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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覆水难收(2)


  百里寒坐在椅子上,虽说面上表情依然恬淡,但内心却早已翻腾开了。果然是她啊,他也曾怀疑是她,但是只因固执地以为那少年是男孩,所以便没有去细查。如今想来,小小年纪便医术高明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百里寒只是奇怪,她既知道自己便是她曾经救过的人,却为何不告诉他呢。那日自己在宫中试探时,她竟说,不曾上山采药。

  为何?似乎直到此刻,百里寒才意识到,这个女子其实真的在不求回报的救人。

  当年,她便知悉他是王爷,却不辞而别。纵然到了今日,她依然没有说出来。他的命,皇奶奶的命,五弟的命,都是她救回来的。而她,却一点也不以功高压人。

  他,好像是错怪她了啊!他犹记得,当时,她是如何喂她药的,那种冰冰凉凉柔如羽毛的触感,一直记在他的心里。他不禁将手指抚在唇上,生平第一次,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丰富的表情,难以置信、惊讶、甚至还有点莫名的欢喜。

  夜凉如水,明月挂在树梢,清光流泻,将青灰色的小院映得一片皎洁。西墙边的翠竹在风里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怪不得此间称作听风苑,却原来是由此而来。

  清风徐来,月影朦胧,倒也是说不出的清怡。

  流霜坐在廊下,身前摆着一架古琴,抬头仰望着朗朗明月,似在想着什么。整个人沐浴在皎洁月色了,是那样清逸和静谧。

  就在红藕以为自家小姐快成了雕像时,流霜素手忽然一探,轻轻抚在琴弦上。袖如云朵,指如兰花,玉指轮拨,轻拢慢捻抹复挑。

  一时间,满院皆是清澈琴音,如雨打芭蕉,如流水脉脉,说不出的动听婉转。琴声初时澎湃激越,似有风雨之声,但渐渐的,却趋于无语凝噎,凄楚中透出一点恍惚,如春水缓流,夜莺悲鸣。

  琴为心声,此时的流霜,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出欢快澎湃之音的。她爱上一个人,却没有得到过他的哪怕一个正视,她自己心中也从没有得到过一丝欢喜,这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如云端寂寞的孤鸿,一声声凄怅哀鸣,然而,却无人听到,也无人在意。

  银白色的月光淡淡笼罩着她的面容,纤长的黛眉隐现萧索之色,唇边苦笑盈盈。

  东西流水,终难相逢,浅情终似,行云无定,犹到梦魂中。可怜人意,薄于云水,佳会更难逢。细想从来,情到深处,多是断肠。

  红藕从未听过自家小姐弹过如此悲凉之音,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一曲弹毕,流霜以手扣弦,琴音戛然而止。

  月华当空,清风徐徐,余音袅袅。

  流霜的眉目回复了恬静和淡然,但是心是否真的静下来了,也许只有她一人知道。

  院内忽响起悠长的叹息声,几多无奈和悲凉,流霜一呆,确定那叹息绝不是自己发出来的。

  红藕毕竟是练过武的,耳力比流霜要好,早已辨出那声音是从头顶上的桂花树发出来的。娇喝一声:“何方小贼?下来!”手中一枚暗器早已出手,向树上黑影掷去。

  流霜淡淡坐在那里,脸上神情淡然,一点也不惊慌。爱爬树的人,这世上除了百里冰,还能有谁?不过,那声叹息倒不似他的风格,他应该幸灾乐祸才对啊。

  只听得“哎呀”一声惊叫,一个黑影“噗通”落到了眼前的空地上。

  “哎呦,摔死我了。红藕,你怎么出手这么狠啊,小心以后你嫁不出去!”百里冰捂着屁股委屈地说道。

  “是你啊,谁让你偷偷摸摸爬到树上呢,我还以为你是小贼呢。”红藕上前将百里冰搀扶了起来。

  百里冰哀嚎着,小心翼翼坐到红藕搬来的椅子上。

  “你是猫啊,没事总爬树!不对,你应该是猴子!”红藕想起来他在流霜画的那株寒梅上,添的那只惟妙惟肖的猴子,忍不住调侃道。

  百里冰却是不再看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袖,不时小心翼翼偷望流霜一眼,却见她无动于衷地坐在那里,青丝缕缕在夜风中飞扬,面色如水般宁静淡定,清澈的眸中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原以为,那日在宫里强吻了她,她见了他,怎么着,也得有一丝尴尬之意。可是,如今这状况,显见的她根本没把他的吻当成一回事,还真把他当小孩了。想想方才她的琴声,是那般幽咽多情,然而,却不是为了他。心中虽极是憋屈,面上却依然一副欠修理的样子,“小霜霜,你怎么弹那么悲凉的曲子了,是不是我三皇兄欺负你了。”

