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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逢何必曾相识 刹那荒芜


那自称火云邪神的黑影冷冷地道:“瞧你的功力,要想伤我徒儿,怕是不够。还有同伙呢,叫他一起现身吧。”话语中简直就是命令的口吻,竟是浑没将邓孝明放在眼中。

邓孝明强自克制住内心的恐惧,道:“若想为你徒儿报仇,尽管动手便是!我堂堂男儿,难道还怕你这邪魔外道不成!”他虽然久闻火云邪神大名,但既已欺到头上,自是不能退缩。

火云邪神身子仍是凭空立着,‘哼’地一声,道:“凭你也配跟我叫阵?听你房中同伙的呼吸声,想必就是白日里和我徒儿拼掌的那个吧。今日他有伤在身,本座不屑在睡梦中杀他,你等他醒来告诉他,明日黄昏来城北林子领死,若是不来,你们全部得死!”声音依旧强硬,倒似已把他们当死人般看待。

不及邓孝明接话,他身形一动,便如鬼魅般飘忽而去。这份轻功,当真是闻所未闻!

邓孝明看着他那说去便去的身影,怔怔的说不话来。

次日晌午,秦航总算是醒了。他睁眼看到邓孝明司马尚游等一众熟悉的面庞正焦急的瞧着自己,心头一阵温暖。

邓孝明扶他起床,神色间欣喜过望,却又夹杂着一丝忧虑。

秦航瞧出他神色不对,诧异道:“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好好的醒过来了么?瞧你的样子好像不乐意啊?”

邓孝明叹了叹气,将昨晚火云邪神说的话说给了秦航听。秦航虽自小在镇上长大,可这一路来也听同伴们说起过火云邪神的大名。这时听到他找上门来,也是一愣。不过甫又想到是自己伤了他的徒儿,那么冤有头债有主找上了自己也没什么说的。

他强自笑了两笑,道:“不就是赴个约么?怕他作甚!兵来将挡,我去就是。”

一旁的郭承昂急道:“这如何使得?他点名要杀你们二人,你去不是送入虎口么?”

秦航道:“我若不去,他还会过来为难大家伙儿,与其让大家伙受连累,还不如我去会会。”

邓孝明道:“咱们生死同心,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大不了大家伙跟他全力一拼,我就不信,那邪神还真有三头六臂能将我们都杀光!”

司马尚游道:“火云邪神的武功和为人作风,江湖上早有耳闻,大家伙犯不上冒这个险,我看还是我和秦兄一起去吧,如若真遇不测,那也是命数使然,况且,此去未必就一定是死路。”众人只是不允,皆认为风险太大。

最后秦航执意说道:“人生在世,本就该堂堂正正。人矮要立正,挨打也要站稳。不能让人家瞧不起,武艺可以输,精神不能输!以前我们在海上经历过那么多风浪,一样挺过来了。这次就当是再经一场风浪,挺一挺,一样能过来!大家伙不用再劝了,我意已决,准时赴约。”神情中甚是坚毅,大有一往无前之气概!

司马尚游点头赞同,道:“我们是水手,不但在海上称雄,在陆地上也不能熊!遇到风浪,只有迎上去的份,哪有缩回来的事?我和秦兄既然有能力打伤徒儿,也就有胆量会会师父!这趟我是去定了!”说罢右手紧握住秦航的手,神色间满是豪情。

秦航会心一笑,也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心中似乎在说:这才是知己!

众人见二人决心已定,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一味的叮嘱千万小心,见机行事,能跑就跑之类的话。

黄昏时分,秦航司马尚游二人依约来到泰安城城北的一片林子里,此时二人已经伤愈。可是二人心中却也知晓,即使再加上两个完好的秦航与司马尚游,也依旧不会是火云邪神的对手。

那火云邪神是论法教的护教法王,功夫之高,据说还在教主洪治之上,在教中的地位也仅次于教主,端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非为了徒弟报仇,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来找这名不见经传的二人麻烦。是以二人心中虽觉无奈,却也有一丝自豪。能让这位名动江湖的法王亲自‘相约’,也不是谁都有那个能耐。

二人正自想着,忽觉地上沙尘微起,树叶飘飘,一个黑衣人从林中缓缓现身。那黑衣人从树上直飞而下,宽大的袖袍激得树叶纷飞,煞是好看。他全身被黑衣蒙住,自是看不清头脸长相。依照邓孝明昨晚的描述,此人应该就是火云邪神。

