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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鬼面冷(3)


  似乎是对流霜的惊叫声极是满意,秋水绝抓紧了绳索,流霜顿时停止了下坠,但是身子却在空中摇晃的厉害。

  流霜惊魂未定,心兀自咚咚跳着。

  秋水绝依旧不肯放过她,右手一使力,绳子便开始摇摇晃晃升高。一直高到流霜的视线能和他直视。他才耍着手中的绳索,轻飘飘慢悠悠地说道:“看来,你似乎不怕死?”

  眼见得秋水绝散漫悠然的样子,流霜的怒气彻底在身体内爆炸。这一日,她忍受着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若不是那一丝傲骨,恐怕此时早已昏迷了过去。

  流霜毫不示弱地怒视回去,反正也免不了一死,也不怕激怒他。遂冷冷说道:“怕,怎么不怕,这世上谁人不怕死呢?不过,我虽怕死,但不代表怕了你!”

  虽然现今她的状况是如此狼狈,但她也不能输了气势。

  秋水绝诧异地挑眉,鬼面后的眸光忽然转冷,随即深眸中掠过一丝波动,是惊异也是不信。

  这大约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不怕死的女子,也是第一个不怕他的女子。

  他凝眉直视着流霜,只见流霜原本吓得惨白的玉脸上,竟因怒意泛起了一丝红晕。而且,她清澈似水的眸中,闪烁着不屑和嘲讽。

  这个女子何止不怕他?她还瞧不起他呢!想到这里,秋水绝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感觉。只是可惜,她却是他要杀的人。

  “可惜了!”他悠悠说道,声音低幽如魅。随即换了一个姿势,悠然而坐。

  流霜本以为他会发火,却不想他会如此轻易放过她,倒有些奇怪。

  虽是初夏,这山顶却没一丝暖意,光秃秃地连一株花木也没长。只有这棵歪脖松树,孤零零地歪在崖壁边。

  东方的云层,忽然被染上了红黄紫橙各种色彩,极是绚烂。

  流霜知道,那是太阳就要出来了。她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山巅瞧过日出,不想第一次瞧到,却是在这样一番凄惨的状况之下。

  山巅的朝雾,开始悄悄隐退,一轮红日蓦然从山后喷薄而出。光芒万丈,霞光万道,刹那间,崇山峻岭都沐浴在无穷无尽的光华里。

  “真美啊!”流霜情不自禁地说道。

  秋水绝奇怪地看了流霜一眼。

  她的清丽婉约的面容,在朝阳照耀下,隐隐透着一丝嫣红,好似清晨早开的花,清新而妩媚。她唇边隐隐有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在阳光朝雾里,是那样纯净,令人想起纯净无暇的初雪。那双清眸,眼底闪耀着波光,看上去流光溢彩,夺人心魂。

  秋水绝半晌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竟被这个女子吸引。心中不禁极是懊恼,这个女子,在如此凄惨的状况下,她还有心情欣赏日出美景?眸中冷冽的寒光一闪,右手一松,流霜的身子又开始下坠。

  流霜冷不防秋水绝又放了手,不禁惊呼出声。

  秋水绝这才满意,唇边浮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缓缓地将绳子又升了上去。

  这一次流霜也没有动怒,他无非是在戏耍她,没必要和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魔头理论。

  秋水绝见流霜神色淡定,垂眸不搭理他,心中有一丝失落。

  赤凤和紫鸢站在一边不敢说话,流霜和秋水绝也不说话,崖上霎时一片静谧,只听得见凛冽的风声呼呼吹过。

  “你终于来了!”秋水绝忽然开口道,淡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丝寒意。

  流霜此时正对着深渊,看不到山崖上的状况,不知是何人来了。秋水绝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动了动手中的绳索,流霜滴溜溜打着转,眼前扫过百里寒白衣飘然的身影,以及他惊骇至极的表情。

  他似乎才从山下上来,山巅的风有些狂,将他的白衣吹得猎猎作响。他静静站在那里,神色有些惨淡,修眉紧皱,一向波澜不惊的黑眸中翻卷着复杂的情绪。

  他身后,尾随着他的两个侍女,轻衣和纤衣。两人见到流霜狼狈的样子,都是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眸中满是担忧。

  流霜虽知轻衣和纤衣有些功夫,却不知她们也能攀到这绝顶山崖,想来功夫不弱。纤衣手中擒着一个人,是一身黑衣的墨龙。

  瞬间,流霜便明白了秋水绝的用意,显然是要拿她来换墨龙。在这山巅换,倒是一个事成后,容易脱身的好地点。

  “宁王爷,久违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秋水绝冷冷淡淡地说道,冷冽的声音飘荡在风里。

  “秋水绝,放了她!本王便把墨龙交给你!”百里寒不欲多费唇舌,直截了当地说道。他的眸光一直纠缠着流霜的身影不放。

  秋水绝冷冷笑了笑,“还请王爷放了墨龙。”

  百里寒皱了皱眉,道:“你先放!”

