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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脸谱


老者看着众人脸上都挂着恐惧的神色,淡淡一笑,道:“你们听我这么一讲,便已是这样惧怕,由此可想,我当日亲眼目睹,那又是何等的畏惧。”r

刘七忍不住道:“后来怎样?”r

老者咽了口唾沫,继续道:“那人穿着戏服站在高墙之上,就如同站在戏台一般,一动不动。那夜里挂着的圆月,就好似悬在他的身旁,冷冷的月光照在他身上泛起一层寒气,便如铺着一身的冰霜。”r

刘七又道:“那你可曾看到他的脸?”r

老者点点头,道:“那夜的月亮又明又亮,他站在高墙之上,就如同和那月亮站在了一起。那月光正照在他的脸上,我怎能看不到他的脸!”r

众人闻言,精神陡起,纷纷问道:“他是谁?”“你可认得?”r

老者笑了笑,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那一晚所见,脸上肌肉越发狰狞,便仿佛是看到了可怕可怖的一幕,大伙瞧在眼中,心中更是对那人身份好奇,急等老者揭露最后答案。r

过了许久,见那老者脸色渐渐舒缓,便听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我虽然看到了他的脸,却看不见他是谁!”r

刘七急道:“为什么啊?”他这一呼,岂非也是在座每一人心中的疑问。r

老者睁开眼睛,淡淡道:“因为那人戴着一张脸谱,就是寻常戏台里,扮作丑角的脸谱,黑白相间,再普通不过。”r

那老者又道:“虽然普通,却有一点不同,就是那人所戴的脸谱是金属所制,月光照在上面,泛着点点寒星!”r

大伙一怔,都不再说话。r

老者笑笑,独自往下说:“那人戴着脸谱在墙头稍作停留,便嗖的一下飞跃出去。我自知这事情颇有蹊跷,赶紧披上一件外衣摸着黑悄悄跟了去。那脸谱人何等本事,一闪即逝,我岂能跟上,幸好,谈家庄前只有一条路可走,北上则是穿过霸石岭往石山口去,南下则是途径磨盘山直至襄阳城。我见那脸谱人一跃,似是往襄阳城去,便也跟着往南走去。r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也不见那脸谱人身影,莫说身影,整个磨盘山都空荡荡的。那一刻夜色更深,似乎已是丑时,四周黑漆漆的,听不到一点声响,我只披了一件外衣,又冷又怕,心中不由打起退堂鼓。大伙想一想,那人身形如此之快,我跟在他后面只能越跟越远,怕是一辈子也跟不上。我当时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念至此,便想作罢,转身往回走。可又有些好奇,觉着此事如此放弃,颇不甘心,虽知追那脸谱人无望,却还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r

就在我进退两难,彷徨不定的时候,突然头顶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我听在耳中,觉着好奇,便仰头望去,一望不要紧,可吓了一跳。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树的树颠之上,一个人穿着那宽大的戏服,背朝我而站!r

那不正是我要跟着的脸谱人!我一见之下,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他发现我了!一念至此,扭头便想跑,可那一刻双腿发软竟使不上一丝力量。于是,情急之下我就想发声大叫呼救,嘴是张开了,可声音却压在喉中发不出来!这当真吓坏我了,便跟自己说,坏了坏了,我命休矣。心中这样想着,忍不住也闭上了双眼。”老者说到这里,呵呵一笑,道:“你们可别笑话我,那一晚,任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惧怕成这样的。”r

刘七道:“那人对你下手了么?”r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我闭了半刻眼睛,仍不见动静,忍不住悄悄睁开,却见那脸谱人依旧在树颠之上背向我而站。冬天夜风甚大,大树上的枝条随风摇摆,那人便好似没有重量,如鬼魅一般站在枝端一晃一晃。r

我起先不明,后来幡然醒悟,想是那脸谱人并没有发现我。可转念一想,又觉着匪夷所思,那脸谱人何等本事,我跟在他后面这么久怎会不被他发觉?r

就在我不明所以的时候,又听嗖的一声,便见那脸谱人刹那间从一棵树上又跃到另一棵树上,再一跃,连跳至第三棵树,如此这般,那宽大的戏服伸展在夜里,便如展翼的蝙蝠,无声无息。r

