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翡翠阁,沉默诡异的气氛。
直到一个少年走进来,打破了一切。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老仆,主仆二人身上挺脏,看得出风尘仆仆的样子。
老仆有一口头发稀疏,皮肤松垮,身上穿着一件不知道穿过多久破烂衣裳,落魄极了。但在咧嘴露出笑容的时候却能看到一口洁白如雪的牙齿,当然他的笑容有种猥琐的感觉。而少年,头发扎了一个辫子,嘴巴叼着一根不知名的野外杂草,他慵懒的眯着眼睛,给人无精打采的感觉。
“啪啪啪。”是少年鼓掌的声音,在和这近乎完美的琴音融合起来之后便显得有些刺耳。
众人如梦初醒。
台上曾仇的琴音也停了下来,她的眼睛露出慑人的凶光,然后她笑了,是那种十分喜悦的欢笑,这两种截然不同情绪同时出现显得那样诡异……
“咋不弹了,是不是瞧不起我们?”那老仆扯着嗓子,大声道。
“对啊,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少年附和。
“这两人有病吧。”沈帝师和陈酒已经和王朝汇合,这话正是沈帝师说的。
城主司徒百鸟眼中闪烁着精光,看了看那主仆二人道:“嘿,好阵仗。”
主仆二人不满的嘟嘟囔囔,然后也不管他人,便要上台,仿佛要向红衣女子讨个说法。
“哪里来这两个憨货?”翡翠阁老鸨说着便要去阻拦。
但来未靠近那主仆二人就被一种无形的气给弹飞,然后狠狠地撞在梁柱上,身体散架,脑中一黑便昏了过去。
“找茬的?”金刀派门主刘灿疑惑开口,却没有人搭理他。
正在往台上走的少年突然脚步一顿,然后像刘灿这边走来,刘灿以为是刚才的话得罪了少年,一时之间也不敢异动,毕竟刚刚老鸨的下场还犹在眼前,可以肯定这个少年身边跟着的那个老仆并不简单。老仆还在往台上走,少年却越过刘灿来到城主司徒百鸟的跟前,他问道:“坐在这个位置又有如此高深的武功,阁下就是无花城主司徒百鸟?”
司徒百鸟冷哼一声,一股属于天一境的气势爆发出来,杀气犹如实质一般透体而出。
只听见司徒百鸟缓缓道:“魔教逆生真君来我无花城莫非是活的不耐烦了,想要自寻死路?”
逆生真君,因为修炼一种魔功,自从甲子年岁之后他就越来越年轻,虽然如今看起来他只是少年模样,可实际上他的真实年龄要超过一百岁了。据说这魔功练到最高境界可以重修回刚出生时无尘无垢的状态。
至于另外一位老仆是魔教十二真君之一的噬血真君,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天一境强者。
说起噬血真君便不能不提他那口大白牙了,据说此牙极其特殊,犹如铁石般刚硬,咬断人的脖颈比咬豆腐还要简单。
“嘿,城主大人别生气嘛,说起来我们来还是为你们无花城解决麻烦呢。”少年嘿嘿笑道,声音稚嫩,谁又能想到凶名赫赫的魔教逆生真君会是这个样子呢?
“你是说那只小鬼?这还用不着你魔教插手。”司徒百鸟冷声开口道,他一身天一境修为精纯无比,且精通数种威力强大的武功,自有说这话的底气。
“嘿,九百年修为若还是小鬼,那这世上就没有大鬼了。”逆生真君嘿嘿笑道,他的声音已经变得苍老嘶哑,只是这样的声音从一个少年口中吐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在逆生真君和司徒百鸟说话的时候,噬血真君则一直往台上走去。红衣女子一动不动,犹如雕塑,她就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越来越接近的噬血真君。
噬血真君的实力在魔教十二真君中不过末流,按理说面对九百年大鬼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可是……这只女鬼并不擅长战斗。
曾仇是一只好鬼,或者说活着的时候是一个好人,死的时候也没有怨念,阴差阳错没有魂飞魄散而是变成了鬼,这么多年连一次天谴都没受过,在当鬼的这些年也就是痴迷于琴艺,虽然有着九百年的大鬼修为,可是战斗力甚至还比不上一只百年小鬼,所以司徒百鸟才称她“小鬼”。
翡翠阁人很多,但是有一些聪明的已经悄悄走了,留下的更多,全部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角色。
逆生真君和司徒百鸟对峙,司徒百鸟虽然隐隐占据上风,但也不敢轻易出手,毕竟是面对活了一百多岁的可怕对手。
而噬血真君在靠近红衣女子到一定距离的时候猛然加速,他出手了。天一境修为轰然爆发,整个人犹如一支利箭离弦而去。他一口白牙泛着森森冷光,鬼有没有血?如果有,能不能让他饱餐一顿?
