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糊里糊涂成了小贼r
书画店的确气势不凡，作为门面的大堂有点像座古庙大殿，四周挂满了各式壁画，与普通的书画店不同，就连古玩玉器区域也没有柜台遮挡，呈开放式营业，并且店内也不见什么保安之类来回走动，眼见是店主财大气粗，威严有加，令小贼劫匪们不敢光顾。r
与古庙不同的是，正中供奉的不是什么佛祖，而是一个大大的红脸关公，扛着那把天下闻名的青龙偃月刀，一只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本在刻苦钻研，那书本上两个大大的黑字：春秋。书本几乎与关公头顶的大刀片同样大，显出一股不伦不类的威严。r
正中最高处，也就是在关公超级中堂画的上方，四个大字：忠义千秋。两侧各有四字：重德重义；轻艺轻财。r
张文甫以为自己走进了关帝庙，才想品味那正中对联，却不防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原来门后有伙计，见闯进来一个小叫花子，就君子先动足后动口了：“滚出去！这也是你们进来的地方？”r
张文甫本能地摆了个摔跤的架势，嘴里高声呼喊：“凭什么踢我？我是卖东西的！”r
伙计这才注意到，这小叫花手里举着一把不起眼的折扇，这下态度大变：街头的叫花子手里经常出现扒窃来得宝贝，不时也有真货，而且价钱极低，通常两个烧饼就能收下价值十几两纹银的货色，这点，掌柜的是经常嘱咐的。r
“嗬嗬！今天开市了？得手的啥玩意？让大爷替你看看。”r
本来收购书画物品不是伙计的业务，不过，此刻掌柜的正接待东家，对一个小叫花手里的东西，伙计懒得喊出掌柜，顺手夺过文甫手中的折扇，不等张文甫回答就顺手打开，顺眼瞄了一眼。r
“啥破东西？一个铜子儿，不卖滚蛋！”r
张文甫错愕之际，折扇已被伙计顺手扔在地上。张文甫全身扑在折扇上面，等到手拿折扇站起身时，伙计已经垂手弯腰，显然是在迎接从内屋里出来的什么大人物。r
是掌柜陪同该店东主出来了，嘴里还训斥着伙计：“咋呼什么？没规矩了吗！”r
伙计连忙解释：“是个叫花子，不知从哪里偷来一把不值两个大子儿的破扇子。”r
张文甫面色通红，高声分辨：“是我家的东西，谁是小偷？”r
文甫的童声惊动了东家，这东家姓贾名德义，却与张文甫有些隔代渊源：就在文甫还是小琪都时，被从西方带到张三敬家那天，就是这位主儿，凭别人的一幅方倬的水墨画，从张三敬手里敲了足足一千九百两白银，那幅画本来是一个浪荡公子从家里偷出来还赌债的，被这位贾德义承诺了百两银子给其代销，结果竟然一举发家，就这样还后悔万分：少赚了不止千两。r
从那次之后，贾德义体会到了王阅、方倬的手笔值钱，便以张三敬给的白银作本，专门经营起了北王南方的书画，可是，真迹哪里去淘换？贾掌柜便雇了一批高手，专门临摹造假王阅、方倬的手迹，竟然发了大财，成了威震乔司的书画坐地大商！r
不过，看着眼前的小文甫，已经成了专职东家贾员外的贾德义却是不识，还是迈着方步，在大堂专为招待客人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慢声吩咐：“取过来我看。”r
这是吩咐伙计的。东家直接看货色，却是对所雇用的掌柜失礼了，掌柜只得亲自去后堂给东家端来刚冲了一水的狮峰龙井，等到走回前堂，却见东家脸色不对，手拿一把折扇，目光痴呆……r
掌柜急忙欲取下东家贾员外手中的折扇，却不防东家如同被蝎子蛰了一般，一声怪叫，合上了折扇，竟是在严防掌柜观看。r
掌柜的醒悟：东家遇上了真货！估计价值不菲。r
原来，贾德义接过张文甫手中折扇，打开只一眼，便断定遇到了王阅真迹，并且还有方倬题跋！毕竟贾德义经营临摹王阅、方倬书画多年，对其风格、印章早就熟悉于胸。r
能值多少？贾德义这书画老手也不敢估计，反正断定：自己就是倾家荡产也收购不起这小小的折扇。r
东家毕竟是东家，贾德义迅速恢复了镇静，语气如常，吩咐掌柜：“给这位小哥取白银十两，再送他两个热馒头。”r
掌柜、伙计顿时目瞪口呆：十两雪花银？东家疯了？三套屏风也不值这么多银子呀！r
更吃惊的事还在后面：那个小叫花竟然坚决摇头！r
吃惊在继续，只听得东家顺口出价：“二十两！”r
张文甫却不识好歹，还是摇头，东家竟然好像下了狠心：“一百两！不卖拿走。”r
掌柜的从来也没经验过这等还价收书画，这不是在明明告诉对方：你的东西是真货，价值远远不止这些，本人会不惜血本，坚决要定了……r
伙计、掌柜都成了木头人，尤其是伙计，心中不住扇自己的耳光：怎么没发现进来了大财主？r
两人几乎同时要喊出声来：那个叫花子竟然走近了东家，犹豫的接过了折扇，好似要转头离去！r
贾德义更是犹豫，不松手吧，于理不合，松手即可能就此失去发此巨财的机会，怀着一丝侥幸，还是让宝贝回到了张文甫手里。r
实际上，张文甫也不知道手里的扇子价值多少，要是对方反问一句：你想卖多少银子呀？张文甫还真回答不上。也是贾德义一见重宝，顿时晕乎，忘记了这压价基本功夫。r
现在见宝贝当真就要从眼前溜去，贾德义急中生智，想起了应该回问一句：“小哥莫走，你想要价多少啊？”r
张文甫不由住脚、语塞，喃喃吐出一声：“一百……”r
“我不是给你一百两了吗？”r
“一百……”r
“又是一百两？二百两？穷疯了？”r
“一百……一百个一百两。”张文甫终于报出了卖价。r
只听大堂内三人齐呼：“疯了！疯了！这小子疯了！”r
唯有贾德义口中虽呼，心中却认定：报价万两？不及此扇价值十分之一！不过，这万两白银不是小数目，自己可不愿意付出。r
贾德义眼珠一转，突然高呼：“抓住他！这小贼，偷盗我家祖传之宝，终于自投罗网来了！”r
文甫人小却机灵，闻听此言，知道不妙，转身就跑到了大街之上，后面接着追出了三人，乔司虽然民风淳厚，却也不乏见义勇为之人，听得后面高呼捉贼，张文甫没跑出多远，就被多事的闲人堵了个正着。r
这下街上乱成了一团，张文甫口中大喊：“有强盗！”；追上来的贾德义、掌柜的、伙计大骂小贼；众人最愿意看热闹，围了个里外不止三层。r
只见小文甫趴在地上，任由三人拳脚相加背上，双手死死攥住折扇，并且捂在怀里，满地乱滚，贾德义三人一时也不易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