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所，对于这个地方的颓败，萧辰宇在来之前是有心理准备的，朱元璋那个不得人心的制度延续到了一百六十年后的今天，一定会是一个不得人心的结果。但亲眼见到，心里仍不免吃了一惊。
说它是营寨把，倒不如说是一个大一点的集市或村落，除了从残存的一截截寨墙上能看出一点军营的气息外，其它的与一个扩大版的小林村并没有什么两样。
人像曾经的小林村人一样都在田间忙碌着，房屋甚至还不如小林村，大都是泥草所建，很难见到青砖灰瓦。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出现的一两个身影，不论老少，脸上也都挂着对日子长时间无奈之后的一种麻木。
萧辰宇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军营，这样的军队，难怪倭人如此猖獗！
待四人聚齐，他拦住了一个肩扛锄具从田间归来的三十左右的汉子，“这位大哥，请问何五，何百户家怎么走？”
“何大哥家？”汉子的眼神本来有意无意的落在秦雪韵的身上，见萧辰宇问起何五，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股尊敬之色，“我带你去。”
汉子下意识说的是何大哥，不是何大人，而且脸上的尊敬是真挚的，不带有一点阿谀的色彩，看得出何五的人缘不错。
沿着一条残破不堪的街道，拐了两个弯。一直把他们领到一座小院前，汉子向院里指了指，转身走了。
院门是敞开的，抬眼望去，院里有和萧辰宇县城里小院差不多的三间正房，一间厢房一间灶房，有点区别的是，院里的空地上种着几种应时的蔬菜。
一位妇人正费力的提着一只木桶在给蔬菜浇水。
“何大嫂……”二妞嘴快，人也快，喊完拉着齐风抢先一步进了院子里。
妇人有些惊讶的抬头，随后脸上便露出惊喜，“二妞妹子，齐兄弟，”又看到了随后进院的萧辰宇和秦雪韵，“萧大人……”
当目光落到秦雪韵脸上的时候，话语顿了一下，一是不认识这个人，二是女人对女人也是妒忌的，这个姑娘的美实在有点超凡脱俗，随后放下木桶快步迎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噢……路过。”二妞也不傻，知道有些事情轮不到她来说。
“快，屋里请。”四位客人中有两位是她的救命恩人，妇人说得极其热情。
何五的家像灵山所一样的寒酸，屋里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能供几人围坐的只有一张大木桌。“何大哥呢？”二妞屁股刚沾到凳子又问道。
“他呀……”妇人边给每人斟茶边回道，“到田间去了。马上要秋收了，地里忙。”斟到萧辰宇面前，又说了一句，“萧大人真是好福气。”
这句话她说的极为自然，也认为说的极为妥当。四人进院时情形她可没忽略，二妞齐风在前，萧辰宇秦雪韵在后。之所以这个样子，她认为只能有一个解释；两对年轻人彼此都有好感了。
秦雪韵脸一红，刚要斟酌一下词语解释，妇人已经把茶壶放下，“你们坐。我去喊当家的回来。”
“砰”妇人出屋后，秦雪韵放下茶杯的声音有些大。
而萧辰宇却觉得心情极为舒坦，最起码一路上的忐忑算是有了一点回报。
“秦姐姐，别生气，误会而已。”二妞先是劝了秦雪韵一句，而后用满含别指望鲜花会插在牛粪上的警告眼神瞪了萧辰宇一眼。
女人间的事很难琢磨，她只不过和秦雪韵在小林村呆了四五天，但从此时的态度及立场上来看，已经把她认识了十几年的萧辰宇完完全全的抛到了一边。
萧辰宇只能摇头苦笑。
等人是难耐的，二妞喝了几口茶水，见没人说话，突然又问道，“何大哥怎么也要到田间种地？”问的自然是萧辰宇。
“当兵的也要吃饭。”
二妞觉得不对，“他不是个百户吗？”
“百户也是兵。”萧辰宇对那一记眼神有点记仇，淡淡回道。其实，他心里的答案是；从何五家里的拮据和亲自到田间的行为来看，这是个不贪粮饷不欺下属的好百户。
不多时，一身庄稼人打扮的何五和妇人回来了，手里还拎着酒肉。何五在院里净手，妇人直接进灶房，开始准备午饭。
夫妇俩这种挽留客人的方式大概是最高明的方式，也不和你打招呼，先做好，你还好意思走？
“各位贵客……”何五如同到萧辰宇家里拜谢救命之恩时一样的木讷，进屋后说了这么一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一会，又憋出两字，“喝水。”忙给四人倒茶。
“何大人，不用客气。”萧辰宇回道。
“别大人的，”何五坐下，憨厚的笑着，“你们救过内人的命，如果不嫌我年长几岁，就叫我一声五哥吧。”
“五哥，”萧辰宇也不矫情，他看到了妇人进灶房准备午饭，知道今日中午怕是要留在这了，反倒不急着说出来意，“这灵山所为什么没有一点军队的样子？”
何五回道，“本朝太祖皇帝规定；从兵者三分守城，七分耕种。所以我们当兵的和种地的没什么两样。”
萧辰宇皱着眉头再问，“朝廷的其它卫所和灵山所都一样？”
这个问题很笼统，但看在萧辰宇救过自己夫人命的情分上，何五回答的很仔细，“大同小异。不同的是军士的待遇，若是摊上一个有点良心的好上司，或许还活得过去，若是摊上个像在我们灵山所主事的杜千户这样的，唉……”轻微的叹了口气，“结局通常病无药医，死无棺殓。”
“这样……万一有战事呢？”
“习惯了拿锄头的手，还拿得起刀吗？”
何五话里的苦涩让萧辰宇的心陡然间一沉，这个王朝不仅仅腐朽了表面那么简单，自己的抗倭想法看样子不仅大有用武之地，而且……任重道远。
之后，几人又聊了一会。妇人很快麻利做好个六个菜，两荤四素，酒是所里人家自酿的米酒。
吃饭的时候，夫妇俩都是不善言辞的人，萧辰宇他们不起一个话题，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态度却甚是热情，像萧辰宇前世某个小品大师级人物说过的台词——‘吃好，喝好’声不绝于口。
间隙，萧辰宇找了个机会，直接向何五阐明了来意，“五哥，灵山所有现成的盔甲盾牌吧？”
何五一愣，下意识的点头。
“我能不能买或者借用一些？”萧辰宇又说道。
“这个……”何五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