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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男儿痛 何人悟


京师,紫禁城。

郑和率领水师船队第三次远航归来,成祖皇帝早已接到消息,择日朝堂宣见。成祖皇帝自是大大地赞赏了一番此行壮举,诸多赏赐不在话下。而后郑和详细禀报此次航行与锡兰山国一战,并递上了功名册。成祖皇帝听闻战况后龙颜大悦,功名册上的人员皆按功行赏。

又闻得郑和已将锡兰国王亚烈苦奈儿押解赴京,随后下令将其押上大殿。数名军士押着亚烈苦奈儿及其王后重臣上殿,喝令其下跪后退在一旁。成祖皇帝打量着这位海外国王,面色顿显严峻。

他问道:“你可知我天朝盛世?”

亚烈苦奈儿抬头望着皇帝,点了点头。

成祖皇帝又道:“既闻我天朝威名,何以擅动刀兵?”言语之下,盛气傲人。

亚烈苦奈儿垂首不语。

成祖皇帝笑了两笑,道:“哈哈,谅你萤烛之光,也难与日月争辉!”众臣纷纷奏言其人该杀,以儆效尤。

成祖皇帝摆了摆手,道:“朕今日高兴,姑且念汝等无知。朕可以放你回国,然而你不能再做国王了,明白意思么?”

亚烈苦奈儿闻言不杀,自是感激。待听得不许自己做王后,脸上失望神色顿现,却也是一闪而过。他知道此行能保住命已是隆恩,至于罢黜王位,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他拜服在地,谢过皇恩。

成祖皇帝见他老实听话,颇为欣慰。又道:“锡兰山国王之位,朕自当遣使入境,选贤举能,而后予以有德者居之。众位卿家可有异议?”众臣皆表无异。如此君臣又商量了些贸易交往之事,随后散朝。

后来大明使者选了一个叫邪把乃耶的人做了锡兰国王,邪把乃耶为王之后,又将亚烈苦奈儿遣回了大明,此是后话。

朝会散后,成祖皇帝在上书房单独召见了郑和。除了问了些航海的日行是要外,又问起了建文的行踪。郑和据实回答,并称建文帝有可能还活在世上。成祖问及原因,郑和怀疑亚烈苦奈儿之所以敢谋害舟师,可能就是受建文帝之挑唆,并禀告了自己遇刺之事。种种迹象表明,建文帝极有可能在南海行事。

成祖皇帝听罢,面露忧色,道:“朕一直以来担忧之事,不料却有其事。建文复国之心一日不死,我大明就一日不安!无论如何,定要除之!爱卿此次回来,先行歇息段日子。待各方准备妥当,当选吉日,再赴西洋!”郑和听得圣上有令,自是唯唯称是。

他心中知晓,建文帝是成祖心腹大患,一日不除,这远航之举便不会停歇。是以听到成祖令他准备再赴西洋之时,他却一点也不觉惊奇。

忽听得成祖又道:“爱卿此次航行中,可有发现大才之士?犹擅水战的最佳。”

郑和道:“水军总统领马欢将军水战过硬,这皇上是知晓的。还有就是一些水战奇兵,他们年轻较轻,不过堪当大用。”

成祖笑道:“好!只要有奇兵就好。你传朕的旨意,令马欢为主将,带上浏家港的驻军及其爱卿推荐的奇兵,沿长江口西进,灭掉盘踞在长江一线的匪盗。”

郑和奇道:“皇上所指的匪盗可是江湖上的长江九曲坞么?”

成祖微微点了点头,神情中带有一丝怒意,道:“长江九曲坞近年来好大的名头!沿江袭扰官军,打劫过往商船,朕早晚要灭了他!只是我大明水军主力近年来一直随卿远赴西洋,这才使得贼匪加倍狂妄!现如今我水军雄师已回,朕自然不容这帮匪徒逍遥法外!”

