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官场 > 大地主全文阅读 > 第70章 闹花灯(1)

第70章 闹花灯(1)


闹灯花是沙塘乡一年里头最热闹的夜晚,乡里人几乎全都聚在老祖庙,即便是没有上灯花摆灯酒的人家,也是一家老少挪到戏台下看戏,还有的,一围围的人聚在一起,蹲在大土埕边上赌几把小钱。九间楼因为给路才秀上灯花摆灯酒,家里上下的人全都去了老祖庙,只留下招香照看翠妍。

老祖庙大土埕戏台上的锣鼓声铜锣声远远地传来,使得空荡荡的九间楼越发安静。李铁柱翻找了整个迎福堂,没有发现藏起来的火枪和弹药,只好出了迎福堂,见四周依然无人,心里暗自庆幸。其他的房间他都摸遍了,就只剩下品心斋了。他准备从迎福堂边上的防火过道走去品心斋时,正好看见招香提着一个木桶出来,连忙把自己藏在墙角的暗影里。

招香两眼发直,脑子已经傻掉了七八成,但是照顾翠妍却是无微不至。她在迎福堂的水井里提了桶水,就进了伙房烧水,她想给翠妍再擦擦身子。

李铁柱溜入品心斋,连续翻了几间屋子,依然是什么都没有找着。他走到路老爷和老夫人的房间门口,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钻了进去。他翻了床底和木柜,依然没有见到,便把目光钉在睡房的一个里屋的门板上。这个里屋是洗澡和方便用的,但路老爷和老夫人似乎很久没有用过这个里屋了。他一走上前,便看到门扇上锁着一把铜锁,连忙把腰间抽出一把尖刀,把铜锁翘了。他一进门,整个人吃了一惊,看见里屋的木架上摆着几个大木箱。他急忙撬开木箱,里头真就放着一把把木柄火枪。他连忙点数,发现总共只有几个木箱,向南风可是说过有十箱弹药的。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想办法给向南风报信去。

李铁柱欣喜若狂,正要离开品心斋时,路过翠妍的睡房门口,不由得停下脚步。他心想,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翠妍了,离开前还是要道一声永别。于是,他轻轻地推开门,只见翠妍躺着床上翻滚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低得很沉很重。

李铁柱心里忽然坎坷不已,想走近翠妍但心有怯意。翠妍的呻吟声一阵接过一阵,李铁柱终于忍禁不住,终于走了上去,却见翠妍原来赤裸着身子,正绞着被褥挣扎着。翠妍的衣服是招香帮她脱下的,招香想给她好好擦一遍身子。

翠妍撕扯被褥的样子,像是痛苦万分,却又像是春心大作,李铁柱心里又酸又痛。他轻声喊叫,说:“翠妍,翠妍你怎么啦?”

翠妍已是神志不清,根本听不见李铁柱站在床边叫她。李铁柱心头上一阵阵地发痛,像是给人拿着刀子剐身上的肉。他连忙趴上床沿,死死地按住翠妍的肩头,仿佛是哀求一样,说:“翠妍!你怎么了?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叫你爹不要把你嫁给那个狗养的程若文,你爹就不信我,看他现在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翠妍心里头似乎正在燃烧着一团烈火,烧得她的整个心门像是要炸开,整个越挣扎越使蛮劲。李铁柱几次按住她的肩头,她却一次次地挣脱。翠妍挣扎了好一会,突然使上狠劲将李铁柱搂在怀里。李铁柱反应不过来,想扒开她,却被她的双手扣得死死的。

李铁柱没想到翠妍竟然有这番力气,他一狠心,在翠妍已经结满处处黑疤的脖子上咬起来,两手在她身上疯狂地抓摸,两人绞成一团。他死死地抱住翠妍,心痛得眼窝里奔出泪水。

翠妍额头上的青筋暴突,两眼突然发直,一股黑血喷到李铁柱的脸上,吓得李铁柱整个僵直了一下,继而全身直打哆嗦。

翠妍的身子终于瘫软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李铁柱连忙爬起身,看见翠妍似乎已经咽了气。她的两腿叉开着,阴处已经溃烂不已血肉模糊,正流着黑黑的脓血,一阵恶心顿时涌上李铁柱的心头,梗得他失声“啊啊啊………”地大叫一通。

就在此时,路才秀正好走进翠妍的睡房,看见李铁柱跪在床上,立即扯开喉咙大叫:“李铁柱打翠妍啦!李铁柱打翠妍啦!”

李铁柱正被翠妍的惨死吓得发懵,见路才秀一个劲的大叫,三两步走上来,一抬脚蹬到路才秀的肚子上,路才秀闷叫一声,就被他踢倒,滚到墙角。

路才秀恶狠狠地瞪了李铁柱一眼,便立即坐起身,直接拿头撞墙壁,一边撞一边大叫,“李铁柱打翠妍啦!李铁柱打翠妍啦!”

