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民乐非，现在时间为五点二十，请在十分钟内完成早上的清理工作，作为启明者，你需要在六点钟之前赶到中心广场。请务必牢记，先知指引我们前进。”
传入耳中的是那中性的电子合成声。
乐非再次睁开眼睛，已经不是修理间那熟悉的天花板，取而代之的是那熄灭的荧屏，以及刻满银色字体的墙壁。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黑色的墙壁，如同现实中的某种压迫一般，冰冷的金属夺去了他手指上的一丝温热。
压抑、冰凉，毫无疑问的现实感触，消去了乐非心头那一层恍如隔世般不真不切的疑虑。
“比平常慢了3秒，需要抓紧时间了。”
没有时间去感慨那梦中的奇遇，乐非立马翻身下床，开始了新一天。
真的是新的一天。在乐非灰暗单调的记忆中，只有两处是充满光彩的：其一，十年前与银发男子的相遇；其二，就是今天。
如同发现了秘密宝藏的小男孩一般，某种最为单纯的光芒充斥在自己的心中。与‘头儿’的相遇，为乐非的内心打开一扇通往未来的门；与灰兔的相遇，则是让他对未来本身有了些许期望。
世界的秘密远超自己的想象，还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等待自己去发现。
打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按下淋浴的按钮，乐非对着镜子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脸颊，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要翘起。
热水浇在头上，蒸汽萦绕在狭小的空间，他在心中默背着圆周率，压下所有可能引来危险的杂念。
不管是清晨的训诫，还是前往工作的途中，他都要小心翼翼地不漏出任何马脚。
不过，小心之余，他也在暗自观察着身边的一切。
灰兔的教导，如同打开了他思维里的一个阀门，以往那些被乐非所忽略的各种琐碎的信息正在不断地涌入大脑，取舍、分析、计算、总结、推断，在他的眼里，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有迹可循。
只需要看一个行走的人肩膀晃动的动作，就可以判断出他下一秒迈腿的姿势；只需要稍微分析一下那些执法者的面部表情以及各自特有的小动作，就可以知道整个城市的警备等级增强了许多；只需要……
只要保持着这种状态，今天一定能够让“头儿”大吃一惊。
就像是盲人获得光明自然是可喜的，乐非也不禁在吃早餐的时候多加了一些，以示庆祝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回忆着十年来和“头儿”的交手经历，在脑内模拟着两人战斗时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
等来到地下18层旧仓库时，乐非已是信心满满。
“哼，今天的你，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啊。”
和平常不同，银发男子很是罕见地没有呆在修理室中。乐非才从电梯里走出来，就听到这家伙的招呼声从一个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机甲中传了出来。
随后，穿着一身蓝色连体工装服的银发男子攀着机甲座舱的金属边缘从中翻了出来，一边将手上的油污抹在身上，一边上下打量着乐非，点点头道：
“精神气很足嘛，专注力也提高了不少，看样子，你昨天过得相当精彩啊。”
“今天，还是先读书？”乐非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心底里却是暗自佩服银发男子的观察力实在惊人。
“算了，平时感情越是淡漠的家伙，一旦真的有什么想法在心中扎了根，反而比起常人更加难以自控。你现在想动手的心情跃跃欲试，再怎么说也不太可能静下心来读书吧。”“头儿”将右手搭在肩膀上，扭了扭脖子，活动着因为长时间劳作而僵硬的脊柱。
“现在，可以吗？”乐非指着对方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有些担心“头儿”的状态。
“哼，别小看人了，只不过熬了一夜……”
还没等银发男人把话说完，乐非就已经俯身冲到对方的面前，右拳上挥，一记勾拳钻向“头儿”的下巴。
下意识地，乐非模仿起梦中的那位灰兔先生。
话没说完，一口凉气倒灌入喉，银发男子也是被乐非这一手突袭打了个出其不意，急忙闪身后退，欲腾出一些空间以便反击。
而这一动作，正落乐非下怀。
“‘头儿’的年纪已经超过四十岁，身体素质保持得再好也不可能犯蠢和我近身缠斗拼角力，他肯定会更加依赖自身的技巧经验，优先选择后退，腾出空间后再用腿部攻击。”
乐非用着更快地速度伸出左手将右拳抱住，气运双臂，一步踏前，大喝一声后重重砸下，如同一柄铁锤般砸向“头儿”踢来的右膝。
