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的比试结束了,赵素响的面巾被陶士均抓了下来。二人都住了手,气喘坐下。天心递来两块毛巾给他们擦汗,二人又都大口喝水,谁也不说话……
叶深抱拳:“赵大哥,我三弟从来如此。切磋不留手的。得罪了。”
赵素响笑道:“没事。真是名师出高徒!能在二十招以内赢我的,江湖上,没有几个。”
陶士均:“那么,我二哥怎样?”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要的就是这一句。
赵素响眼睛略一沉,随即笑说:“和你差不多!伯仲之间。”
陶士均当即释然,长出了一口气。
叶深上前抱拳:“赵大哥,到我了。”
赵素响:“好!让我歇一气。”
叶深亲自为他奉茶一杯:“应该的。”
“你知道吗?来的路上,我本是想为你送行的。毕竟你要走了。”空空儿痴痴地看着苏百川。
苏百川坐着,眼睛不敢看她。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动摇意志。
“可是来到这里,我想法变了。我希望,能劝你留下。”
苏百川只觉浑身酥麻,艰难问:“为什么?”
空空儿一笑:“不知道啊。”
苏百川看着她,心里感激师父的这趟镖,至少自己能够暂时留下,只要还在北京,就还能再见到她。
“我暂时走不成,有事情绊住了。”
空空儿一愣,脑海中一个闪念,那日在王府听到的关于格格与苏百川提亲之事,又想起自己截下过的那封信!当即心乱,抬头就问:“是为了那个女人吗?”
“哪个女人?”苏百川茫然。
“你知道的。”
苏百川知道她说谁了,他们认识那天,不正巧也碰到大格格吗?
苏百川摇头:“不是她。”
“没有骗我?”
“没有。”
“如果你骗我,我就杀了她。”
空空儿淡淡一笑,却让苏百川不寒而栗。她慢慢地站起来,靠近他。二人互通鼻息:“看着我的眼睛。”
苏百川看她。
“你是通天拳的人?”
“是。”
“你决定不走,跟通天拳有关?”
“是。”
空空儿:“你,会武功吗?”
苏百川一愣:“不会。”
空空儿笑着看他良久,眼泪却止不住落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
“苏百川,你,不会远行吧?”
“远行?我说了暂时不走!”
“不。我说远行不是你留洋,我是说,比如,走镖什么的?”空空儿眼睛盯住他,一眨不眨。
苏百川心里咯噔一下,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淡淡道:“我没武功,怎么会去走镖?你问这个干什么?”
空空儿起身:“那就好。多保重吧。这些天,最好哪儿也别去。”
苏百川一惊:“为什么?”
空空儿笑道:“你千万记住我的话,哪也别去。保重。”
空空儿说罢拉开了房门,纵身跃出,苏百川觉得大有蹊跷……
空空儿出来的时候,听到仍有打斗声,那正是叶深与赵素响在后院切磋。她顾不得这些,飞身跃起。身姿刚展开,感觉左脚被抓住了,人悬半空动弹不得,她连忙抓住了枣树的树杈,回头看去……苏百川已单手抓住她的脚踝,空空儿大惊。
“啊,闹鬼啊。你怎么出来的?”说罢起右脚连蹬数下,苏百川罢手,空空儿落在影壁墙上,一脸惊诧地看他。
苏百川急追过来:“你刚才的话,请说清楚。”
空空儿:“你先说清楚,你不是不会武功的吗?”
苏百川为难:“师父,不让说啊!”