郑和同王景弘会合时就听得他说起过长江遇贼匪,山东逢邪神之事,心中对这些为祸一方的匪徒自然无甚好意,听得成祖皇帝有心剿贼,自也欣然领命。

郑和出得宫来,在宫门外和王景弘他们会合。此次他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和赏物,当众人面前读了。

众人慌忙下跪接旨,郑和大声念了出来,旨意中所陈述的无外乎就是对各人所立功劳所进行表彰,然后要各位尽心尽力,报效朝廷之类。随后郑和让随从将圣上赏赐的物事分发给众人。众人跪着接过,神色皆是大喜。

秦航等水手得到的都是金靴绒帽之类,而军士们所得皆是金牌俸禄之类。众人都是第一次得御赐赏物,尽觉新奇,把玩不已。郑和叫过马欢,传过了皇上之令。马欢听闻朝廷又让自己带兵剿贼,心下欢喜,自知又是郑和推荐之功,慌忙称谢。郑和随即谦了几句,又告知众人剿贼过后要做好四下西洋的准备,众人皆不觉为奇,心里都知道那是迟早的事。

而后郑和王景弘与众人告别,他们在京城都有宅子,此次剿贼,圣上没让他们参与,他们自然是要呆在家中好好休息了。郑和又交代了马欢几句,要马欢带好众人,叮嘱他一定要让众人完好无损的参与四下西洋之举。马欢心下一一记着,随后众人与郑和一一分手。大家伙一起在南洋有几年了,感情极是深厚,此刻一分别,倒不知要多久之后才能相见。

众人早已习惯郑和带队的日子,乍一分离,皆觉伤感。郑和一通安慰过后,叮嘱大家伙好好追随马欢将军,便自回府。王景弘亦自说了几句珍重话语,而后远去。马欢带着众人,不作逗留,便直往苏州府赶去。

路上马欢和众人说了皇上命他带兵剿匪之事,并亲点秦航司马尚游邓孝明等一众水手随军出征。上次在亚丁湾海域围剿海盗之时,马欢已发觉众人可堪大用,是以此次便将他们当作心腹对待。众人听得又有机会随军征战,皆觉欢喜。

上次光天化日之下在长江边上受贼人之辱才过去不久,众人心里都是窝着一团火,此次听闻要去剿灭他们,自是磨拳霍霍了。唯有秦航和司马尚游却是提不起兴致,秦航自是因为在家中未得片刻欢愉便即出征,心中不是滋味。可既已吃上了朝廷这碗饭,自是忠孝不两全了。稍显无奈之后,便即恢复正常。

而司马尚游兀自闷闷不乐,他心中却是另有所想。众人皆以为他还在为那天‘天上人间’的事而苦闷,都劝了他几句,叫他放开些。

邓孝明道:“司马兄对不住了,那天是我言语太急,冲撞了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么,下次遇上,你还她一掌便是!你可千万莫记我的仇啊!”

司马尚游苦笑了两声,道:“邓兄言重了!尚游怎会记你的仇?那个丫头的事就莫再提了,就当作是漫漫路途中的小插曲吧。”

邓孝明见他没有生气,也是一笑,道:“司马兄大量,孝明惭愧的很!下次若遇上她,我帮你出气!”言罢一副刀山火海我帮你挡的气势。众人都是哈哈大笑。

忽听得前方一个娇喝声音道:“还等什么下次,今日姑娘便在,你倒是出出气给我看看!”众人闻言大惊,勒住缰绳,往前方望去。

却见一个红衫女子左手叉腰,右手执剑,满脸怒气的立在大路中间。却不是邓孝明口中的那个丫头是谁!邓孝明一见是她,登时脸都绿了,若是路上有个缝,他怕早已就钻了进去!

他擦了擦额上汗珠,强自嬉笑道:“原来又是姑娘你啊,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缘分呐!”

众人适才见他还是黄毛丫头黄毛丫头的叫,一见真人现身便立马变成姑娘,脸皮当真是厚得可以。

一旁的郭承昂叹气道:“孝明啊,你还能要点脸不?”

更有人笑道:“就他那脸皮厚的大炮都轰不开,司马兄看来你又上了他的当了!”众人一阵嬉笑。

邓孝明脸现怒色,道:“去去去!没你们的事!”

转身又对着那姑娘道:“姑娘,就算那日咱只见了一面,可你也用不着这么勤快在这堵我吧!”秦航听他言语,抹脖子的心都有。

却见那姑娘俏脸已红成一片,怒道:“谁跟你缘分!你少臭美了,躲在背后满嘴黄毛丫头的说本姑娘,不是说要找姑娘出气么?姑娘在这等着呢!”

邓孝明赔笑道:“哪有的事!我怎么忍心找姑娘出气?姑娘莫要误会,在下是良家男子,不知姑娘怎生称呼啊?”

秦航见他嘴上轻浮,忙喝道:“孝明,好生说话,自重些!”