李铁柱见他的头额不停地撞着墙,冲口大骂道:“你这个小地主不是人!你迟早要死得很难看!向南风说得对,总有一天,你爹这个大地主和你这个小地主通通都会被革掉命!他说得对,世道很快就会把你们这些土豪劣绅埋进你们早死的祖宗留下来的土地里。”

骂完,李铁柱便疯跑出去。他冲出品心斋大门口时,正好跟跑上来的李管家撞到一起,把他爹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李管家手里提着一把菜刀,从地上爬起来后就直往李铁柱劈过去,李铁柱一抬脚就踢中他的肚子,顿时又跌坐在地上,摔得屁股像被针扎了一般刺痛。

这时,招香跑了上来,她一把扯住李铁柱,整个人却被李铁柱甩倒在地上。

李管家又想爬起来,却被紧跟上来的李铁柱一把掀倒。李铁柱一脚踩在他爹李管家的胸口上,夺过他爹手里的菜刀,把菜刀架在他爹的脖子上,大叫:“还有几箱弹药藏在哪里?那对金银鬼藏在哪里?金银鬼藏在哪里?”

李管家没想到他儿子李铁柱会知道金银鬼的事,愣了一下,就气得一口痰唾到李铁柱的脸上,大骂道:“孽子!你有本事现在是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亲手宰了你!”

李铁柱突然哈哈大笑,说:“你以为我真不敢割断你的喉咙?你以为你还是我爹?你不过是路元状屁股后头的一条狗!你知道吗?你只是一条连人都不敢咬的狗!”

那一刻,李管家看着李铁柱狰狞的脸,脑海里忽然涌出他妻子跌倒后被碗瓣割破大动脉的情景,他深深地闭上眼睛,仿佛人还没死,心已经死得无可挽救。突然,他又瞪开眼珠子,大声地叫道:“你要是不敢割了我,你就是孬种!”

李铁柱气得牙齿打颤,他提起菜刀,手臂抖了几下,就把菜刀挥下去,菜刀撞到铺在地面上的石板上,装出一声脆响。他站起身,把菜刀摔在地上,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翠妍的睡房里发出招香鬼哭狼嚎的哭叫声,把一脚刚跨入九间楼的老夫人吓了一跳。老夫人立马知道什么回事了,顿时失声痛哭。她蹒跚走了几步,就被后面冲出来的两个人架了起来,两脚胡乱踢踏,却着不了地。梅花见状想往外跑,却来不及,被一把大刀横在眼前,吓得直打哆嗦。

向南风带着一伙人瞬时冲进九间楼,正好在迎福堂门口埕碰上李铁柱。李铁柱没有心思理向南风,正想往外跑时,被向南风死死拽住。

向南风厉声问:“找到火枪了吗?”

老夫人踢踏着双脚,大骂李铁柱说:“祸害!李铁柱你这个祸害!云仙姐说家里会有祸害,原来你李铁柱就是那个大祸害。”

李铁柱恨不得一拳打死老夫人,却懒得再搭理这个老太婆。他瞪了向南风一眼,说:“就藏在后面品心斋左边的上房,在里屋。”

向南风叱喝他说:“让你通报消息,怎么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李铁柱恼火地说:“我这不是刚找到吗?你们要偷要抢就赶快。”

向南风一把丢开他,带着人急忙往品心斋奔去。他本来是安排李铁柱在此夜引开九间楼的人,刚刚潜伏在九间楼外时,却看见李管家和老夫人先后回到家里,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之前就跟李铁柱约好的,让李铁柱一找到火枪就给弟兄们通报,然后到乡里公屋放一把火,放出火灾引开乡里人的注意。可是,李铁柱什么都没有按约定的办。

此时,围在老祖庙里的乡亲们正准备着抢灯花。抢灯花的人多是女人,有的要给自己抢一朵,求生个儿子。有的是要给自家媳妇抢一朵的,求老祖宗保庇自己今年能抱个孙儿。那些十来岁的小崽,几乎都是来凑热闹抢着玩的。这其中,也有的人是专门来搅乱的,他们准备趁乱一手抓一只鸭,另外一手摸一条鱼回家里去。

乡里的十房头总理站到灯桌前,对着乡亲们大声说要按着规矩来抢,时辰未到,万不可动手。他们说要是谁不按规矩就伸了手去摘灯花,老祖宗就坐在跟前,能清清楚楚地看见是哪个人乱了规矩。

可总理们的话一点都不奏效,不知是哪一个人大胆地先伸手一摘,整个老祖庙就哗啦啦地乱哄哄挤成一团。

乡亲们抢得太凶,摆灯桌的人家要不好好护着那几张八仙桌,可能就连桌上的生礼都要被抢得光光的。

凡是摆灯桌的人家,家里的壮丁全都来站在桌旁,人手不够的人家,还请了亲朋好友的几个壮丁,他们抵挡着拥过来挤过去的人群。

眼见好几个人朝路三爷家的灯桌扑过来,春旺大喊一声“起,抬起来”,九间楼的家丁立马就抬着灯桌往外挤,却被乡亲截住了,根本迈不开步子。春旺见形势不对头,赶紧把挤在桌边,把一个个的生礼装进箩筐里。