  流霜恍若未闻,只当他不存在。心里其实是有些气恼的,若不是那日他强吻了她,让百里寒瞧见了,此时,她怕是不会呆在这里的。他胡作非为惯了,却无端连累了她的声名。

  “真的欺负你了,那我找三皇兄理论理论去!”百里冰站起来,挥舞着衣袖说道。亮紫色的衣袖上,绣着淡淡的白梅,在月色下,分外显眼。

  “红藕,送客!”半天不言语的流霜忽冷声下了这道命令。

  百里冰闻言,立刻双眸盈泪,偏偏那泪也不落下来,黑眸包着两汪泪花打转,欲落不落。在清逸的月色下,波光潋滟,看的人愈发抓狂。

  红藕那里早心软了,拍着他的肩道:“小姐,静王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让他呆一会吧。”

  其实流霜也不是真生百里冰的气,只是气恼他总是对她动手动脚。现在想来,他一个少年,虽说贵为皇子,但是怕没得到过真正的宠爱吧,不然,中毒那晚,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了。望着他绯红幽怨的小脸,哪里还硬的起心肠,心里却哀怨道:这少年,还真是她的克星。

  百里冰见流霜神色舒缓了,见好就收,抹去泪水,轻声道:“小霜霜,我要听琴!”

  流霜叹息一声,纤手一拨,又开始抚琴。

  月色蒙蒙,树影婆娑,琴声婉转,这情景说不出的怡人。但是,有人却看不惯,偏偏要来破坏这样的好景致。

  “你们倒是好兴致啊!”院门口忽响起一声清冷冷的声音。

  流霜回首,月光如水流泻,笼罩着一抹白衣飘荡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流霜有些愣然,他从不曾深夜驾临她的小院,偏今夜百里冰在这里,他便也来了,她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这次不知又要生出怎样的误会,由他去好了,又不是第一次了,反正她在他眼里,本就是一个勾引他皇弟的荡妇。

  垂首继续抚琴,好似没事人一般。

  百里寒却没有预想那样发怒,手中把玩着一把玉骨扇,唇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那样讳莫如深的表情,令人更加难测。

  百里冰也有些意外,他因早就派人打探好了,皇兄对流霜从来只是不理不睬的,怎会深夜来此,难道是消息有误?

  “五弟,何时来的,怎地不通报一声?”百里寒似笑非笑地问道。

  百里冰站起身来,心道:我要是通报,你肯让我进来吗?嘴里却说道:“冰儿是来找三嫂的,所以就没去打扰三哥。三哥坐下来一起听琴吧,三嫂的琴技,可是了不得哦。”

  百里寒双目炯炯望向流霜,折扇一摇,淡淡说道:“是吗,那本王今夜倒要一饱耳福!不过……”转首看向百里冰,“五弟,你既已经听过,就不必再听了,夜已深,还是早些回府吧!”他竟毫不客气地对百里冰下了逐客令。

  百里冰委屈地望着百里寒道:“三哥,我今夜不走了,行吗?”

  “不行!”百里寒冷声说道。

  “走就走,小霜霜,改日到我府中做客,你的闺房我还为你留着呢,你的那些药草,我也日日为你浇着水呢!”百里冰嬉笑着说道。

  “你叫她什么?”百里寒脸色一青,冷声说道。

  百里冰早似兔子一般,溜之大吉了。

  小院瞬间安静了下来,流霜停止抚琴,冷然望向百里寒。等待着接下来的戏码,该是骂她了吧。

  等了片刻,却没有动静,回首看时。只见他唇边一抹微笑,笼在姣白的月色里,好似春冰解冻,越寒而来。

  这什么意思?流霜再也想不到,面对她的竟会是百里寒难得一见的笑容,不禁有些错愣。没听说有人发火前,先微笑的。

  百里寒也不说话,悠然坐到百里冰方才做的椅子上,闭上眼睛道:“流霜,为我弹一曲吧,不要辜负了如此良辰美景。”

  叫她流霜,还自称是我!