二人见他从树上飘落下来的身手,心下尽皆震撼!秦航司马尚游二人轻身功夫之高,足可称之一流。可看到火云邪神‘举轻若重’的神技,二人自觉相差甚远。之前抱定‘即使硬拼也未必就无希望’的打算此刻也稍微动摇,二人心中皆是同一想法:‘难怪此人能威震江湖,就这手轻功,在姿势潇洒之余还能均匀控制住下落之势,当世又有几人能做到?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火云邪神负手站立在二人身前,深邃的眼神直盯着他们,冷道:“伤烈焰的就是你二人?”语气中听不出他是喜是怒。

秦航昂然道:“不错,是我们动的手,人也是我伤的,邪神若想报仇,便请划下道儿吧!”

火云邪神道:“既已知道烈焰是我徒儿,还敢伤他,你们是当真活得不耐烦了么?”

秦航道:“男儿有所为有所不为!烈焰使者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晚辈添为朝廷正道,与他一战,也是理所应当。”这番言语出来不卑不亢,竟无丝毫惧意。

火云邪神冷笑道:“呵呵,朝廷正道?本座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自诩为正道的伪君子!表面上嘴里一口一个正义,骨子里比邪道还肮脏!这种道貌岸然之士,本座巴不得见一个杀一个。”

司马尚游道:“自古邪不压正。邪教早晚有一天会被灭掉,尊驾身处邪教之巅,有此看法,也平常的很!正邪不两立,今日你不找我们,他日我们还要找你。既然遇上了,便请赐教!”他这一番话语正气凛然,竟是已开口挑战。

火云邪神不屑道:“你要着急赶着去投胎,本座也不拦你。你们一起上吧!”

秦航和司马尚游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便双掌齐发,分左右两路向火云邪神攻去。火云邪神身形不动,待见得掌力及近,身子顺势向后一仰。二人见掌力打空,不假思索,各自双腿横向一扫。

邪神飞身而起,舞动袖袍,左右一震,一股劲力扑面而来。二人顿觉呼吸不畅,知道厉害,身形立即向后一退。他二人这一掌,一腿,一退,招式一模一样,像是训练了十多年的双胞胎弟兄一样,默契十足。

二人在海上的时候,日日练功,天天呆在一起,早已到了心动形动的境界。可是这么一招下来,二人竟是连邪神的衣角也没摸到,反倒被他袖袍的劲力震得不住倒退,可以说这招已是输了。但今日并不是普通的武艺招式较量,点到为止。而是以命相搏,不死不休。

二人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了,一招落败,也不打话,稳定了身形后,再次向邪神攻去。火云邪神适才袖袍一震,已试出了二人内力。心道:难怪徒儿要吃亏,想不到这年纪轻轻的两个少年,内力竟有此根基。若再让他们在江湖上混个几年,将来哪里还有圣教的名声?想到此处,杀心顿盛!

他见二人再次分左右袭来,这次便不再闪让,左手一招‘横扫千军’拍向秦航,右手一招‘一拍两散’拍向司马尚游。适才他已试出了二人内力,是以这次双手用上了三分内力。但对于秦航司马尚游二人来说,虽只三分内力,岂是等闲?

二人感到自身掌力落空,却有一大股劲力反击而来,此时躲闪已自不及,只得硬接。‘嘭嘭’两声声响,二人右臂皆被火云邪神掌力打中,身形一软,已飞向数丈外。

适才火云邪神虽只是两招普普通通的横扫千军,一拍两散,可都是出手极快,趁着二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那一瞬间,击在了二人手臂。二人手臂中了火云邪神这一掌,已是疼痛不已,有如火烤一般。他们此时躺在地上,脸上热汗直流,咬牙硬撑,兀自没有叫出一声。但神色痛苦之极,已是现于脸色。

火云邪神冷道:“似你二人这般年纪又有如此身手的,江湖上也不多了。本座今日慈悲,留你们全尸。你们自己动手吧!”言下之意,自是不愿动手杀二人,却要二人自杀。

秦航忍痛爬起来,左手按住右臂,正视着火云邪神,没有丝毫退避,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宁愿站着死,也要战至最后一刻!司马兄,站起来,跟那邪魔拼了!”