红衣女子曾仇一动不动,深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她仿佛傻了一样。
然后,她消失了。
噬血真君的攻击就尽数落在了空处。
逆生真君和司徒百鸟对视一眼才道:“没有九百年大鬼攻杀的手段却有九百年大鬼逃命的方法,嘿这只小鬼有点意思。”
能活九百年哪能太简单。
红衣女子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然后整个翡翠阁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很多。红衣女子神色也变得冷酷起来,一种不同凡俗的强烈杀意渐渐笼罩弥漫,所有人的心中都笼罩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不好!!!”
“什么阿猫阿狗都敢骑到头上撒野了,主身,你还真是弱不可言啊。”冷酷的声音慢慢传出,然后她瞥向噬血真君,嗤笑道:“这般弱的天一境还敢放肆?”
天一境,取天人合一之意,是天地间的气和人身体的气合二为一,以做到人身融于天地,天地归于人身。
而天一境之中也有差距,且差距极大。
此时以冷酷状态见人的红衣女子曾仇,已真正能够使用体内九百年积累的修为,而这等修为已是相当于人类天一境顶峰的实力,所以她自然不把处在天一境底层的噬血真君放在眼中。
如果天一境也分前期中期后期的话,那么噬血真君无疑便是前期,冷酷状态的曾仇是相当于后期的。
这之间的差距极大。
噬血真君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鲜血染红了他的眼眶,然后从脸颊滑落下来,落入他的嘴中,咸咸的。原来天一境也是这么弱小,可以被随意抹杀。
噬血真君当然没有死,他只是被困在幻境当中了而已,事实上就算是冷酷状态的曾仇同样缺乏攻击手段,而鬼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幻境,这种手段曾仇当然会,当然她也只会。
九百年大鬼是极其恐怖的,当然曾仇是个另类,她走的是类似道家斩三尸的路子,如今她有两身需要斩,一是当日王朝撞见的在严氏公子严欢面前撒娇的状态,那是第三身。二是如今冷酷的状态,这是第二身。斩过这两身她就是鬼王了。
千年,鬼王。
不过这个时候她还不是鬼王,而且空有修为。逆生真君和城主司徒百鸟又对视一眼,他们仿佛达成了某种协议般向曾仇攻去。
逆生真君武道修为更低,但速度更却快些,他双手结出一个奇的手印,然后把手摊开,然后他的手中凭空出现一团蓝色火焰,接着他双手握拳出拳,一气呵成。
蓝色的火焰无比炙热,然而在靠近红衣女子曾仇的时候蓝色火焰诡异的就熄灭了,逆生真君心中大骇,此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当下再不敢留手,咬牙全力以赴。
“呵,这应该是魔教三大神功之一的冥火功吧,若是魔火老人在这里倒 真有点难办,不过你一个半吊子,呵呵……”冷酷的声音配上嘲讽的话语,不得不说,有些古怪。
逆生真君虽在十二真君之中也能排到中游,但是和四大长老之一的魔火老人比起来他就差的远了,若是魔火老人在这里曾仇除了引天地正气入体魂飞魄散别无他法,要知道对于鬼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魂飞魄散,而是被擅长灵魂之法的人类强者抓住,那真的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应该是求魂飞魄散不得,鬼本来就是死了的。
不过在这里的只是逆生真君,就算加上司徒百鸟再加上噬血真君也依旧奈何不得她。
或许他们还可以成为契机,斩两身的契机。
本身这些年来清醒的时候不多,这次又在清醒的时候主动将身体控制权给了冷酷的第二身,三身虽有主次之分,但次的未必不能取而代之,尤其是在分身强过本身的时候,而此时第二身和主身的关系正是如此。
曾仇的脑中突然一痛,窒息般的难受。
是第三身在抢夺身体的控制了。
曾仇是个好鬼。
她的三魂化为三身,可其中两魂的性格却距离她本身越来越远,甚至走上了两个极端。所以说她是一个奇怪的鬼,活着的时候是大善人,死了没遭受过一次天谴就这么活了九百年。因为不受天谴,她也从不修习攻击手段,所以她弱的可怜。她是一个,或者说她的本身是一只又好又弱还奇怪的……鬼。这就是她,这就是曾仇,简简单单,她的天赋不算高,九百年练琴比不过伯牙,她的智慧也不能和她的年龄匹配,她的修为更是弱的可怜。