我登时知晓了,原来这脸谱人和我一样,也在跟踪人。我跟踪的是他,可他又在跟踪谁呢?跟着我便想起了,起先院子里传出的脚步声,他一定是跟踪最早从院中闪出的那个黑影。r

一想到这,我心中的恐惧便去了大半,当下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悄然无声的跟在那脸谱人身后,我不敢靠得太近,怕被那脸谱人发觉,便始终隔着几丈的距离。r

那脸谱人在树端行走,如履平地,我本是跟不上的。幸亏他顾及他所跟之人,怕被其发现,所以便是走走停停,我隐在他们后面这才勉强跟得上。r

如此走走停停,大约又是半个时辰的光景,那脸谱人终于立在树端不动了。我正纳闷时,寂静的夜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我想说话的人必然就是那晚第一个跃出院子的黑影,也就是脸谱人所跟随的人。r

起先,我一直以为院中看到的第一个黑影是外来偷窃的盗贼,可当我听到那声音,我的脸色都变了,因为我认出了那人的口音。”r

“那人是谁?”刘七急忙问道。r

老者道:“是那来历不明的三人中的另一个,叫做刘风的。他的声音我听不错,那一晚的声音便如铁烙一般烙在我的脑海中,已有十年,至今回想起来,犹在耳边。r

可惜我那时只是一个小管家,江湖上的事情毫不清楚,所以那晚刘风说的话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但他说的每一句我都牢牢记在心里,这十年来,一句一句细细回想起来,竟然明晓了许多。”r

刘七问道:“哦,那他说的是什么?”r

老者道:“那刘风当时语气很急,他显然没有发觉自己已被跟踪,所以说话的声音也很高,便听他说道:‘王公公,可是你们动手抓的李麟?’于是,黑夜里又响起一人声音,只是那人声音不阴不阳,传到耳中很是别扭。我忽然想起刚才刘风称呼那人为王公公,登时也明白了原来那人是个太监。r

我正寻思间,便听那公公低着声音说道:‘刘焕,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么?这么跟本公公说话!’听到这儿,我心里颇惊,这刘风原来是叫做刘焕,他起个化名混进我庄中看来是必有所图。r

又听那刘风说道:‘王公公,您是这襄阳城的监军太监,襄阳城的守备大军尽在您一人掌握,小的不过是区区一锦衣卫校尉,怎敢对您不敬?’说话间,那语气可是低卑谦逊了许多。r

那王公公哼了一声,并没有说话。却听刘风又道:‘只是郭震天这条线,小的已经跟了很久,而这李麟正是其中的重要人物,今日公公抓他起来,怕是郭震天已然警觉,小的锦衣卫这边怕是没法收网。’r

听他二人一言一语,我这才知道,原来这刘风是锦衣卫的人物,心中更是不安。要知道若是盗贼纵然凶险,却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被锦衣卫盯上,不管你犯没犯恶,那可都是家破人亡必死无疑。盗贼尚且盗亦有道,那锦衣卫可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r

我一念至此,这严冬时日,竟也泛出一身冷汗!又想事到如今,且听他们说些什么吧,但听他们一言一语对答,口中所说的人物却都未听过,却觉着他们的语气倒似乎事事都和我谈家庄有关,心中更是纳闷。r

忽然我就醒悟了‘那刘风本叫做刘焕,刘风只是他的化名。想来他们口中的李麟必然也是起了个假名,莫非不是前几日从庄中失踪的于武?可那郭震天又是谁呢?”r

说到这,那老者便停了下来,端起手中的茶壶,又是饮了一口。r

就他饮茶的功夫,那刘六似乎想起一事,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弘治五年,苏松河道淤塞,泛滥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数以千计。当时,这流民之中出来一个领头的,带着大伙儿反抗朝廷,那领头便似乎是叫做郭震天!”r

现已是正德元年,刘六所说之事距今已隔了十三个年头,但此时提起,大家都是一声低呼:“原来是石山口与官军拼死一战的郭震天!”语气之间,便似乎那事就发生在昨天,让人记忆犹新。r

