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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一个兔洞向你挥手


一幕幕闪动的画面如同一颗颗在脑海里爆裂的炸弹,思绪被轰击,理智被摧毁。

一声声惨烈的尖叫如同一根根在耳膜里穿刺的细针,意志在动摇,精神被污染。

“呼——哈——”

乐非突然坐起,如同溺水者一般大口地呼吸着微凉的空气,噩梦的阴影罩在心头,冰冷绝望的感觉随着气息从口鼻吸入,顺着气管填满了整个胸腔。

他,全身如同浸过水一般,大汗淋漓。

“做梦吗?噩梦吗?还真是有够奇怪的,感觉也不是那么恐怖啊,为什么……”

乐非感觉到意识逐渐回归身体,或者说自己久违地终于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似熟悉,似陌生,不管怎样,仿佛从漫长的冬眠中惊醒的野兽一般,身体的机能开始渐渐复苏,首先是清晰有力的心跳,然后是从全身传来的酸痛,最后耳朵中令人头疼的鸣叫也终于渐渐停息,

乐非惊疑不定地摸了摸胸口,在那里,心脏剧烈的跳动,胸腔如同风扇般起伏。

——不对!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这里不可能是他的房间,身下没有薄褥的触感,自己坐直身体头却没有撞到那面刻满语录的墙壁,要知道,那个床铺的空间可不是一般的狭小。

乐非警戒地四下看去,还算宽敞的房间,灰色的金属墙壁,一本本书籍被整齐的排列在书架之上,一套金属座椅规规矩矩地被摆放在正对房门的位置。

这是在熟悉不过的地方——乐非的“教室”,那个无人问津的老旧仓库里的一个废弃修理间。

“该死,事情暴漏了吗?把我带到这里是干什么,施加心理压力方便审问?‘头儿’有没有事?是分开审问,还是他未被抓住。”

在这一瞬间,乐非依旧如同本能一般冷静而飞速的分析着眼前的状况。

毫无疑问,如果有比“一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环境里”还要糟糕的状况存在的话,那么只有“一醒来发现自己被带到藏有自己重大秘密的地方”。就像是一个贪官,如果他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下室里,那么十有八九也不过是遭人绑架的程度;但是如果贪官一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自己的平日的工作室内,眼前就是藏有多年来积蓄的赃款的保险箱时,那么毫无疑问,自己不是被人寻仇就是丑行败露,没跑儿的。

乐非只是一瞬间,就判断出自己正处于绝对不利的状况,被噩梦惊醒后那一丁点儿的朦胧睡意也在此时消失无形。

他的大脑如同极其一般计算着,身体却像野兽一般做出警戒的动作。

他翻起身来单膝跪在地上,腹部紧缩压低重心,小腿绷紧肌肉如同石块一般,肩膀放松双手撑在地上,掌如鹰爪,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慢慢地扭转头部,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眼睛和耳朵上,警惕着房间内的所有动静。

“诶呀~没必要这么紧张嘛。”

轻松的语调,略微上扬的尾音,说话者显然没有将乐非这如临大敌的紧张感放在眼里,同样的,从他的劝慰中也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敌意。

乐非闻声立马转过头看向房间深处,不知何时,一“人”坐在书桌之后,专心致志地翻阅着一本黑色封面的书籍。

待看清其形象时,乐非眉头一跳,惊讶得连瞳孔都在那一瞬间缩了起来。

由不得乐非不惊讶,不,单单用惊讶来形容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任谁看到一个穿着紫色的裁剪合体的燕尾礼服却长着一个灰色毛发兔子脑袋的“人”都会感到不真实吧,这种仿佛童话里的角色怎么可能这般真实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乐非的常识在这一瞬间开始倾斜。

“兔头人身?怪物?科学造物?或者说我还没有睡醒?”

乐非用手抹了抹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对于这种完全超出自己想象的事态颇感厌烦,皱紧眉头对着那个家伙如此说道。

“梦境?这么说的话也不错,不过,这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梦。”

兔子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将其放在一边,赤红的双眸饶有兴趣地看着有些无措的乐非。

他,或者称其为它,整了整脖子上的红色蝴蝶结,颇有风度地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慢条斯理地说到:

“欢迎来到我的‘兔洞’,你可以称呼我为‘灰兔先生’。现在,请坐过来吧。”

话声刚落,乐非就发现自己已经和灰兔先生隔着一张书桌面对面的坐着。

如同方才的一切皆是幻觉,自己原本就坐在这里很久没有动过。

灰兔先生从桌下掏出一个黑色木杖压在试图起身的乐非的肩头,一边看着乐非努力挣扎的模样,一边得意地说道: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在梦境中浑浑噩噩,不知何时开始,亦不知何时结束。所以你也不用太过惊慌,原本我选择这个地方就是想让你放松心防,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啊哈,真是对不住啊。”

