里屋。
这五个人都很难从面相上估计出他们的年龄，按理说，都是何五手下的兵，应当是像何五一样三十出头的年纪，但是他们脸上除了黝黑就只有在田间长时间劳作才会留下的风霜，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如果从生气上来判断，眼神都是呆滞的，好像都已近暮年。
“这位大人……”其中一个瘦长脸开口，“何大人都与我们说了，不知大人能出什么价钱？”说道‘价钱’二字，他那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才发出一种渴望的光。
“不怕你们杜千户追究？”萧辰宇淡淡问道。
瘦长脸不屑的一撇嘴，“这个，不劳大人操心。”
“那你们说，想卖多少？”萧辰宇道。
瘦长脸显然不是做生意的料，也或许被苦日子欺压的怕了，小心翼翼的回道，“盔甲成本三十两，盾牌二十两，长枪钢刀十两左右，这些东西发到我们手里都没用过，只是在家中放了几年，大人，打个九折怎么样？”
一个军士像市井间的商贩一样讨价还价，萧辰宇哭笑不得。同时他用半个耳朵也听得出来，九折不过是对方一个试探性的提法，自己想杀价怕是杀到五六折都没问题，但是从这样一群苦命的人身上省银子，他还是于心不忍，“不用九折了，就照成本价。你们谁想卖，我都要。”
“大人爽快。”不仅是瘦长脸，其他四人也都露出了笑容。
大方向已谈妥，但还差一点细节，萧辰宇转头向何五，“五哥，我带人进这里搬盔甲盾牌，被杜千户的人看到了，会不会不方便？”
“嗯。”何五点点头，“萧兄弟什么时候用，我带人把东西送出去吧，据此向南十里有个破庙，咱们在那碰头。”
“明日上午怎么样？”萧辰宇说道。
“成！”不等何五回答，瘦长脸抢着说道。
……
灵山之行没有白来，解决了小队伍的装备问题，为此，回去的路上，萧辰宇的心里多了一点小欢喜。
不过，这欢喜真的很小，只不过把他的抗倭计划向前推进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不大一会儿便又沉淀下去。
之后，他便发现情形变得和来时一样，善于抓机会的二妞又把齐风拉倒了后面，身边当然还是目不斜视的冰上美人。
他突然觉得自己来时所受的煎熬好没道理；一脸云淡风轻的是美人，一路忐忑不安的是自己，怎么好像是自己有什么不该露的东西落入了美人眼中？
而且更明显的是，和秦老爷子相处的时间还长，那么和美人也就避免不了要时常见面，这种煎熬是不是还要承受下去？
他觉得不对劲，应该把两人之间的那点尴尬事化解一下，而化解这种事望远镜是帮不上忙的，只能用一样东西——语言，虽然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这东西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还得依靠它。
“秦姑娘……”他在脑海中迅速思虑了一下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同时也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脚步未停，扭头对着姑娘说话不仅不礼貌，还很别扭，“惦记在某种程度上发展下去就成了偏执，属于一种令人不愉快的情绪。最幸福的人，通常都是擅于忘记的人，因为他们忽略了让他们不愉快的东西，比方说伤痛，比方说意外……”
仓促之间，没想到太有哲理的话，不过，他相信，这番应该归为通情达理范围内的话已经把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就是咱们都把吸毒血之事忘了吧。
然后，他抬头看向美人，觉得美人的反应要么应该是嫣然一笑，要么应该是面现感激。
没想到，实在没想到……秦雪韵倒是转头看向他来，不过眼神里又露出剑一般的杀意。
为什么？萧辰宇吓了一跳。
他哪里想得到，其实美人的心思很简单：春光入贼眼的问题已经确定了，那么自己总该知道贼眼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再为以后作决定吧。
关于此人的人品，坊间传言与自己亲眼所见差距太大，只能尽可能找机会与这个人在一起好好的观察一下。
所以才有了灵山之行……
而这个人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看都看了，你想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