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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朱纨火烧双屿岛


今夜的双屿岛注定不眠。送走了陈世杰与胡宗宪,整个小岛便都是徐海的天下。即使岛上还飘舞着狼烟,港口上还遍布着破损的战船,但一点都不影响人们的好心情。他们打开许椂的酒窖,搬出成百坛各国美酒,不醉不休。

然而徐海的心中却感到有些失落,没有了许椂的对立,他突觉自己没有了冲向未来的动力,更不知以后将要如何发展。

汪直、林凤等人这时都端着美酒前来祝贺。汪直首先说道:“二弟,我们兄弟以后终于不用在过四处飘泊,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现在终于有了我们自己的家!”

“对啊!”林凤喝的有些微醺,也说道:“只要我们用心经营双屿,过不了几年便可成就一番霸业,平定四海指日可望!”

徐海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只是笑笑,心想:他从不奢望那种霸业。只要能为过往的海商、渔民提供一个和平稳定的环境便是他心中最大的愿望。

“徐海!”林姑娘脆脆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路。“我们要在这岛上建一座大房子,就如同林道乾在马尼拉的别院一般。”

徐海撇撇嘴,说:“你是一个船家女,不住船里,倒整天想着要住在陆上。”

众人一阵哄笑,弄的林姑娘到不好意思了,忙拉上翠翘,说道:“我不住!那姐姐也是要住的啊。”

翠翘忙摇头说:“房子大了,打扫起来很麻烦!姐姐懒,还是喜欢住小房子。不过,咱们到可以开办一家织造厂,等织出了云锦,就能造大房子,然后再给你这妮子请上一堆丫鬟佣人。”

大战后,每个人的神经都放松下来,脑子里各自憧憬着将来的美好。

然而就在这喜气、安乐之中,几声枪响划破了夜空。朱纨来了,还带来了大队步兵,人数不下一万。

徐海惊异的看着海面上铺天盖地的舢舨,心想:朱纨这是要做什么?

朱纨身着一身整洁的从二品官府,从容不迫的走下官船来到徐海面前,微一点头,说道:“我要替江浙的百姓感谢你,去盗靖海,安定海疆。”

徐海见朱纨并未提及自己当年设计逃离杭州一事,心中稍感安定,忙一躬,说道:“徐海不敢当!许椂危害四方,除之是徐海本份。”

朱纨呵呵一笑,又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徐海,说:“徐兄弟在海上奔波操劳数年,如今建功立业,也应该休息休息了。”

徐海只当朱纨客套,微一苦笑,说道:“苦差事就是这样!朱大人,双屿已经平定,你为何还带了这么多兵勇来此?”

朱纨一指面前双屿,说道:“许椂在此经营多年,难不准有些密室暗道什么的。我要将此岛搜上一遍,逮捕残余的海盗钦犯。”

徐海听他这么说心中极为不快,自己手下的兵将足够使用,何必用你调来这些官军。再说,许椂是罪大恶极,但其手下不过就是被迫出海的遗民,何罪之有。

朱纨看到了徐海脸上闪过的不快,嘴角生硬一动,笑道:“徐兄弟不必多心!我是见你们苦战一昼夜,身疲力竭,所以特调来这支生力军给你们打下手。”

徐海也没有别办法,来都来了,还能轰走?他手一伸,便说了声:“请!”

但朱纨却没有动步,而是说:“且慢!我还带来一人,便是南京的杜蓉。此时她正在梳妆,片刻便到。”

徐海听此,心里开始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自从镇江一别,已是两年,这两年来他时时想起杜蓉。现在真要再次重逢,倒紧张了起来。

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见杜蓉从船中下来。她着一身酱紫色的贴身素服,极为彰显体态的玲珑,头上仅插一只玉簪,乌黑秀发散在云髻之后,脸上虽略施了脂粉,但仍见隐约的两道泪痕。

二人见面,不等徐海这个大男子先开口,杜蓉妩媚一笑,说:“两年不见,你从哪发了财,竟然鸟枪换炮,也不知给我带个口信来,好让我也去投奔你,沾些光彩呐!”