春籽和狗生早就一人一株把灯花从石墩上拔起来了,拼着命往外挤。他们把灯花举得高高的,想一下就冲到外面出去,却被十几个妇人挡住了路。

有人喊着对狗生说:“狗生,给我摘一朵。”他才一转头去看是谁在喊,就被两只手抓住他的手,整株灯花被人硬生生地拉了下来。那些人全扑到那株桃枝上,狗生拼命拉却拉不动,急得 哇哇大叫。他实在没办法了,就发了狠力把桃枝抽出来,举起双手嗷嗷地往外冲。

狗生被人截住时,春籽倒轻松地冲向了门口。他把灯花举得很高,谁喊他都不理,那些女人不够高,只能一蹦一跳拉下一两朵花和几片叶子。

春籽跨过门槛时,被站在门槛上的几个妇人同时抓住桃枝。抱着灯花出去的人只能走正门楼,不能往两边的偏门出去。春籽这下被截得死死的,接连听见桃枝被折断的脆响,一会就被她们扯下好几枝。

狗生赶到春籽屁股后边大声说:“春籽,快拉着人跑!快!”

春籽一听,也拼着命往外冲。站在门槛的两个妇人就被他拖着掉了下来。

他们两兄弟跑到路上时,就没有人跟着来抢了,可老祖庙门口埕依然乱成一团糟。几个路过的人跟他们要灯花,他们就给一个人摘一朵。

春籽见狗生的桃枝虽然断得不多,却被扯得灯花绿叶差不多都光了,只抱着一株赤溜溜的桃枝,就哈哈大笑,说:“狗生,你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被人抢得这么干净。”

狗生拿眼去看春籽手里的桃枝,只见桃枝虽然断了不少,却还有灯花绿叶在,就说:“我是让你跑在前头!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像母牛一样有力。”

老祖庙开抢灯花之前,路三爷看见那两个陌生人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便找了几个家丁往家里赶回去。他一跑到九间楼大门口埕,发觉家里有点不太对劲,立即叫家丁当心点,家丁一个个神色紧张,一跨入门口便急忙就近找木棍或铁耙。

招香原本大声哭叫着的,向南风闯入翠妍的睡房时,看见赤身裸体的翠妍躺在床上,暗吃了一惊,立即叫人拿布条塞住招香的嘴巴。老夫人被押在品心斋的堂屋里,望着翠妍的房门唰唰地落泪。

向南风带着弟兄们扛了几箱火枪和弹药,正冲到迎福堂门口埕时,正好遇上带着家丁赶进来的路三爷。

路三爷大喝道:“诸位好汉,你们来我家里喝口茶,我很欢迎。但你们要从我家里扛走东西,我估计你们是走不出沙塘乡。”

向南风见路三爷异常镇定,反倒不敢轻举妄动,说:“路三爷,久闻你的大名,知道你是深明大义之人。我们今夜来到你家,未伤鸡犬,就只要这几箱东西,还请路三爷你忍痛割爱。”

路三爷原以为这路人马是北山的匪帮,但听了向南风的口音和言辞,断定这路来人很不简单,山匪帮的人还撑不出这等撞门弄面的模样,说:“诸位好汉,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身手大好,但要真打起来,我想沙塘乡的数千壮丁,也不容你们轻易扛着这些东西上路。”

戏台上的锣鼓声依然敲个不停,一阵铜锣声和喊叫声由远及近,向九间楼涌来,向南风料定赶来的路家人丁肯定不下百人,心想要是真打起来,即便能打得过几十上百号人,也没法将几箱火枪和弹药扛走,便说:“路三爷,当下清廷腐朽不堪,世风日下,为官只知道搜刮民膏民脂,民不聊生,我们潜入你家偷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下三流的做法,但是为了家国大事,我们也只好如此冒犯你家。路三爷,你一向深明大义,就当是施舍给我和弟兄们,来日相报,不但是沙塘乡的百姓安康,更是举国上下的国民拥有从未有过的民主和自由。路三爷,我给你跪下,求你把这些东西送给我们。”说罢,向南风向路三爷单膝下跪,双手抱拳作辑。

路三爷没想到向南风竟然说出这样一番闻所未闻的话,什么是民主与自由他都闹不清楚,更没想到向南风竟然会向自己下跪。

路家历代都是忠臣良民,路氏子孙不论为官为民,都以一乡之力报效朝廷。虽然清皇朝腐朽糜乱早就不是什么新鲜听闻,但要路三爷真有反清的心,是万万不可能的。一朝君子一朝臣,就算清廷终于覆灭,他生是清朝的子民,死也是清朝的鬼魂。况且,路三爷向来认为那些所谓的革命党都是装神弄鬼、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自己作为沙塘乡乡族长,无论如何都不能助其羽翼。路三爷对革命党人颇有微词,他也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但也不想跟他们结下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