那姑娘‘呸’地一声道:“就你这般骨气,好意思问本姑娘姓名?姑娘今日是来找那个姓司马的,不相干的人让开!”说罢眼神死死的盯着司马尚游,像是要活吞了他一般。

司马尚游见她连自己的姓都叫出来了,自是下了一番功夫打听,既已点到了自己,自然不好退缩,他道:“那日无意间冒犯了姑娘,尚游再次赔个不是。可姑娘气也气了,打也打了,不知还有何见教?”

那姑娘道:“那日我技不如人,输了也不打紧,可那轻薄之辱,誓要讨还!”说道轻薄二字时,脸上一阵俏红。

司马尚游无奈道:“那日尚游本想劝和,息事宁人,可姑娘有所误会,以至于后来大打出手。尚游丝毫无轻薄之意,望姑娘见谅。今日我等还要赶路,姑娘还请行个方便吧。”众人见司马尚游这番话出来,有条有理,有理有据,各自暗赞不已。

那姑娘道:“原来你叫司马尚游。我也不跟你废话,上次你胜了姑娘,这次要再比试一次,方能雪耻。你赢了我,自然让你过去!”言下仍是不肯罢休。

司马尚游苦笑道:“姑娘,我等习武不是为了逞强斗狠,你这般无理取闹,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

那姑娘怒道:“你竟然说我无理取闹?你今日若不出手,就休想过去!”

司马尚游道:“我看姑娘身手也是名家之后,何必为了一时输赢执着不已呢?你打不过我,我也不想和你打,此事就此作罢吧!”言下诚恳之极。

那姑娘却以为对方瞧不起自己,道:“你倒是好自信。敢将我茯蕶不放在眼中的,你还是第一个!上次我是输你一招,这次姑娘让你瞧瞧真本事!”说罢‘铮’地一声,剑已出鞘。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她叫茯蕶。邓孝明更是一脸陶醉,口中碎念道:“茯蕶,茯蕶,唉,真是人如其名啊。茯菟扑面,松蕶安神,好名字啊,好名字啊!”

这时,众人见她剑已出手,皆自担忧。不伤她么,她老是纠缠。伤了她么,以多欺少,以强欺弱不算好汉。众人齐向司马尚游望去,瞧他怎生接招。

但见来剑迅疾,银光刺眼,剑生寒意,逼面而来。司马尚游坐立马上,一动不动。那骏马见惯了阵仗,此时见有兵器袭来,‘嗯嗷’嘶鸣一声,以此报主。

却见司马尚游双眼紧闭,仍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交手的意思。那叫茯蕶的姑娘见他不肯动手,更加认为他瞧不上自己剑术,连打也不屑和自己打。心中顿怒,长剑直往司马尚游胸膛刺去。

秦航见司马尚游仍不还手,心中暗呼糟糕。危急中一掌‘泰山压顶’使了出来,朝那长剑挥去。长剑此时已刺进了司马尚游胸膛,此时秦航掌力已到,掌风将长剑震得荡了开去,长剑却仍是在司马尚游胸膛留下了数点殷红。茯蕶拿剑不稳,登时退了开去。

她望着胸前数点血红的司马尚游,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众人见状皆是大惊,纷纷下马围住了茯蕶,秦航更是飞跃过来,连点司马尚游几处穴道,随即拿出止血药,扒开他衣服,敷了上去。

他回头恶狠狠地望向茯蕶,道:“这下你满意了!就没见过你这么刁蛮的女子!”

茯蕶兀自不肯收剑,颤道:“你为何不还手?难道我就这么让你瞧不上?”

司马尚游睁开双眼,缓缓道:“姑娘若是心中解恨,便请让道吧,在下担保众兄弟不会难为你。”

茯蕶收了收剑,道:“好,我走。我会记住你的!司,马,尚,游。”她重重地念了一遍司马尚游名字,言语中似是轻声啜泣。终究是没看众人一眼,走了出去。

众人听到司马尚游话语,让了开来,任由她去。邓孝明听到最后那句“我会记住你的!”,又见她看向司马尚游的神情,已是醋意大盛。但见司马尚游已受剑伤,毕竟兄弟情谊,也不好冒天下之大不韪发此牢骚,忙奔过来查看伤势。好在秦航那掌及时拍到,否则再刺进去寸许,便要伤及心脏了。

秦航怨道:“早知她这般蛮不讲理,就应露一手高深功夫,让她知难而退!你这般任由她放肆,可差点丢了性命!”