刘七道:“不是听说那数千叛逆尽是命亡石山口,那郭震天亦是战死,怎么隔了三年又出现在这谈家庄?”r

刘六摇摇头,也是一脸的不解。陆恩准却道:“听说之言不可作准,自古便有杀良冒功之事,借他人尸体冒称贼首借此领功更是大有可能,那郭震天是否真死在石山口,确实难以明晓。何况石山口距此霸石岭谈家庄不过三五日路途,他逃命至此也不是没有可能。”r

那老者咽下口中茶水,笑笑道:“一说郭震天,你们可都是认识。可惜,老朽当时身居谈庄,不闻庄外事,竟不知道这郭震天是谁,真是孤陋寡闻啊。也罢,也罢,我当时听那两人谈及郭震天,心想那来历不明的三人中已有两人的真实名字我已知晓,这郭震天莫不就是那三人中的第三个人的真名,莫不就是任清!我心中认定郭震天便是任清,于是侧耳仔细听去,便想知晓他们潜入我庄中的目的。r

就听那王公公冷笑道:‘好一句没法收网,你追查石山口贼首已近三年,尺寸功劳未得,倒先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r

那刘风连忙道:‘不敢,不敢,王公公可是误会,你我二人一在锦衣卫,一在东厂,大伙都是替皇上办事的,自该通力合作,哪有互相推卸责任的道理?只是这郭震天太过狡诈,小人生怕惊走了恶首,所以适才措辞不当,还望王公公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放在心上。’”r

听到这里,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道:“又是锦衣卫,又是东厂,看来这十年前谈家庄真是窝藏了郭震天,要不朝廷怎会在这荒郊野岭摆出如此大的阵势!”r

那老者似乎看破了大家的心思,淡淡道:“当时,我也是震惊,莫非谈家庄真的窝藏了什么犯人,心里不由憎恨起杨班主来,那日若不是他心善救了这三名来历不明的人,怎么又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r

众人都不吭声,心里却想:“那东厂,锦衣卫何等的本事,谈家庄即便当日不救他们,他们也自会想出别的法子潜入庄中的。”r

那老者见大家都不说话,继续道:“那王公公听刘风赔礼,心中怒气似乎去了大半,说话也平和了许多,说道:‘实话和你说吧,李麟不是我东厂抓的。’r

刘风听了这话,似乎很是不信,冷冷的说道:‘普天之下,还有哪里敢插手东厂和锦衣卫过问的案子?’r

王公公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有一个地方敢插手!’r

刘风急道:‘哪里?’r

王公公笑了笑说道;‘六扇门!襄阳城的六扇门!’r

刘风一怔,随即大笑,说道:‘区区一个衙门,六扇门,有这么大的胆子么,敢过问东厂和锦衣卫的案子!’笑声中,似乎很是不信。r

王公公也赔笑了几声,说道:“六扇门是没有这个胆子,但是六扇门里有一个人有!’r

刘风听到这句话就不再笑了,便听他大声说道:‘谁这样大胆?’r

王公公说:‘陆恩准,享誉大江南北的六扇门的捕头,号称踏破铁鞋,四海缉凶的陆恩准!’”r

大伙都听这老者追述那晚的情形,便见他模仿那两人的对话,一言一语针锋相对,真是惟妙惟肖。闻者似乎是身临其境一般,都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些声响,便好似十年前那一晚的一景一幕此时此刻正发生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一般。偌大的厅中,竟然安静得毫无声息,只能隐隐听到屋外哗啦哗啦的雨声。r

但听那老者说到最后,模仿那晚王公公的语气,说出陆恩准的名字,厅中的每个人都忍不住一声低呼,纷纷向陆恩准看去。想不到今夜围坐的听众中竟有和十年前那个夜晚息息相关的人物,当真是不可思议!r

老者说到这里,便不再说了,而是缓缓的站起身来,在大伙的注视下,向着陆恩准缓缓作揖,道:“十年前,已闻陆捕头大名,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不想今夜一场大雨,竟有幸拜会,心中甚喜。十年前那一晚每一景每一幕都牢牢记在老朽的心中,但是虽然牢记在心,却还有些许疑问至今参详不透。本来,老朽以为这些解不开的谜团终究是解不开了,是要伴随着老朽带进棺材里了。没想到今夜能与陆捕头相逢,便想请教一二,企盼聆听教诲。”r

老者说完这话,便看见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恩准竟也缓缓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