空空儿狠狠地瞪他一眼,半晌道:“骗子。”
空空儿飞身上了房檐,几个起落,去远了……苏百川略一迟疑,展开身法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不半更工夫竟然到了“天坛”的外墙。苏百川身法虽然不慢,但若是和空空儿比轻功,他几乎不入流。空空儿有意戏他方才让他勉强跟着。到了墙根,空空儿使出蝎子倒爬墙的功夫,只弓了几下身子就翻到了墙头。苏百川追到近前,看那墙头少有丈半高,影影看到空空儿顺着墙沿跑了。苏百川尽平生之力,疾跑上墙,又借力一蹬,弹起一丈高,这才单手抄住了墙沿,又在半空回了些许体力,这才翻身上去。
夜色可怖,松柏森森。苏百川穿过“皇穹宇”围墙“回音壁”,又到“七星石”,找来找去,没见空空儿身影。忽然听到空空儿的声音。
“你追不到我的。骗子。”
苏百川闻声而去,只见一箭之远的“祈年殿”白玉阶上,隐隐有个红影。于是奔了过去。
“祈年殿”是天坛主殿,是皇帝“敬天礼神”所在。下有三层汉白玉台环绕,大殿拔地而起十余丈高,有镏金宝顶,蓝瓦三重攒尖顶。气势磅礴,壮观威严。
苏百川走到台阶下,笑着看她:“你是不是又想摆脱我,又想让我追上啊?”
“你老追我干嘛?”
“你把刚才的话说清楚了。”
“我偏不说。”
“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这儿你可跑不了的。”
空空儿厉声道:“你别过来了,停下。”
苏百川哪里肯听,几步跃上台阶眼看就要捉住她。谁想,空空儿居然原地不动了,抬头看那房檐。苏百川就笑了。笑她不知天高地厚,就算她轻功绝顶,这样高的房檐岂是人能上去的?
“你知道这三层圆檐大殿,第一层有多高吗?”
空空儿根本不理他,只微蹲着身子眼睛瞄着屋檐。
“至少四丈!”
空空儿把衣衫紧住,抬胳膊踢腿,浑身上下再无绷挂之处。疾跑几步腾空而起,朝那白玉阑干上一蹬,借这一脚之力回身向大殿屋檐飞去,翩翩然竟掠起四丈高,双脚高过屋檐些许,稳稳落住。这瞬息间的绝顶身法,完全看呆了苏百川……
“你,你到底什么人?”
“你这个骗子,没资格跟我说话。”
“你不是古董店的东家。普天之下,除了‘盗门’弟子,没人能有这样的轻功。”
“你错了。‘盗门’之内,也没人敢和我比!”空空儿骄傲一笑。
此时,正一轮弯月空悬。苏百川自下看上去,那月亮仿佛在空空儿肩上浮动着。照亮她雪白晶莹的脸庞,真天人一般。
“你,你是贼魔的徒弟?你是‘摸着天空空儿’?”
“是又怎样?”
苏百川眼中饱含着复杂痛苦的神情。痴痴地望着她。
“我曾设想过你很多身份,万没想到,你竟然‘盗门’的人。哼,你骗我,竟然说你姓慕容。”
“我本来就姓慕容。苏百川,只有你骗我,我从未骗过你什么。”
“你知道‘通天拳’和你们‘盗门’的恩怨吗?”
“当然知道。”
“所以你接近我?对吗?”苏百川厉声喝问。
空空儿一阵心酸,眼中泛起泪花。
“你说走镖之事究竟何意?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你说啊!”
……
空空儿再不搭话了。静默、徘徊了许久。终于纵身一跃,自高而下,飘出七八丈远,在高耸的树枝之间,又几个起落,远远走了。苏百川呆若木鸡。
造化弄人。他万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竟是宿敌。镖师和匪盗,从来势不两立。何况“通天拳”与“盗门”?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师父?这趟镖为何这么巧,是不是有阴谋?他胡乱想着却理不出章法。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对自己都是大考。只要空空儿不伤害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自己一定不为难她。人的一切恐惧都源自未知。可是对未知的无穷假设,许多时候都是错的。倒不如自卸烦恼,不去想它。苏百川自信无论发生什么事,凭师父与师门的武功,一定可以逢凶化吉的。想到此,又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慢慢走下台阶,踱步出了“天坛”,回菩提巷去了。
他哪里知道,空空儿真正的身份是“竹帮”少主人,这次马之良南下走镖,是师叔精心设计的“一石三鸟”之计。非但“通天拳”将要面临灭顶之灾,空空儿也必杀福郡王,而他自己的职责正是保护王府不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