司马尚游摇头苦笑,默然不语。马欢见他伤势不重,吩咐随从稍微给他包扎了一下,便即带着众人继续赶路。

众人行了数日,已到长江边上。此时天色已晚,不见船影。众人就地休息,待明早乘船过江。司马尚游此时剑伤已愈,他晚上睡不太着,便起身活动筋骨。毕竟胸膛中了一剑,别影响了功力进境。好在剑伤始终是外伤,敷药过后,只结了一个淡淡的疤痕。他稍微运力行一周天后,发觉功力尚有进境,自是大慰。

他走到了长江边上,听着滔滔江水,看着繁星点点,心中却是纠结不已。他心中虽藏有大秘密,却从来不为外人所吐露。即使是在帅船上被惠儿所发现,也是猜不透他的来历。惠儿,这个谜一般的女子现在在哪呢?自从船队回航后,惠儿虽一起跟随着,却是再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在满剌加城的时候,她说自己原籍福建。莫不是回福建去了?

司马尚游想到惠儿,便想到了那晚,她那欲哭无泪的眼神,那含情脉脉的神情,都深深的烙在了自己心里。尽管他已经表示,目前和她绝无可能,可丝毫不影响他现在想她。其实想想,她对自己还是挺好的。在帅船上,每当自己的衣物在墙角一堆的时候,每当天凉要添衣的时候,每当船上伙食不够他想要宵夜的时候,不都是这个女子前后照应的么?

她知道自己形迹可疑,却仍是大胆的表达了情意,可自己为什么就那么无动于衷呢?自己已伤透了她的心,怕是她,也不愿再见自己了吧?否则为何一下船,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难道还是她另有所图?依旧不想放弃刺杀正使大人的目标?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内心里却希望她不要出事。人生可以有后悔,却不可以连续后悔两次。

他心中现在已经有一丝悔意,后悔当初为何那么不解风情,伤了伊人心。可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还会后悔么?他搞不清。他到现在仍是看不透自己的感情,因为在他小的时候起,就有人告诉他,不要轻易动感情。而那个人,就是他即将要面对的人。

从小自那次大难过后,他就一直生活在丁村。在他八岁那年,有一个人时常过来教他武艺,教他水性。告诉他很多为人处事道理,也告诉了他他的名字以及梦想。他希望自己承载起他的梦想,为之前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教诲之情,总要相报。于是乎他报名参加了水手擂赛,参加了远航船队。而在船队的两年中,他发现原来自己可以有友情,也可以有爱情。但是他现在还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因为恩师的梦想还远未成形。

有时候,他不禁在想,为何做人如此艰难,而做个男人,会更艰难?唉,如果做人能像这滔滔江水般就好,可以包容万千溪流,可以流尽世间一切,可以冲垮一切阻碍,直到最后融入大海。融入大海,这是何其美好的结局!又是何其遥远的结局!

他想着想着,却不觉江风侵体,微有寒意。

忽的一声轻微响声,他警觉的头脑一动,身形戒备,喝道:“谁?”

右手方向脚步声起,他转头一望,黑暗中走出了一个红衫女子,却是在京城外伤他的女子茯蕶。

司马尚游面露惊奇,淡淡道:“姑娘,你我之间已经两清,不知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茯蕶缓缓走了过来,大溜溜的眼睛直瞧着他的胸膛,悠悠道:“你的伤好些了么?”

司马尚游道:“承蒙姑娘记挂,已是无碍了。”

茯蕶低下头去,轻道:“谁记挂你了,你倒想得美。”言语间却有一股羞涩之意,与之前见她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性格真是判若两人。

司马尚游见状虽略感惊讶,却也不愿再招惹这位‘泼辣’的姑娘,便道:“若是没什么事,在下要回去歇息了。姑娘见谅!”说罢,脚步轻移,便要走开。

茯蕶忽道:“你就那么讨厌我么?”

司马尚游道:“姑娘言重了。在下与姑娘不过两面之缘,谈不上什么讨厌不讨厌。”茯蕶接道:“那为何看到我就要走呢?”

司马尚游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多有不便,让旁人见到,岂不坏了姑娘名声?”

茯蕶淡淡一笑,道:“我都没在乎,你倒是先怕上了。我问你,那一剑,你为何不躲?”