徐海不答,上前一步紧紧将她抱住。杜蓉开始还挥粉拳挣扎拍打,但在徐海越抱越紧下也就放弃抵抗,双臂缠上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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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官军仍在岛上大肆搜寻,而朱纨却大摆宴席,邀请所有人员参加。徐海带着三女,与众兄弟们齐齐赴宴。

这几天,徐海和杜蓉可谓形影不离,分别的两年让他们想说的和要说的实在太多。而杜蓉之所以会与朱纨同来双屿,倒是也有一段故事。

近年来,明廷中新崛起了一号叫俆阶的人物,圣眷日隆。而内阁首辅严嵩却逐渐被嘉靖皇帝冷落,为了加强自己的地位,他特将儿子严世潘调入工部任左侍郎,助其把持朝政。

严世潘一走,杜蓉便没了靠山,虽说靠她的八面玲珑总还能支撑花翠楼,但却大不如从前。而朱纨与严世潘素来交好,在得知杜蓉的情况后,便邀她到杭州发展。杜蓉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也是鲜花著锦,烈焰烹油的繁华之地,且还有抚台大人的支持,她怎能不来。

她变卖了南京的产业后,便来到杭州。可朱纨只是将她作上宾对待,却决口不提生意的事。就这样,她一住就是大半年,直到听说徐海在双屿打败许椂。

朱纨一见徐海,皮笑肉不笑的单手一揖,说道:“徐海兄弟这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

徐海作揖回礼,自上次被软禁于巡抚衙门,他便对这朱纨心生戒备、全无好感,此时也只淡淡一笑,便携众人步入首席。

杜蓉神情有些黯然,手中不停把玩着石芳托翠翘转带的那只茉莉香荷包。

此时桌上的人还没到齐,徐海得这空,向杜蓉问道:“荷包之内到底有何秘密,为什么你和石芳都不肯说。”

杜蓉将荷包别入腰间,秋波流转的看了眼徐海,才平平淡淡的说道:“荷包之内并无什么秘密,不过是我姐妹间的一句承诺。”

“承诺?”徐海还想继续听下去,朱纨、胡宗宪等人都也入席,便没有再继续追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汪直突然噌的站起身,举着酒杯,有些微醺的向朱纨说道:“朱大人我敬你一杯。”而后,他一口将杯中美酒干尽,倒拿着酒杯继续道:“不知朱大人何时才能从这岛上撤兵?”

朱纨镇定自若的坐在椅上,身体动也没动,冷冷答道:“我自有主张!”

“是何主张不如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汪直步步紧逼,席间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胡宗宪见此,用眼直挑徐海,意思是要让他压一压。但徐海也想知道这朱纨到底打的是什么注意,一时默不作声。

朱纨顿了顿,才说道:“江苏沿海数十年来,海贼丛生,屡剿不定,各位可知为何?”

“禁海之策有违民心!”徐海这时强上一句。

朱纨听此脸色大变,厉声道:“徐海狂妄大胆!海禁乃是我大明太祖皇帝所立之万年不变的国策。你出此言,其心可诛!”

徐海的面孔也是一板,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原以为朱大人是大明百年难得的开明好官,想不到也是一介腐儒。”

胡宗宪见席间已是杀气重重,连忙舒展眉头,哈哈一笑,说道:“朱大人,徐兄弟,争论归争论,莫要伤了和气。开席前我们不已有约,今日无官、无匪,大家就当老友重聚。”

听了胡宗宪所言,二人面色暂时缓和。而汪直却仍就不依不饶,再次开口问道:“既然大人不同意海禁一说,那大人的意思呢?”