毫无诚意的道歉,享受着捉弄人的快感,从一开始,灰兔先生的行为举止都带有一股子儿外人看戏的态度。

乐非按着书桌发力无果后,也是放弃一般松开手掌,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怪物。

灰色油亮的毛发,两只长在头顶直立起来的长耳,两撮长长的胡须,赤红的眼眸,嘴边一圈白毛,三瓣的裂唇,紫色光鲜的礼服外衣,鲜红的领结,黑色的衬衫,露在外面的手掌纤细而光滑,虽然看不出是男还是女,但毫无疑问,这是一双人类的手掌。

乐非头一次感到如此棘手,对方毫不介意毫无掩饰地放任自己上下打量,但是无论如何推理,都从这个“灰兔先生”的家伙身上得不到一丁点有用的信息。

“人类的生命毕竟短暂,如果把本来就不多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猜疑之中,那么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来吧,和我下一盘棋吧。”

一如既往,随着话音落下,书桌上凭空多出了一个棋盘,炮马車象,楚汉分界。

“象棋?”

乐非已经懒得去思考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还是不太适应灰兔先生如此天马行空的节奏,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行动,彼此之间都缺少合理的逻辑,但是按照其指示一步步地做过来,却又说不出的自然。

“恩,你会的吧,虽然只是懂得规则知道每个棋子该怎么走而已,不过,这样就够了,游戏的美妙只有初学时方能体会的最深。”灰兔先生摇头晃脑地说道,不管乐非如何反应,自顾自地点头,似乎颇为认同自己的看法。

乐非确实知道象棋的玩法,他从书中有了解过各种棋类游戏的规则,只不过银发男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试过自己和自己对战,终归还是无法体验其中乐趣,持续了一个月就放弃了。

——不过,眼前的这个家伙是怎么知道的?他似乎对我很是了解。

“嗒,嗒。”

灰兔先生用手杖敲了敲桌面,礼让地说道:“红先黑后,就让你持红方吧。”

乐非拿起木质的棋子,“啪嗒”一声,一炮当中,算是中规中矩的起手。

灰兔也是毫无意外地将马跃出,藏在自己的小兵后面,保护着最被乐非的红炮所威胁棋子。

就这样,随着“啪嗒啪嗒”的落子声,二人你来我往,棋子翻飞,不一会儿就已经十几回合过去了。灰兔依旧保持着游刃有余的样子,基本上乐非的棋子刚刚落下,他的黑子就紧随其后;反观乐非,则是每走一步,都要盯着棋局看上半天,哪怕不去观察那兵败如山倒的棋局,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看出乐非已经完完全全落在下风。

不管乐非如何绞尽脑汁地试图挽回颓势,自己的红子还是被灰兔先生轻轻松松地杀了个人仰马翻,没到三十步,自己的老帅就变成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被一堆黑子堵在田字宫内进行惨无人人道地围观。

乐非心虚地瞄了一眼自己这边,棋盘外只放着三个刻着“兵”的黑子,一个“炮”,一个“马”。

惨,简直惨的不忍直视。

“我……”

乐非刚要开口,却被灰兔立马出言打断:“知道为什么输吗?”

乐非想都没想地答道:“虐菜局。”

不成想,灰兔先生听到这个回答后却像是听闻了什么极有趣的笑话一般,不停地哈哈大笑,丝毫没有顾忌乐非的感受,趴在桌子上笑地连两只耳朵都瘫软下来。

“言简意赅,还真是你的风格。话说你的表情还真是少啊,难道就嘴巴眉毛会动吗?”灰兔抬起头看了看乐非发青的脸色,更是毫不留情地调侃道。

“哼。”

乐非转过头去,不想看着那张兔子脸上小人得志般的神情。

“你还不服,诶,你想想啊,这是你的梦境啊。人类这种生物每时每刻都会受到外界的影响,而梦境这种东西,也不过是一些经历的碎片、图像和声音在记忆里的残留组合起来的荒诞东西,不管是噩梦里的怪物,还是春梦里的娇娘,实际上都是自身意识的一部分,你输给我这样一个残缺不堪临时拼凑出来的存在,还有什么脸面去找借口推脱啊。”

说到最后,灰兔慢慢恢复成了原本那个颇有风度的模样,不知从何处端来一杯红茶,靠近嘴边细细品茗。

“我的梦境?你?”乐非不可置信的问道,在心中怒吼道:

“好吧,先不说灰兔这奇葩的造型,光是这恶劣的人格,完成度也太高了点吧!”

乐非这样一个感情淡漠的家伙也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灰兔气得够呛,他实在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造出这样一个梦境来虐待自己,是嫌平日里的压力郁闷还不够吗?