躺在一旁的司马尚游此刻也强撑着站了起来,听到秦航话语,也是大无畏神色,一起发掌向火云邪神再次攻来。火云邪神见二人命在顷刻,却仍是如此强悍,心下也是大为震动。

他冷笑了两句:“呵呵,既是找死,便成全你们。”说罢双手各自运力,掌心已是红透,这是他的独门绝技火焰功。掌力发出,可以焚身毁体。看来他是准备要用此功,对二人毁尸灭体了。

此时二人拼尽全力,已攻至火云邪神身前两丈处。火云邪神双掌正欲拍出,忽听得半空中一声微响,他心下顿时一惊,知道身后来了大敌。此时身前二人双掌袭来,他倒不以为虑,火焰掌迅速拍出,却已收了收力,自是身后敌人不可小觑,让他稍有顾忌。掌力一接,秦航司马尚游二人顿时飞了开去,远远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而身后敌身已至,一股雄厚掌力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火云邪神不及多想,火焰掌顺势向后拍出,四掌一接,火云邪神身子大震,顿时退了三步。而偷袭之人身形也是一晃,便已站定。火云邪神甫身立定,心下大骇:此人是谁?功力竟是如此深厚?是段江南么?

他看了看前方,对面站着的是一位灰衣老者,面目清秀,身形消瘦。神色间潇洒之极,有如不世出的得道高人。

却听得那灰衣老者叹了口气,道:“唉,江湖上都说火云邪神武功盖世,当世罕逢敌手。今日一见,当真名不虚传!在间隙之间接我一招如来神掌,只是退了三步。看来老朽还得要勤加苦练了!唉,还得再练啊!”言下间似乎对刚才这一掌只震得他退了三步而心有不甘。

火云邪神此刻惊骇神情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对方显是在旁窥探已久,待自己毫无戒备出招攻那俩个少年之时他才趁机而入。而对方在此窥探,自己竟未发觉,可见来人轻功之高,不在自己之下。适才和他对了一掌,对方掌力雄浑至极,后劲十足,直至方刻,胸口仍隐隐作疼。即使自己全神戒备,也未必能胜过此人。对方功夫之高,行事之狡诈,皆属当世一流。却不知此人是谁?虽才交手一招,他心下却动了无数个念头。

火云邪神虽逢大敌,却自不乱,他缓缓道:“尊驾是谁?为何要暗施偷袭?”

那灰衣老者道:“老朽无名之辈,不足晒尔。倒是邪神你,为何要跟两个少年过不去,这以大欺小之事,岂是成名人物所为?”言下依旧没有回答火云邪神的话,只是一味讽刺他恃强欺弱。火云邪神黑衣遮面,看不清他脸上神情。

他又道:“这是本座与他们的事,怕是与尊驾无关。尊驾不屑留下姓名,当真便不把本座放在眼中么?”言罢威势渐生,大是不快。

灰衣老者道:“邪神能为自己徒儿出头,老朽便不能为自己弟子出手么?”

这番言语一出,火云邪神自是大疑。冷冷道:“倒不知阁下弟子是谁?竟会与本座结了梁子!”

灰衣老者道:“这位姓秦的少年是老朽的嫡系传人,蒙邪神如此相待,老朽若不出手,今后如何教诲晚辈?”

火云邪神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他的弟子竟是当中的少年。二人适才中了火焰掌,就算不死也得重伤。这下梁子已结,今日怕难罢休了。

果真,那老者又道:“邪神今日杀我弟子,老朽虽是风烛残年,却也要讨个公道!早就听闻邪神火焰神功闻名江湖,数十年来未逢对手,老朽今日厚颜讨教讨教,望邪神不吝赐教!”

火云邪神心知今日一战,难以避免。便道:“尊驾武艺高强,本座生平仅见。赐教二字,绝不敢当!”说罢全神戒备,内力遍行周身。

他虽不知道此人名号,但适才和他交手,那老者口中的如来神掌当真厉害之极,期间暗劲凶猛,层层袭来。若不是适才间隙之际对那俩个少年收回了力道,怕是当场便要出丑。

灰衣老者一声“如此请教了”说完,身形迅速一动,拍掌向火云邪神攻来。他这一出掌,和适才秦航与司马尚游出掌自是不可相提并论。火云邪神见他掌风凌厉,也是不敢大意。凝神相接,一掌一掌和他对攻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对了十余掌,皆觉对方内力雄浑,各自心下钦佩。火云邪神斗了一会儿,猛一想到适才和他拼了一记掌力,那如来神掌后劲极大,此刻他胸口兀自生疼,心知久斗下去,于己不利。于是微调气息,使足内力灌之于双手,片刻间他那双宽厚的手掌已是红通模样,这是他成名绝技火焰神功。