司马尚游道:“我不想和你打。”

茯蕶道:“你是瞧不上我的身手?”

司马尚游道:“姑娘说笑了,依姑娘的身手,令尊令师定非无名之辈。我不和你打,是因为我赢你没有意义,倒不如让你出气解恨,以作罢手。”

茯蕶反问道:“你就那么自信能赢我?”

司马尚游浅笑道:“输赢不重要,一味争强好胜非我辈所提倡。”

茯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又道:“我们能做朋友么?”话语一出,心跳莫名加快。

司马尚游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道:“姑娘说什么?”

茯蕶微有恼意,道:“我就那么凶神恶煞?难道连和我做个朋友你都不屑么?”

司马尚游忙道:“在下殊无此意,只是姑娘尚未清楚我等来历,就以朋友相交,不怕结交匪人么?”

茯蕶笑道:“匪人姑娘见得多了,像你这样的却没见过。”

司马尚游见她笑靥奕奕,暗道:这不挺好的一个姑娘么?真想不通她有时竟会如此刁蛮!

茯蕶见他沉思不已,便问道:“你想什么?”

司马尚游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性情并不凶恶,为何之前却总是一副蛮不讲理模样呢?”

茯蕶气道:“什么?你说我蛮不讲理?你别以为我愿意与你交朋友就可以随便教训我。”

司马尚游见片刻之间她就转脸,当真是哭笑不得。女人心,海底针,至理名言啊!

司马尚游道:“其实姑娘能放下身段,与在下这等村野匹夫结交,在下好生感激。只要姑娘不要老是拔剑,在下自无异议。”

茯蕶听得他答应,心花怒放,道:“一般人想要姑娘拔剑,还不够格呢。那我们现在既是朋友,总该相互认识一下。”

司马尚游道:“上次听得你自称茯蕶,想必自是姑娘的芳名了。”

茯蕶点了点头,道:“我也知道你叫司马尚游。”

司马尚游也笑了两笑,道:“瞧姑娘身手,应是名家之后。不知尊师是谁,出自何门何派?”

茯蕶正欲答话,忽想到师父交待过自己不要随意报出自家名号,尤其是对朝廷人士。她笑道:“哪有刚认识就问这问那的。我瞧你们从京师出来,难道你们是朝廷中人?”

司马尚游摇头一笑,道:“呵呵,姑娘还说哪有刚认识就问这问那的,现下姑娘不也是‘刺探军情’?”

茯蕶俏脸一沉,道:“不说就不说,你以为我稀罕知道。”说罢嘴角一扬,做了个鬼脸,模样间动人之极。

司马尚游见她喜怒无常,当真头疼,便道:“好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和兄弟们还得赶路,咱们就此作别吧。”

茯蕶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个总归可以说。”

司马尚游道:“回家,回苏州府。”

茯蕶喜道:“正好我也要去江南,如此咱们顺路,你带着我一起去,我还是第一次去江南呢!”

司马尚游摸了摸脑袋,道:“我们是有任务在身的,带着你一个外人,他们也不会同意的。”

茯蕶嘴角一撇,满脸不高兴,赌气道:“不带就不带,谁稀罕跟你们一帮臭男人一起。我自己难道就找不到江南的路?哼,走着瞧好了,说不定到了江南,我们还会碰上的。嘻嘻。”说罢转身一闪,已不见了踪影。

司马尚游见她任性而为,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毫无规矩,大感头痛,暗自摇了摇头,便即回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众人找了船家,便即乘船过江。连日奔波下来,又回到了熟悉的船上,众人皆是精神大振。水路可比骑马快多了,且少了颠簸之苦。众人一路谈笑,不知不觉,便已到了苏州府境内。

马欢特意准了众人假期,允许大家伙各自回家报个平安。但三日之后,一定要到浏家港集结。众人皆自欢喜,各自回乡。谁都清楚此行征战,危难不比在西洋来得少。是以有些话,几乎不用马欢动员,众人心中已是雪亮。

秦航回到沙镇后,当先回到家中。跟老爹汇报了一下此行进京见闻,又拿出了皇上御赐的物事,搁在家中。秦老爹对这些光宗耀祖的赏赐,也没显现出特别兴奋的神情,只是叮嘱秦航朝廷这碗饭不好吃,稳妥起见今后还是就留在家中,过平凡日子。秦航跟老爹说起了圣上的旨意,又道报效国家是此生心愿。秦老爹见他执着,也就没再说什么。

秦航只有一日时间,是以在家中稍待片刻后,便去琴姨家中寻若纯。

若纯此刻在家中编织秋日衣衫,见秦航回来,自是欣喜无比。她本想编织好衣衫,便叫秦航试穿。可秦航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神伤不已。

秦航和她说了出征剿匪之事,若纯心里自是一万个不愿意。怨道:“怎么刚一回来,又要走?你在家中待的日子还没十个指头长,这下一走,又要何时能回?”