“有时间胡思乱想,不如反思一下自己的失误,想办法去拯救一下你那无药可救的白痴思维,傻瓜。”金丝镶边的茶盏上屡屡热气飘出,一股甜香随之溢出,但是从灰兔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彻骨,毒的钻心。

“我……”

“好吧,不说象棋,来谈谈你的体术,辛辛苦苦锻炼了十年,为什么还被人打得找不到北?喂,被一个比你小几岁的‘弱女子’痛揍一顿的感觉如何啊?是你锻炼的不够刻苦,训练里偷了懒?还是银发男子教得不够认真,私藏甚多?”不待乐非反驳,灰兔一如既往地直接抢断道。

而这一番话则像是一盆冷水一般脚在乐非的心上,将他的的怒火一举扑灭,这个伤疤揭的太狠太痛太不留情。

乐非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低下头去,双手抱在脑袋上沉默不语。

“呵,不说话就有用了?”灰兔的语调提高几分,语气中尽是嘲弄,“心里面想着只要努力就好,实际上则是偷偷为自己找着各种理由和借口。”

“不满意白银之邦的统治?不想继续忍耐下去?想要活出人样?想要获得力量?别逗我笑了。”

“那我又能怎样!凭着我一己之力又能做的了什么!”

终于,乐非忍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怒吼着挥拳向着灰兔的脑袋砸去,压抑的感情如同火山爆发般勃发无止。

灰兔面对乐非充满怒气的一拳则是不慌不忙地一个矮身躲了过去,不但如此,他还借着矮身的机会直接将桌子狠狠地推向乐非的一边。

“嘭!”

金属制的书桌边沿狠狠撞在乐非的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不得不弯下腰扑倒在桌子上,如同内脏移位般的剧烈痛楚从脊椎传向大脑,他不由得双眼一黑,嗓口一甜,吐出一口血来。

灰兔则是一屁股坐在乐非的头边,用手杖稳稳的抵住乐非的后心,用着欠扁的口气说道:

“你看,下棋不动脑子,动手也不动脑子,真是浪费资源啊。”装模作样地感慨一声之后,灰兔低下身凑到乐非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现在可能还没有发觉,但实际上你要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得多。”

“咳咳——”乐非咳嗽着,努力从嘴里憋出一句完整的话,“听你……咳……放屁。”

“诶,怎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灰兔故作可惜地叹了一口气,直接一拳朝着乐非的脸上打去。

“嗷!”

而乐非正等待着这个机会,大吼一声直接张口咬向灰兔的拳头。

可惜结果一如既往,灰兔似乎早有预料到乐非的反应,直接中途收拳换肘,一肘子挥在乐非的腮帮子上,打的他几颗牙齿脱口而出,鼻血横飞的模样实在凄惨至极。

“哎呀哎呀,是不是连你爸爸都没这样打过你?哦,不过仔细想想,你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吗?”灰兔子一边从容地脱去染上血迹的外套,一边继续肆无忌惮地撩拨着乐非。

——不要理会。

乐非已经看出来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他现在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装死人。

“你看,你也不是漫画小说里的主角,随便小宇宙爆发一下,就能够创造奇迹,把我打趴在地。所以还是多动动脑子吧,至少考虑一下自己努力的方向。”灰兔从桌子上跳下,从地上捡起一个棋子,上面刻着一个鲜红“兵”。

——我的方向错了?

乐非睁开眼睛,死死地看着灰兔,心里如同打翻了了五味瓶一般难言滋味。到了这个时候,他想要看看对方会给他指出一条怎样的道路。他有些反应过来了,对方似乎是在用着比较粗暴的方式来帮助自己。

“下棋也好,格斗也罢,你一直都太被动了,每次都是这般匆匆忙忙的应对,每次只是顺应着对方的节奏来调整自己的步伐,我正想问问你,在你的脑袋上是不是连有一根透明的线。不过这也难怪,毕竟你生活在那样一个如同牢狱的地方,不管是银发男子也好,还是白银之邦也罢,对于你来说,都太过强大了,所以你应经习惯了忍受,从弱势的角度思考问题。”

灰兔一把握碎手中的棋子,盯着乐非的双眼说道:

“但是,你想要变强,就不能将主动权教导别人的手中!否则,不过是拨一下动一下,忍受着别人操控的棋子罢了。”

灰兔一步步地走近,似要将自己的话语透过双眼的目光印在乐非的脑中。

“不想做棋子,就要跳出棋局,做一个棋手!”

走在乐非的面前,灰兔将他的身体提了起来,逼视着乐非的双眼,严肃地说道:

“而一个好棋手,就要就比对手多算几步棋,比对手多做几手准备;让你的对手逃不出你的掌控,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让你的对手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你节奏中,成为你手中的傀儡,一步步走向失败。”

“你并非那种只要努力锻炼,就能将所学的东西融入身体的本能反应之中的天才。你的观察力远超凡人,你的直觉灵敏无比,你的推理面面俱到,对你而言,身体是棋子,智慧是筹码,你所做的,就是算尽对方的所有反应,算尽自己一切的可能,制定一个胜利的计划,然后坚定无比的执行下去。”

“胜利,在开始前就已经注定。”

“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