激发自身雄浑内力,运气于掌,打将出来,犹如烈火扑面,是外功中的顶尖掌力。他手掌越来越红,越来越烫,以至于每击出一掌,空气中气流都似为之所燃,炙热无比。

那老者知道他即将要发出绝招,也是不敢大意。全身护住心脉,不让毒气所趁。他知道火毒攻心最是厉害不过,一旦中伤,便难恢复。是以只是一味游斗,以此相耗。

火云邪神见掌心已有淡淡白烟冒出,知道到了散热时刻,忽的猛一跃起,双掌冲举向天,凭空虚划,竟是划了一个火焰状图形。

此时空气流中温度越来越高,地上的草木,灌丛隐隐有燃烧之势。只听得半空中火云邪神‘嚯’地一声,双掌反向拍向大地,登时地震山岗,威猛绝伦。那地上的草木树叶灌丛不知如何竟自燃起,借着火云邪神掌力激发的起浪,顿成火势,齐向那老者烧去。

那老者见火势浩大,也是身起纵跃,立在半空中,忍不住赞道:“好一招‘烈火燎原’!”

只见他双脚微一叉开,双手凭空画圆,左右虚晃,柔和无比。看姿势有点像太极,但看他立在半空中,又怎能使出极重脚步配合的太极?在那老者凌空虚划下,身旁渐渐凝聚一层层云气,那雾气缭绕全身,竟将他全身都包裹了起来。远远一看,便有如仙人腾云驾雾,极是美观。

只见那老者周围雾气逐渐成雨,想是在他浑厚内力下硬是化气为水,待得身旁白气尽成雨露时,那老者大喝一声‘落’!成千上万颗水珠在他内力激发下瞬时落下,地上越蹿越高的火焰登时大弱,水火乃是相生相克之物,万年亘古不变。

此刻地上火势虽大,但在那无穷无尽的雨水浇灌之下,已是大为减弱,过得一会儿,火势越来越弱,直至熄灭。火云邪神见势不妙,便生去意。适才他运尽全力使出了这招数十年不见江湖的绝技‘烈火燎原’,本以为能制住对方,最不济也要将对方烧得大伤,不料对方竟能破解!

他此时内力大损,再斗下去,有败无胜。他心中实是不甘,自己成名数十年,未曾一败,今日却是从哪钻出来这么一个老头,竟是如此厉害?想到此处,惧意已生,便即收力,留力以待相撤。

那老者如何看不出他那心思,好不容易破解了他的火焰神功,岂容他从容而去?几乎不用多想,那老者卸下气水下落之力,转为直攻,凝聚了一个水球般的气力,径直望火云邪神打去。火云邪神见来势凶猛,哪里还敢再硬接?慌忙中左右躲闪,只是那水气球并不似刀枪剑棍等硬兵器,攻时灵活至极,无形无色,实教人难以提防。

那火云邪神毕竟战后内力大弱,终于躲闪不及,后背被水气球击中,他大叫一声,恶狠狠道:“好一招太极云手‘化云为水’!今日领教了,来日有成定当一血今日之耻!”说罢身形一闪,终于远远飞了开去。

那老者从半空中缓缓而落,见此人受此重创之余,仍能施展绝佳轻功,从容而去,如此身手实是罕见!他经此大战,内力也是大损,否则以他轻功,自能远追过去。

他望了望躺在远处的两个少年,适才大火蔓延,好在是冲着自己这方而来,二人才不至于成为火中炭灰。不过二人中了火云邪神的火焰掌,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小命还能不能保,恐怕他也无法保证!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缓缓走到二人面前,从怀中掏出两粒丹药,分别塞入二人嘴中,他自己又另外掏出一粒丹药,且自服了。而后慢慢打坐,待恢复些功力后,他一手拖着一人,走出了林子。

秦航和司马尚游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天后的事了。在这三天中,王景弘,费信和邓孝明等人不知道来看了多少遍,此时见他二人终于醒来,皆是欢喜不已。

邓孝明更是眼含热泪,似乎生离死别一般。秦航只记得二人被火云邪神火焰掌所伤,然后便昏了过去。至于怎么回来的,他却不知。

他向邓孝明询问,邓孝明也是不知,只说三天前在房内发现二人已躺在床上,自是别人送进来的。初时以为是火云邪神‘送尸归来’,后来一搭脉搏,竟是均匀平稳之极,众人大喜之下也就不去追究其他,每日安心派大夫前来照料。直至今日,方见醒转。

