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夹带的泥沙早已经沉淀在了河底，就连潭里的水也变得清澈如许。连续几日，天气好转。太阳出来将天空照得亮堂堂的。
农闲时节，家家户户的活差不多干得妥当。只有零星几家还不慌不忙收着尾。男人们大部分在镇里泡着茶馆，很晚才回来。剩下的不是捞着闲磕，就是跟着女人到潭里洗衣服。
连续下雨家里的衣物都发了霉。太阳出来，村上的人们都陆续聚在了潭边。有的背着一大背篓，有的挑着满满的两桶。大伙儿有说有笑，一言一语和着飞流下来的河水，回荡在花村的每个角落。
打瓜子这几日，她都到处串门，见人就问，“你知道春英跟杜叠富是不是有事儿？”
开始大家都很茫然，但在打瓜子说下来，也都纷纷点头。一传十，十传百，不关心的也关注了。只是忙着盖房子和收拾很少出门，春英倒也听不着什么。
看天气不错，春英也收拾了一些脏的衣服到潭里去洗。她一个人背着满满的一背篓，静静地走到潭边。
打瓜子正问蚊子，“听说了春英跟杜叠富两个的事儿吗？”
“啥事儿？”蚊子一脸狐疑。
“装什么，你说啥事儿呢。”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也不是我看出来的，是黄老鼠看出来的。”
“黄老鼠的话能信吗？”
“我开始也这么想，但后来一想确实是啊。”
“你到底看到啥了。”
“那天，春英跟老鸡蛋吵架，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打瓜子装得很谨慎。
“注意到啥，你快说完。都捅到嗓子眼儿了，快把人憋死了。”
“是不是杜叠富第一个到老鸡蛋家，帮春英的，还帮着说话儿，完全没拿春英当外人呢。”
“这也不能说明啥？他俩住的近，第一时间有动静，肯定是杜叠富先听到啊。”
“一个院里，动静那么大，翩翩是杜叠富先到，黄老鼠，我应该也能听到啊。等我到了，杜叠富早就在那里了。只是杜叠富身体瘦弱，不能帮着出手，只帮着说话。再说如果出手，自己落不到好处，反而暴露了。”
“可能是恰巧遇到了。”
“昨天杜叠富盖房子，前天是春英家盖房子。春英家要盖完时，她还专门到杜叠富家去。可能是觉得他家也漏，顺便一起盖了。你说要不是经常跑他家，怎么知道杜叠富家也漏雨。”
“是啊，有点儿道理。但也说不通啊，本来就是木板房，漏雨应该听得清楚。”
“你有事没事跑去听你家隔壁漏不漏吗？漏雨翩翩跑到两家的墙那里去漏。这个说明不了什么，那你们知道春英昨天都干什么了？”
“啥事？”
“一天都呆在杜叠富家里。”
“胆子这么大，杜叠富的老婆不是在做月子吗？”
“就是称着他老婆坐月子的时间，叫春英上他家给刘承相做饭，两个人就顺着在一起。”
“他老婆也不傻，看不出来啊！”
“杜叠富不会做饭，全村人都知道，他老婆坐月子全村人都清楚，春英住得近，有啥怀疑的？住的近方便，说不定他俩在墙眼里有啥暗语也说不定呢。”
春英听得真真的，但她当没听着。在原地驻足一会儿，然后当什么也没发生，故意给每个人打招呼。打瓜子没注意到春英来，倒是吓了一跳，马上尴尬地回应春英的问候。假意关心春英一下，然后埋头洗自己的衣服。
接下来春英也不作声，只是埋头洗自己的。潭间一下子凝重了。
只有飞流的溪水到不管这些，照样流淌着。哗啦哗啦地流到潭里，惊起一阵阵涟漪，波纹泛到每一个人跟前，然后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它们像个长者，安慰着此刻每一个静默的心，好像在说，“忘掉吧，没啥大事，下次不要议论别人的长短了。”反复也对春英说着，“不用去管别人怎么说，走自己的路就好。”
人们好像听懂了涟漪的声音，陆陆续续怀着歉意，跟春英打了个招呼就回家了。每一个给春英打招呼的人，她都笑呵呵地回应。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生。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春英在偌大的潭边，一个人默默地洗着，显得很孤单。或许那些清澈的水里面，有着春英掉落的泪花，或许那哗啦啦的水声里有春英的哭泣。但远远看去，她挥舞的手依旧那么有力，那么坚强。仿佛此刻的泪花和哭泣特别无力，有与没有，倒是没什么区别。