  “也好,不过话可说在前头,今日放了令王妃,并不代表秋某下回还会放过她!毕竟,秋某可是收了银子的。”

  秋水绝言下之意是,流霜的命,他还是会取的。

  百里寒眸中寒光一闪,冷意在周身弥漫。

  “出了多少银子,我多出两倍,买那个买王妃命之人的命!”百里寒冷冷道。

  秋水绝唇角一弯,“不多,一万两黄金而已。不过,纵然王爷出十倍的黄金,秋某也不能答应,赚钱事大,但规矩却是不能破的!”

  “那么,那人的名讳身份你也不肯见告了!”百里寒冷冷道。

  “那是自然,这也是我们的规矩!”

  “规矩?杀人的规矩倒是不少!”百里寒的声音,冷冽如冰,“不过,今后,我是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的!放人吧!”

  “好,那我可要放了!”秋水绝话音未完,便忽然放了手。

  百里寒本还在纳闷他怎么这么痛快便答应先放人,不想,他说放便放。

  绳子一松,霎时间,流霜的身子便直直向崖下深渊坠去。

  “霜儿!”百里寒惊骇地大叫,飘身冲向悬崖,身子一扑,抓住了绳索的一头。而他被流霜坠落的势头拉落下了半个身子。

  他一手抓着树根,一手抓着绳索,两人在山崖边垂挂着,那形势真是岌岌可危。

  “王爷!”轻衣和纤衣大惊失色,想要过去帮忙,却被赤凤和紫鸢拦住了。霎时间,四人在山巅战在一起,剑光闪闪,寒意迫人。

  山风劲吹,翻起流霜翩翩的衣袂。

  她抬眸向上望去,透过清晨的薄雾,看到百里寒清绝冷寒的脸以及深幽黑亮的眸。那双她一直看不懂的黑眸,蕴含着无穷无尽的深邃还有一丝纠结的心疼。

  或许是隔了朝雾的缘故,她看不太真切,有些怀疑。

  他是在心疼她吗?流霜苦笑,心尖处一阵微微刺痛,如果她死了,能换来他一刹那的心疼,也不枉她爱他一场了。他奋不顾身地救她,或许,他心中还是有她的。否则,以他的性子,只怕是不会管她的。

  “谢谢你能来救我,我很感激。你……放手吧!”流霜轻轻淡淡地说道,一个人死总要比两个人都死要好。反正秋水绝要杀的是她,何苦连累他呢!

  百里寒听到流霜的话,只觉得胸口好似被什么绞住了,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眸中光芒闪烁,咬牙道:“你说的是什么鬼话!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若不想让你死,谁也拿不走你的命!”说罢,将手中的绳子在腕上慢慢缠绕,使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此刻的他,有些霸道狂妄。

  眼下的状况,确实是危险的。但是,明知有危险,他还是来了。他来,就是要救她的,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秋水绝负手站在崖顶,一边是四个女子激烈的打斗,一边是吊在崖边挣扎的两人。

  他冷眼瞧着,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如一尊清冷的雕像。

  他忽然伸手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刹那间,一团耀眼的光华映着朝日,在山巅缓缓绽放。这是他的秋水剑,是当世名剑。剑身细长,剑面上刻着古怪的花纹,剑刃极其锋利,可以切金断玉。

  这把剑只要微微用力,那根绳索便会断开,绳子一断,这女子便会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深渊坠去。但不知为何,他却是砍不下去。

  透过上涌的雾气,他隐隐看到在崖下飘荡的女子。衣袂飘飘,黑发飘扬,她黑眸中那一抹苦涩和坚忍令他心头微动,一股苦涩的味道忽然在胸臆间涌起。

  他竟然心软了!