费信初时抱怨秦航二人私自行动,不顾大家伙感受,极为自私。后来见他大难不死,这才稍表喜意。二人经此大难后,皆是感悟良多。不过他们内心却从没后悔过,如若再碰上此事,他们依然会挺身而出,勇敢面对。

二人又试着恢复功力,不知为何,经此大难,二人功力不减反增,是何缘由,二人也不得其解。好在此次劫难总算是过去,众人又收拾了一会儿,便即赶路。为了秦航和司马尚游的伤势,王景弘已在泰安多呆了三天,若是误了朝觐的时辰,怕是谁也担当不起。王景弘没将此事告知二人,怕是说给他们听了二人心中更增歉疚。

众人又行了两日,这日终于到得京城。这京城乃是北平城,成祖朱棣还未登基之时,便负责驻守北平。待得从侄儿手中争得皇位后,便以北平为都,以旧都金应天府为陪都,称为南京。这北平城后来被成祖改为北京,北京城是中华六朝古都,繁荣之盛,甲于神州,前朝蒙古人便在此建都,称之为大都。是全国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素有‘蓟燕大地北国一柱’之美誉。

除了王景弘和费信等寥寥数人外,众人都是第一次进京,一入城内,大街小巷,胡同马路,热闹繁华,人来人往。杂耍卖艺的,吆喝做买卖的,酒楼客栈喝酒的,青楼卖笑的,比比皆是,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都是乡下土豹子出身,哪见过如此繁华场面?一进城中,便到处张望,处处觉着新奇。费信约束好众人莫要贪恋新鲜,记着正事。

王景弘见众人赶了两天路,没吃个饱饭,此时既已进京,便是天大的事也能照顾的周全。便道:“诸位兄弟赶路辛苦,这就歇息歇息吃顿饱饭,酒足饭饱过后,再行进宫。”众人皆觉大喜,一路风尘仆仆的确实没吃过几顿饱饭,此时若有大餐相伴,当真是久旱逢霖。

众人跟着王景弘来到一家客栈,秦航望了望门外的牌匾,念道:“天上人间?不愧是京城,连客栈的名字都叫得这么高雅!”

费信笑道:“什么高雅不高雅的,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可稀奇的。这是京城最气派的一家酒楼了,你们福气好,待会儿可以享受到老北京烤鸭的美味了。”说罢呵呵一笑,垂涎欲滴,似乎口中的老北京烤鸭美味异常。

秦航道:“在我们那所有的客栈都叫‘悦来客栈’,我还以为京城的也一样呢!如此看来,总算是有不一样的了。既然费管事说烤鸭味美,那待会一定要吃个痛快!”众人一阵嬉笑,陆续走了进去。

那店小二一看来了这么多人,又都是商旅打扮,顿时大喜,连声道“客官里边儿请,客官里边儿请。”众人分作十数桌而坐,登时把大堂都坐满了。

费信给每桌都点了七八个菜,尽是一些招牌菜,其中自是有老北京烤鸭了,又自点了几坛酒,便吩咐尽快小二准备。未几,菜已上齐。秦航等都是第一次进大酒楼吃饭,是以饮食间不免笑料百出。王景弘和费信在一旁也是看得直摇头,微笑不语。

秦航等正自吃着,忽然听到隔壁桌的几个汉子正谈论天下大事。只听得一汉子道:“当今天下,最为轰动的莫过于三保公公下西洋之壮举了!”其余众人尽皆称是。

更有人道:“那是自然,三保公公何其英雄,率领我天朝水师扬威异域,威震八方!你看街上的那些个洋鬼子,一个个的对咱们天朝赞叹有加,向往不已。都是水师船队宣扬之功啊!”

众人又是唾沫横飞,说三保公公在西洋以一敌百,大破洋毛鬼子,连海龙王都要畏惧三分。说得有声有色,倒似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王景弘等人听到百姓赞颂水师船队自是暗中高兴,后来听到他们大吹特吹之后,尽皆欲笑不能。不过众百姓毕竟一分好意,众人也不揭穿,自顾听着他们瞎吹。

忽听得楼上一声娇喝:“兀那汉子,听你说得这么传神,看来阁下想必亲身经历过西洋之行?”言语铃铃,清脆响亮,竟是一位姑娘。

那吹牛的汉子此时听得有人打断,顿时叫道:“姑娘是何人啊?可否现身一见?”