要洗的比较多。她一背篓一背篓地洗，一背篓一背篓地晾晒在院子里。院子渐渐成了衣服的海洋。该洗的都洗完了，已是下午了。春英才开始做自己的午饭，一个人端个小板凳，在屋檐下边吃边烤太阳。
杜叠富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春英向她打了个招呼，杜叠富表情很生硬地回应，也没多说什么，然后抬着自行车就进屋了。
只听见，他老婆问杜叠富，“进个屋都拖拖拉拉，你想干什么？”
“没啥事，你多那心干啥。好好做你的月子吧。”
春英听在心里，就继续吃饭了。
然后，一个在屋檐下开始做着针线活计，直到晚上。她在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做衣裳。她把不要的旧衣服剪成布片，一针一针地缝，多余的就准备做成尿片屎片。院里没有一个人，偶尔打瓜子出来翻一下她的东西，翻完很快就进屋了。一个人的身影，映村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一连几天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做着针线活，几天下来也做好了几套。
在旁人看来，春英是在避嫌。其实春英想，与其听别人闲话，到不如找些活干实在。那些本就无中生有的话，不听比听了强。若是听了伤心的人倒是自己。
隆隆的蜚语把春英映村得特别孤立。杜叠富也不好意思，他老婆还不算蛮不讲理，但三人成虎，她还是怕真有什么事。所以将丈夫管的紧了，平时没啥事不允许出门的。杜叠富不愿意给春英添乱，就依了他老婆。
刘承相看得真切，不相信村里人说的话。他明白春英表现得很独立，很坚强，但内心也需要安慰。或许在夜晚，她承受着不可莫名的痛楚。
这天，春英正埋头缝衣服，听见有人在叫她，“春英。”
“九爸，啥事儿？”
“这些天，我寻摸找你聊聊，硬是没闲下来呢。”
“活多呢。”
“我看你怕不是因为活多，你是在躲避什么。村里人多嘴杂，别人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吧。九爸晓得，你不是那种人。咱不做亏心的事，行得直，站得端。以后啊，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啊。”
“九爸啊，我没事，真是因为活多。”
“行吧，你爱将事憋在心里，你不承认我也不逼你，只是你心里委屈，别憋坏了自己，该说出来就说出来，到时候病了就亏大发了。”
“嗯，我知道，九爸。”
“别顿顿吃冷饭了，回家吃顿热乎的。”九爸看看放在地边的饭盒说着，心里有些不忍。
望着九爸远去的背影，春英心里感觉暖暖的。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想到九爸说的话，只是少了一些关心和鼓励，她自己行动起来还是有些艰难，如今有了九爸的鼓励，倒是坚定了她的一些想法，让别人说去吧。
鼓眼离家也有几个月，还是一点儿消息没有。如果他不回家，到也罢了。如果某一天突然回来，以他小心眼的性格，本来没啥事的，他也会闹出动静来的，到时候真的给黄老鼠看笑话了。
转眼已就到6月。春英肚子又大了一点儿。
天气开始的变得炎热起来。春英一边养胎一边在闲暇的时候，去地里看看。有的松松土，有的浇浇水。夜晚天空的星云变得越来越密集，那浩瀚的苍穹，看得近却也远。
村子里的人过过嘴瘾，作为谈论的话题，时间一久了也就没啥说的了。事情到底是真是假，都没什么紧要。说了就说了，他就那么一说，你就那么一听，到底怎么样没人在乎。只是那些心怀不良的人，有些失落。如果真看你不顺眼，他们巴不得看某人的笑话。
不知不觉议论的人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