秦航道:“皇命难为,这也是没办法。待剿完了匪,我就回来,到时候再穿你织的衣裳。”

若纯幽怨道:“你不是只是水手么?怎么朝廷剿匪的事也让你去?”

秦航握了握她手,道:“此次剿匪是去打水贼,水战自是避免不了。说到水战,自然要用船了,谁让我船上功夫出众呢,想不去也不行。”

若纯忧道:“这么说此去定是危险之极了。你也别太逞能,行事低调些总不会错。”

秦航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得坚定的走下去。朝廷用人之际,若个个都做缩头,这些个贼匪岂不越闹越凶?上次在雀陵渡口你也看到了,几个冒充的喽啰都这么霸道嚣张,更别说正儿八经的贼匪了。我们若不出力,自然有更多的百姓受他们欺侮。”

若纯轻声叹气,道:“我知道大道理讲不过你,出去了一趟,便成了救世主一般。但至少你要告诉我个期限,好让我在想你的时候能够算着日子。”

秦航思虑片刻,道:“我看多则数月,短则一个月便能完事。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一向是吉人天相。呵呵。你放心吧,保证完好无损的回来,接受检验!”

若纯见他没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嗔了他两眼,道:“几个月这么久,你让我怎么过?”

秦航叹了叹气,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他何尝不想和若纯朝夕相伴,他何尝不像卸甲归田,享受平凡?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正是大好青春年华,又怎能窝在家中缠绵呢?有些担当是与生俱来的,一旦你担上了,便再难卸下了。只是苦了自己最亲爱的人,他不忍,他不能。

若是天下太平,人人都安居乐业,那该有多好!偏偏有些狂热分子,硬是要破坏这份和谐。

秦航摸着若纯那柔顺的秀发,轻道:“若想要有个安稳的小家,得先要有个太平的大家。若纯,你要懂我。”

若纯将头深深的埋在秦航的怀里,这些理,她都懂。甚至她比秦航还懂,否则当初就不会力劝秦航去参加水手了。只是说说容易,真要分离,却哪能受得了这相思之苦?她命好,遇着了这么一位有担当有理想的情郎,可她也命苦,遇着了这么一位从来不在自己身边却老是让自己担惊受怕的情郎!

命,这个东西,你还能怎么说呢?听天由命吧!

秦航与若纯分别过后,便来到邓孝明家,二人约好一起前去浏家港。邓孝明此刻正在家中向父亲炫耀皇上赏赐的金靴,平凡人家平日里能积得几两银子算是不错了,何时见过这等分量的黄金!

邓孝明的父亲不住的观赏,口中赞道:“孩儿如今出息了,知道光宗耀祖了!嘿嘿,嘿嘿!”

邓孝明见秦航进屋,顿时大喜,道:“老爹,我和秦航还要再出一次远门,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说罢拉着秦航便往外跑。

“站住!”邓父一声断喝,道:“这次却是要去那里啊?”手中却兀自不肯停手,不住地抚摸那双金靴。

邓孝明“呵呵”两声,道:“这次是跟随马将军去长江边上训练战船。呵呵,快的话个把月就能回来。”

邓父放下手中金靴,道:“你真当爹老糊涂了?郭家的人一大早就在吹自己的儿子要到长江上去杀贼,你跟他们家儿子一条裤子穿到大,你敢说你们不是一起?”

邓孝明停下脚步,又自回屋,道:“老爹,长江边上有几个贼人作恶,马将军带领我们前去剿灭他们,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啊,儿子当然不能错过了。”

“建个屁功!你真以为你小子出过一趟门就不知道姓啥了?几个贼人作恶?你真当你老爹没跑过江湖啊?那是几个贼人吗?那是长江九曲坞!你不要命了,去惹他们?”还未等邓孝明说完,邓父便插嘴道。

听他话里意思,似乎是不想让儿子前去趟这趟水。邓孝明拉了拉秦航衣袖,示意他帮忙说话。

秦航也听出了邓父的意思,走上前道:“邓伯,我和承昂,孝明是打算一起去的,而且是圣上亲自下的旨意,点了名要去的,不去就是抗旨。抗旨必死,去了说不定还能立功,再抱些金砖回来光宗耀祖。邓伯你放心,我们能好好照应,咱们是官打贼,难道官还怕贼么?”