众人一齐向楼上瞧去,想看看这位断人言语的姑娘到底肯不肯现身。忽见那楼上红影一现,一个红衣姑娘已自跳将下来,刚好坐在了那汉子的那桌。只见那姑娘俏腿一抬,已搭在了椅上。手中一把长剑,放在桌上。

但见她十六七岁年纪,长发过肩,面庞秀丽,大眼睛,细眉毛,小嘴樱桃般红,举手投足间豪气干云,似是一位大家小姐。可见她这跳下楼来的身法,明明是一位会武功的江湖人士。

秦航身旁的邓孝明一见此女,登时目不斜视,眼神中似要发光一样,口中连赞:“哇,极品啊,真是极品啊!”

秦航一见他那样,登时在桌下一脚踢了过去,没好气地道:“有点出息行么?能不能不丢人?”一旁的司马尚游登时窃笑不已。

邓孝明丝毫不理秦航,目光仍旧盯着那女子。

秦航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道:“完了完了,又一个纯情少年要倒在石榴裙下了。”

那汉子见到桌上长剑,顿时心虚,道:“姑娘,你,你..你别乱来啊!”

那姑娘道:“你刚不是说的有模有样么?怎么这么快就老实了?姑娘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你有没有去过西洋?”

那汉子此时已吓得口齿不清,结巴道:“在下..在下未曾..未曾去过..”

那姑娘俏腿一收,道:“没去过就瞎吹一通,真是好不怕羞!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郑和如何了得呢。”说罢,小嘴一扬,拿起桌上的空酒杯,倒了一杯,便自喝下。

费信等人见这姑娘直呼三保公公之名,心下尽皆微怒。听她语气,似乎还对三保公公不屑一顾。

只听得那汉子续道:“在下虽未到过西洋,可三保公公下西洋之举威震四海扬威海内却是不争之事实,姑娘言语间可得小心点说话,在这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莫要生出事端。”众人听他前言虽是大吹,可此番话语一出,尽皆叫好。

那姑娘道:“给我这么多船只和将士,本姑娘也能威震四海,这有什么好吹的了?不外乎就是仗着人多在南海耀武扬威,有什么德可颂了?真不害臊!”言语中竟是对郑和十分不屑。这下众人饶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

秦航当先叫道:“姑娘此言怕是强词夺理吧!”费信虽来京之前交待过秦航勿要随意惹事,但此时毕竟涉及到正使大人的名声,是以不加阻止,再者说对方只是一小丫头,也惹不起什么大事。

那姑娘见旁桌有人出头,登时便怒道:“本姑娘强词夺理?你竟然说本姑娘强词夺理?你是何人,敢来管姑娘的事?”

秦航微笑道:“在下可不敢管姑娘的事,只是姑娘言语大有不当,在下听不大惯。因此出来说两句公道话,三保公公乃我大明的大英雄,举世皆知。便是妇孺,也尽知晓。小姑娘家不懂大势,可莫要轻言哦!”

那姑娘俏脸一沉,道:“好啊,敢教训我!姑娘今日就让你见见什么叫大势!”说罢手已提剑,挥舞着剑鞘向秦航直攻而去。

众人见她说打就打,当真蛮不讲理。楼上的客人此时尽皆放下碗筷,纷纷仔仔一旁看戏。楼下的客人顿时起身,避在一旁,怕长剑无眼,殃及池鱼。

秦航坐在靠大门的方向,那姑娘要打到他,必须要穿过一旁的邓孝明。邓孝明正魂不守舍地盯着她,忽见她剑鞘扫来,登时大惊,忙施展擒拿手,欲夺下剑鞘。不料那姑娘身手颇灵,邓孝明数次未能夺下。

如此一来,他兴致更加高涨,笑道:“呵呵。姑娘且慢动手啊,你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家动刀动枪的多不优雅,我看还是罢剑休斗吧。呵呵。”

那姑娘见他言语轻浮,神色间又有挑逗之意。顿时大怒,道:“你这轻浮小子好不要脸,看姑娘不给你好看!”娇声作罢,挥剑急攻邓孝明。一时间桌翻椅倒,菜飞茶碎。

那店小二和掌柜的心疼不已,一个劲儿地直喊:“别再打了,姑娘别再打了!”众人纷纷起身,让开了一块空地。

邓孝明不忍伤她,又夺不下她的兵器,自是越打越僵!