在她本身控制身体的时候就连噬血真君都打不过,至于第三身,她比本身还要弱,她控制时“曾仇”就只相当于一个普通人了。而第二身虽强,可是此时第三身夺权,她得一心三用,本来万无一失困住噬血真君的幻境竟然有了松动,接下来是裂开,然后噬血真君就会清醒过来,她就可能会死,也可能被抓回去生不如死,当然她本来就死了,但是城了鬼也还能感受痛苦,而魔教有一门魔功叫凌迟魂术,凌迟人的灵魂不一定能做到,但对于鬼却是天然克星,那种慢刀割肉的感觉全部施加在灵魂上,那种痛苦,想想就不寒而栗。
所以这个时候她要拼命了,可一心三用并不容易,第三身趁机抢夺身体控制她倒不担心,她担心的是本身趁此机会抹掉她,那她就真的消失了,连痛苦都没有了。而这种抹去一切痕迹的没有才是最可怕的,什么都没有了,“她”不存在了,她实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状态,那应该就是真正的死了吧。
噬血真君模模糊糊看到了自己的父母,那是一辈子在田地里打滚的山里人。
“不指望你将来有什么出息,也不用你做什么大好事,但坏事是千万不能沾的,以后你若是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就别认我这个爹,老李家虽然代代穷,可再穷不缺骨气。”
“好了好了,快来吃饭了,别理你爹,你爹就是这脾气,什么有道理的话到他这儿就变骂人的话了。”
“你就惯着他吧。”
呵呵,偷鸡摸狗的事情倒真没做,杀人放火却做了不少,辜负了您的期望呢,爹。
“我好难受好难受啊!”
“我要血,我要血,啊啊啊!”
一只干枯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耳边响起了有些模糊的声音,“来,儿子,难受就个爹的血。”
好难喝的血呢。
“畜生,你,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这样,他可是你亲爹啊。”
“血,血,我要血,好难受,我要死了啊。我要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他双眼泛红,神智不清,接着咬断了自己母亲的脖子。
“好舒服……”
食血一族,以血为食,以血为生。三日不食,腹感饥饿。七日不食,腐骨蚀心。一月不食,神智渐散。
噬血真君终究还是没有神智消失,沦为只凭借本能吸血的怪物,可食血一族在普通人眼中本就是怪物啊。
嗯?爹娘消失了,对血的渴望也消失了,为什么这个世界都消失了。
哦,记起来了,原来,原来一切都只是个幻境啊。
我是噬血真君,不对,我是……
李官好。
是了,爹老是说当官好,最大的期望是我能当个官,当个好官。但食血族的人怎么能当官呢,要杀人喝血得食血族怎么可能当好官呢。
突然他的心中又怨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是食血族,为什么爹不是娘不是,为什么我会是,好痛苦啊。我其实也不想杀人,不想喝血,但是会好难受啊。
那一年大旱,迫于生计,李官好和同村几个伙伴不得已之下干起了盗墓勾当,而且还真让他们找到一座墓。
这是不幸的开始,几个小伙伴相继死在了墓中,他走到了重点,看到了一具尸体,没有棺材也没有其他东西,只是一具干枯的尸体。
在尸体的前面有一些刻字。
“你可以选择死也可以选择活。”
“选死的话,就等死吧。”
“选活的话,就吃掉我。”
没错,在李官好进来之后应该是触动了某个机关,门关上了,且他打不开。
最后,过了很久,应该三天,或者更久,他又饿又渴,忍不住了。
尸体,没错,吃了尸体就可以活下去。
所以他活了下去。
他能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在身体里跳动,他伸出手推了推石门,然后石门就被他推开了,他也就变成了食血族。
幻境破碎,他回到了现实,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心思,最起码在这一刻没有了,幻境给他的触动有些大,需要时间来平复。
而就在这时曾仇的第二身不惜一切的拼命了。
“本身。”
“嗯?”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一下。”
“为什么?”
“第三身那贱人正在抢夺身体的控制,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能会魂飞魄散,更差的结果是会抓住,你知道的,魔教有一门凌迟魂术……”
第二身没有说下去,但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沉默,只有沉默。
“怎么样,要不要合作?”冷酷的声音罕见的带着一丝急迫,显然她此时承受的压力无比巨大。
过了一会儿。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