邓父惊疑的望着秦航道:“真是皇上下旨让你们去的?”似乎有所不信。

秦航道:“御赐的赏物都拿了回来了,这还有假?九曲坞在长江一带打家劫舍,咱们江南的百姓早就深受其害,以前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远航水师已经回来,还怕他们作甚?这次摆明就是让我们去捡功劳的,这种好事不去捡,那还等着天上捡馅饼么?”

邓孝明在一旁插道:“对,就是去捡功劳的,老爹,你不相信我你总归相信秦航吧。秦老伯都舍得让秦航去,你这会儿倒是心疼起儿子了。到时候回来人家只知道沙镇出了个秦家的英雄和郭家的英雄,咱邓家也就只能在一边看着了。您还给我取名叫孝明,这还孝什么明啊,干脆叫叛明得了。”

“胡说!谁说邓家没英雄儿子?还美了他郭家了。你去,你这就给我去,不立些功劳你就别回来了!”

秦航听得邓孝明一句激将法便将老爹搞定,不由得对他暗中竖起了大拇指。又道:“邓伯,您就在家好好歇着吧,我会照看孝明的。”说罢拉着邓孝明一溜烟的跑出门去。

出门后,邓孝明才跟秦航说起缘由。原来邓孝明的父亲早上听到了郭承昂他们家的消息,可是邓孝明却跟他说是跟随马统领去长江边训练。而且邓父常年在江河里打渔,自是听过大名鼎鼎的长江九曲坞。见自己儿子竟然是要去和这伙贼匪交战,心下自然不愿意。担心儿子吃亏,死活不让他去。

邓孝明说破了嘴皮也不同意,好在秦航及时赶来,用圣旨压住了邓父,又同邓孝明配合使出了这激将法,这才得空溜了出来。

二人出得门后,便去找了郭承昂,三人一起奔赴浏家港。

浏家港港口此时旌旗蔽日,鼓声震天。却是马欢宣读了皇上旨意,众将士誓师出战。郑和率领船队回航后,大队人马就地驻扎,所有船只皆停靠在港岸。马欢宣读圣旨后,又宣读了长江九曲坞近年来的种种恶行,实是到了天怒人怨,乾坤不容的地步。众将士听完后心中尽皆燃起了怒火,发誓一定要剿灭贼寇,保民平安。

这是大战前最为常见的动员现象,指出敌人的恶行,激发军士们的怨气,到了战场上,将士自然拼命杀敌。随后马欢点齐了一万五千名勇士和五十艘战船,又分派了各路统领,管事,带齐了炮手,水手,然后便扬帆出发。

由于是要在长江上作战,故而他们必须沿江西进,到得金陵接应后,再逆流向西,方能进入九曲坞在长江的横行区域。马欢之前未随郑和出海时,便已是水军的都统。熟悉长江水情和水上作战要领,因而对长江地形十分熟悉。

来之前,他曾对长江九曲坞做过精密的研究。了解到他们的大当家是号称打遍江南无敌手的段江南,还有内三堂外三堂的数位堂主,个个都是好手,都是常年在水上打交道的老油条。更重要的是他们采取化整为零的策略,将寨中大船尽数隐蔽,平时仅以小船出来行事,待得袭击官军时却往往派出数十艘战舰,战力很是强大。而要彻底剿灭他们,必须要先找到他们藏船的基地,然后聚而歼之。

只是段江南行事一向谨慎,直至今日,尚不能确定九曲坞战舰基地所在地,这是最令马欢头疼的地方。己方强敌方弱,若是敌方的探子早早的探到官军水师进入长江的消息,恐怕他们更会将主力战舰雪藏起来,让自己扑空。待自己粮草不及时,再突然袭击。

这是马欢预料到敌人必使的招数,只是己方声势浩大,想要让对方的探子探不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此找寻九曲坞的停靠基地是重中之重,马欢深明此理,脑海中稍微思索后,便有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