  作为秋水宫的宫主,他早就练就了心硬如铁,无情无欲。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心软。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耻辱。

  他咬了咬牙,面具后的双眸忽迸出一抹冷光。只不过是一个稍微特别的女子罢了!他忽然决绝地将剑伸到绳子前,就要斩断。

  自从剑一出鞘,百里寒便知道了秋水绝的意图,此时,见他将剑伸到了绳索面前。不禁双眸一眯,眼神森冷得令人发悚。浑身上下,更是迸发出幽冷危险的杀意。

  “秋水绝,你若是斩断了绳索,我要你秋水宫所有的人都陪葬!现在,你最好去看看你的属下墨龙。”百里寒的声音冷狠无情。相比之下,此时的他,倒更像无情的杀手。

  秋水绝闻言顿住了,回头一看,四女仍在酣战,墨龙却趴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很显然是中了毒。想来是早就中了毒,只是此时才发作。

  秋水绝皱了皱眉,他没想到百里寒还留了一手。他本该懊恼的,心内却不知为何忽然一松,他缓缓收手,将秋水剑一点点插到剑鞘内,冷笑道:“不想堂堂的王爷也用下毒这样卑鄙的手段!”

  “本王的手段比之秋宫主要差远了!”百里寒冷然道。相比起他忽然将绳索松开,害流霜跌下山崖,他这还称不上卑鄙吧。

  “解药!”秋水绝冷然道。

  百里寒的手,已经被粗糙的绳子勒得出了血,他依然优雅地一笑,道:“秋宫主也太性急了吧,总要本王上去才能拿呀!”

  绳索已经缠满了他的手臂,愈来愈短,终于和流霜之间再无距离,他伸手一探,抱住了流霜。虽然能够先将流霜抛上去,但怕她再度落到秋水绝手中,他没敢那么做。

  但是,那根粗大的树根,很显然再也承受不住他们两人的力量,因了他这伸手一探,终于剥离了地面。百里寒伸足在崖壁上凸出的一块石头上一蹬,借力飘了上去。断裂的树根却滑下山崖,消失在雾气腾腾的深渊里。

  “别打了!”秋水绝冷声道。

  赤凤和紫鸢闻言收了手,轻衣和纤衣飘身跃了过来,“王爷!属下无能!”

  百里寒冷哼一声,无暇顾忌她们,伸手将流霜腕上的绳索解开。看到流霜皓白如玉的手腕被绳索勒的鲜血淋漓,他的心好似被尖刀剜过一般。他皱了皱眉,从纤衣手中接过伤药,就要亲自为流霜敷药。

  百里寒的怀抱是温柔的,他此时的态度也是温和的,但流霜不知他此刻的温柔又能持续多久。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挣脱,“王爷,还是让流霜自己敷药吧!”

  百里寒感到流霜的抵触,手臂一僵,随手将伤药扔到纤衣怀里,“为王妃敷药!”又对轻衣道,“把解药给了秋宫主吧!”

  轻衣拿出墨龙的解药,递到赤凤的手中。

  秋水绝负手凝立,黑衣如墨,眸光似冰,他望着百里寒,淡淡道:“宁王爷,后会有期!秋某是不会放弃的,还请王爷看好自己的王妃!”遂带了赤凤和紫鸢墨龙,消失在山巅。

  朝日升高,山巅上一片明亮。日光照着百里寒的侧脸,嘴唇薄而坚定。他的剪影,清峭而俊逸。他遥望着远山,却不是看向秋水绝离去的方向。

  流霜顺着他的目光瞧去,稍远处的峭壁上,一个人影攀过峭壁,闪入密林之中。流霜的眼力不及练武之人,只能隐约看到一抹黑影,却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依稀看到头上红发闪了一闪。

  难道是药叉,流霜不可置信地猜测,难道药叉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她?

  百里寒本来一直侧对着流霜,此时回首扫了她一眼。他的目力自然比流霜好,早已看清那人便是那夜救过流霜的昆仑奴。

  “想不到,那个昆仑奴也来了。他倒是对你很忠心啊!”百里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流霜心中已然明白,药叉定是奉了师兄之命,暗中保护自己的。想起师兄,心中有些酸楚,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百里寒看到流霜有些黯淡的眸光,心中一滞,忽然冷然转身,命令道:“下山!”

  流霜的腕,虽敷了药,却依然疼得难受。最重要的是,她的手,被捆缚的久了,酸疼而麻木。双脚更是不能使力,才要迈步,便跌倒在地。

  轻衣正要上前搀扶,百里寒却忽然转身。冷着脸,一言不发,俯身将流霜背了起来。流霜心里一震,一股暖流从心头缓缓淌过,虽然山巅的风是冷冽的,她的内心却有了一丝暖意。

  秋水绝所选的山巅,本就是常人很难攀爬的。下山的路,很是坎坷。

  百里寒负了流霜,运起轻功,从山巅一路飞跃而下。

  他的背,宽阔而温暖。疲累至极的流霜,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昏睡过去。

  百里寒背脊一僵,只觉一团柔软贴在他的背上,令他的心,有些迷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