朱纨抖了抖便袍下摆,调整了一下坐姿,说道:“海贼丛生皆因这双屿之故。它孤悬海外,为贼寇们提供了立足之所。”

听闻此话,徐海心中大大的不赞同,同时感到了一丝不详。

又听朱纨继续说道:“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皆因中国之盗有立足之地,只有釜底抽薪才可彻底解决海寇问题。”

徐海再也听不下去,朱纨这是明摆着说这双屿岛不能交于你徐海之手。他啪的一声捏碎掌中酒杯,猛然起身,厉色喝道:“请朱大人今夜离岛,所带官兵即刻撤离,不然别怪我徐海翻脸不认人。”

朱纨的反映却是出奇的冷静,并没有搭话,只是眼中流出一丝诡诈,怔怔的瞅了徐海一会后起身离席,拂袖而去。

宴席不欢而散,徐海心情低落,不久前的胜利喜悦也被冲淡。他心中暗想:果真是宴无好宴,这朱纨是怕我成为第二个许椂,所以并不想将双屿岛交于我手。将来的争执只能更深,弄不好还要兵戈相对。

徐海心中虽已有此想法,但还是低估了朱纨的心狠手辣。就在当天破晓前,岛上的众人还在沉睡,四处就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徐海激灵一下起身,从卧室的窗中向外望去,只见双屿岛上到处都是火光。今夜又是月黑风急,更是加助火势,没半刻钟功夫,浓烟夹带着炙热便袭向这排小屋。人们都纷纷来到院落,慌乱间穿戴都不算整齐。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烟尘,满脸乌黑的巡逻士兵来报:朱纨在双屿埋下了大量火药。

“真是个小人!”汪直虎目圆睁,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徐海更是懊悔不已,这都怪自己大意,竟没料到朱纨会使出真么狠的一招。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明白朱纨口中的釜底抽薪是什么意思,原是要将这双屿岛彻底焚毁。

“二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凤的提问让他醒悟过来,现在真不是自责的时候,他必须带领大家脱困。但现在岛上到处是大火,人们也都慌了神,这可怎么办?

“港口起火没有?”杜蓉的头脑还算清灵,马上问道。

那士兵说道:“暂时还没有!”

徐海当然明白杜蓉的意思,便对众人说道:“大家立刻分头聚集各自人员,尽快登船离开。”

但此刻的人心早已大乱,除去几个头领尚能保持镇定,下面的兵勇都在四处逃窜。如果被活活烧死的只有两成,那因自相践踏而死的就有四成。好不容易众人才登上战船,岛上的三千来人就只剩下了不到五百。

眼看大火就要蔓延到港口,徐海赶紧下令开船。可是只听船上喀喇,喀喇几声,桅杆应声而倒,再看其他舰船,情况也是一样。

这个朱纨,做事太绝,他这是想让我徐海葬身在这火海之中啊。徐海越想心口越闷,血气突突的直冲头顶,口中突然觉得一咸,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他是急火攻心,赶快让他平躺下来。”汪直见徐海吐血,更加有些惊慌,连声大叫。

林姑娘、翠翘、杜蓉忙扶下徐海,不停的给他按摩几处大穴疏通经脉。徐海则长长舒出一口气,声音低沉的对汪直说道:“大哥,快,快,快把备用桅杆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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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旭日要出未出之时,他们终于突出火海。但舰船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徽州号、南京号两艘西班牙大桅帆船,另外还有那艘福船南澳号成功自救,其他的不是沉没便是被焚毁。

徐海被汪直扶着来到甲板,看着远海处冲天而起的浓烟,感到百爪挠心,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双屿岛是浙东的海上贸易中心,只要稍加利用便可造福四方百姓,不仅利民而且利国,如今却惨遭焚毁。

毁一双屿难道就真的能平息海患吗?恐怕这只能加剧海贼对陆地的骚扰,将来的大明沿海注定更加不得安宁。徐海沉痛的想着。

海风愈吹愈猛,带起一丈多高的海浪,涌动着船身上下摇摆。徐海任由自己的身体在这颠簸晃荡之中,心中更是不知何去何从。

(第一卷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