“糟糕！”
银发男子心中也是暗道不妙，自己本来是想踢腿牵制一下，没想到乐非根本不给他展开腿势的机会。无奈之下，一个好好的踢腿，只能在中途仓促地转成膝撞。
“嗵！”
只听见拳脚相击发出的碰撞声，银发男子不由地后退几步，毕竟他是仓促变招，哪怕膝撞的动作没有变形，但是身体其他部位的后续调整以及重心的把握还是差了几分意思。
这一瞬间，如同往日切磋的重演，只不过慌乱的应对者变成了银发的男子，而乐非则是牢牢地把握着局势的主动。
——乘胜追击！
乐非继续向前跨出一步，矮身踢腿，向着银发男子还未稳住步伐的双腿扫去。
无奈之下，银发男子只能再退几步避开这一招扫堂腿。
一脚踢在空处，已经料到这种结果的乐非也是没有丝毫迟疑，右手撑地，单手将整个身子横起来，双脚毫不留情地踢向“头儿”。
“胡闹！”
银发男子一看乐非做出如此夸张的动作，也是大喝一声，直接右脚向身后一个跨步重踏，双手护在胸前。
“哼，前几手还不错，但是稍微占一点上风就敢露出这么大的破绽，真是太天真了，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战局瞬息万变，什么叫做攻守易势。”
双手稳稳地挡住对方的踢击，银发男子双臂一抖，正欲擒住乐非的双腿时，对方却似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双腿早早借着从他手臂传来的反震之力向后快速缩去。
战局确实瞬息万变，不过银发男子无法知道，这万变的局势在乐非的眼中，已经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现在，将军！
乐非先“头儿”一步将腿收至腰腹处，更是拧身一扭，仰面朝天双手撑在地上，长吸一口气，控制着腰腹肌肉的力量，收缩、然后舒展，如同一个蜷缩的弹簧，双腿再次蹬向银发男子空门大开的腹部。
“咚！”
“头儿”来不及收回已经伸出的双手，只能硬生生地吃下这一记重腿，整个人弯着身子向后倒飞出去。
而乐非则是一个轻巧的后翻身卸去了反作用力，稳稳地站在地上，静静地盯着十步外半蹲在地上的银发男子。
看起来似乎占到了上风，但实际上乐非在心里十分明白，刚才的那一连串看上去颇为华丽的强攻，对于“头儿”造成的伤害几乎只能用微乎其微来形容。
没错，就是微乎其微。乐非感受着从手腕以及脚踝这两处关节传来的酥麻感觉，他十分肯定，自己的打击的力量大半都被对方控制着那一身坚如岩石般的肌肉所抵消，其剩余的力道也根本无法传到银发男子的体内伤及其内脏。
“哪怕‘头儿’不能预测到自己的攻击，仅仅凭借着本能反应就足以将这种程度的危险消弭无形，这或许就是灰兔口中那种能将肉体本能训练到极致的天才吧。”
“呵，不错不错。”
“头儿”从地上站起身来，揉了揉肚子后也是难得赞赏了乐非一句。
在银发男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白牙微露，眼皮微抬，翠绿的眼眸里也满是欣慰。
“啊，恩……”
得到了期待已久的赞赏，乐非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努力半天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回应，却发现自己除了这个僵硬的“扑克脸”外也不会其他的表情，只能低下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哈哈，很好很好！”银发男子大步走来，将手盖在乐非的头上，十分开心地说道，“进步真的很大，你小子终于开窍了啊！恭喜啊，你的格斗课程……合格了！”
“恩？合格了？不继续吗？”
突如其来的恭喜，反而让乐非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道。
“恩，毕竟按照你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水平，我要继续和你对练的话，就很难收得住手了。”
银发男子拍了拍乐非的肩膀，手指有些微颤，不管是因为打斗留下的疼痛，还是心情激动所致，这都无所谓了。
他应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十年前，瘦弱男孩才将将够到他的胸口，到了现在，望着和他一般身高的乐非，“头儿”一时间也是感慨良多。
他是打心底，为对方的成长而开心。
乐非也从对方紧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掌上，感受到了从中传来的喜悦，心下也是振奋不已，眉毛一挑道：“那以后，学什么？”
“说到这个……”银发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般，让开身子，示意乐非看向仓库深处一个蒙着灰布的庞然大物，得意地说道，“我可是为你弄出来一台大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