一旁的秦航看得唉声叹气,自语道:“这哪是打架啊,瞧孝明这小子神情,倒似生怕打伤那姑娘。唉,没得救了,没得救了..”

司马尚游见邓孝明丝毫没有打斗之意,寻思照这么下去,打一天也打不完。是以当那姑娘一招‘高山流水’扫将过来时,司马尚游看准空档,左手直抓过去,瞬间已抓住剑鞘。

那姑娘见他抓住了自己的剑,顿时又气又急,左腿一个急踢,踢向司马尚游。却是北方武林常见的十二路谭腿。

司马尚游左闪右避,手上却始终不松。那姑娘也不肯松剑,登时被带得左右摇晃。此刻堂中桌椅早已踢翻,二人兀自在那相斗。旁边众人都在指指点点,有的说那姑娘当真了得,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没事出来活动筋骨。也有的说司马尚游故意想让,不想让那姑娘出洋相,否则早就胜了。

那姑娘听到这番言语,早就怒了,心道今日若不显点真本事,还真让这些臭男人小瞧了。是以心念一动,抓住剑鞘的手突然一松,司马尚游见她松手,只道她要罢兵。不料那姑娘右手顺势拔出长剑,使出回风舞柳剑法,一剑快似一剑的攻向司马尚游。

司马尚游此时手握着空鞘,见来剑迅疾,只得挥鞘阻挡。边打便道:“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何必兵刃相见?”

那姑娘道:“待我胜了你,自然罢斗。”手上却不停留,兀自向他攻去。那回风舞柳剑法虽只有三十六路,却是招招精奇,凌厉无比。但见剑影红衫,如柳絮般风中飘舞,极是好看。那姑娘本身就美,这样一来,更是增添一丝灵动。

司马尚游情知今日若不制住她,谁晓得她还有什么后招?当下不及多想,右手执鞘,一招太极绵剑,顺势将来剑剑势相卸,太极剑讲究后发先制人,一招一式,粘劲十足,那姑娘只觉长剑被吸,单手差点脱手,登时知道厉害,想撤剑回身自保。可太极绵剑一经使出,后续剑招绵绵不断,登时‘否极泰来’‘云摩三式’‘揽雀尾式’一招招使将出来,只看得众人眼花缭乱,赞叹不已。

那姑娘手中长剑在太极绵剑式的粘劲之下,终于脱手,‘叮当’一声落在地上。她见众人脸上笑意盈盈,知道自己今日出了洋相。羞愤之下,便欲踩碎长剑,司马尚游只道她羞愤下欲寻短见,危急间急忙握住了她手,那姑娘反手一甩想要挣脱,司马尚游顺手一拉,将她搂在怀中。

邓孝明见状大怒,道:“司马兄,你干嘛呢?赶紧松手!”秦航见他气急模样,当真是苦笑不得。

那姑娘此刻已躺在司马尚游怀中,见他兀自不肯放手,如此羞辱自己,更是气得俏眉倒竖,左手一扬,劈了他一个耳光,司马尚游只听到“啪”得声响,双手顿时一松,不知所以,怔在当地。

那姑娘挣脱怀抱,夺过他手中剑鞘,又拾起地上长剑,气急道:“今日之辱,姑娘日后定当回报!”说罢踢了一脚旁边的饭桌,气冲冲的走出大门。

邓孝明赶紧走上前来,对着司马尚游吼道:“好你个司马尚游,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我告诉你,那姑娘我看上了,你想也别想啊!”

司马尚游脸色一沉,无奈道:“你在说什么啊?你想到哪去了?你看上就看上呗,关我什么事?”

邓孝明道:“你发誓!不关你事!”

司马尚游长叹了一声,道:“无聊!”

秦航走上前来,安慰道:“司马兄,那姑娘娇纵的很,适才之事不用放在心上。孝明嘛,不用理他,他今日发神经了!”

王景弘脸上不悦,道:“初来京师,便即惹事,你们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回去都给我好好反省反省!”说罢叫了费信将打坏的桌物按价赔了给掌柜的。

众人经此一闹,也提不起心思吃饭,在王景弘的带领下,一个个的也都陆续走出门去。

司马尚游摸着那隐隐生疼的面颊,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默然不语,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