  他愈是这样,流霜愈是狐疑,眼见得他悠然自得躺在那椅子上,要让她为他奏催眠曲么?

  他倒是想的美!

  流霜憋着一股气,银牙轻咬下唇,手指一轮,一串乐音逸出。这次却不是温情脉脉,也不是悲情切切,而是金戈铁马,暴风骤雨。一时间,满院皆是风雨之声,琴音如马蹄声声拨云见日,如刀剑交鸣直冲霄汉。

  气魄极大,繁音甚多,高音极高,听得百里寒拿着扇子的手微微一抖。

  这样的琴音,纵然是死了的人,说不定也能被吵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何况是他呢,早知道她不会乖乖地为自己抚琴,只是倒没想到,她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蹂躏他的耳朵。倒没想到,她那样一双纤纤玉手,柔若无骨的样子,竟然能弹出这样激扬高亢的曲子。

  借着月华,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她。

  她的睫毛纤长,却并不弯翘,直直垂下,就像落下了漂亮的黑凤翎,将一双清眸遮得严严实实。一排贝齿咬着娇艳红唇,似在和谁赌气。

  玉指如飞,白袖翻卷,此刻,她似乎完全沉浸在琴音里了。但百里寒知道她没有,因为她的背有些僵直,显见的是知道他在注视她。

  自从获悉她便是青姥山那个少年,百里寒对流霜的印象便改观。他并不是糊涂之人,试想,若她真是贪慕虚荣之人,当年就不会不告而别,今日也不会对当年的事只字不提。

  思及近日他对她的态度,不免有些惭愧。但道歉的话,与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他还不曾对任何人说过道歉。

  他知道他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譬如那个恶劣的洞房之夜,他本可以和她细细解释,但当时,他实在太愤怒了。

  譬如验身,侮辱了她的身。

  譬如马车上的强吻,侮辱了她的心。

  譬如和离,损了她的名节。……

  这些恐怕都不是道歉两个字可以解决的。

  流霜边抚琴便偷眼瞧了一眼百里寒。

  淡淡月色笼罩着的男子,似在沉思,神情莫测。在这样澎湃的琴音下,他尚能沉思,流霜很是佩服,顿觉自己的赌气很是无趣。纤指一按,琴音戛然而止。

  院内瞬间一片静默,只闻风吹树叶的哗啦声。

  “天晚了,王爷该回去歇息了!”流霜淡淡说道。

  她在赶他走,这个认知,令百里寒莫名有些失落。方才他在门外听了很久,初时,她的琴音是那样深情且悲凉,若没有真实深沉的情感体验,是绝弹不出那样动听醉人的曲子的。

  她的心中,一定爱慕着一个人,那个人显然并不是他的五弟,这从他们方才的谈话便可看出,那么会是谁呢?望着流霜眸中清雅动人的韵致,心中没来由涌来一阵烦躁。

  他唇边忽勾起一抹浅笑,“你这么急着赶我走?难道,你不想让夫君我留下过夜吗?”

  这句话出乎流霜意料之外。她看得出,他是在开玩笑,纵然如此,流霜还是吓了一跳,因为这玩笑有些暧昧。

  流霜强压住心头的惊异,淡淡说道:“流霜不敢奢望,流霜谨记王爷那夜的誓言。”

  是啊,洞房花烛夜那夜他所说的话,她想,这一辈子,她都是不会忘记的。别人的洞房花烛夜得到“白头偕老,不离不弃”的誓言,她得到的,却是“一生和离,永不会爱上你”的誓言。

  “你还记得啊?”百里寒淡若轻风地说道。

  流霜抬眸,心中有些恼意,冷声道:“是啊,流霜也想忘记,但是有人总是不遗余力地提醒,想忘记也很难!”她不会忘记那日在马车上,他再次重复了那些伤人的话。

  百里寒挑了挑眉,有些艰难地说道:“如果,我收回那些话呢?”

  收回?流霜侧头,冷声道:“你知道什么是覆水难收吗?对不住,流霜要歇息了,王爷请自便。”说罢,流霜漫步向屋内走去。

  月色舒展,清辉一泻千里,洒满静谧的夜,淡淡的光辉无声笼罩着百里寒。他在院内凝立着,唇边扶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室内烛火亮起,窗子上,映出一个清雅动人的剪影,他望了一会儿,方慢慢转身向院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