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无风。
明天亮镖之后,叶深会和师父去太原走镖。当晚他决定回家去看父亲。天心一直送他到车马店雇了一匹马。又舍不下分离,二人厮磨一阵竟一同乘了,信马而行。
叶深:“夜深了,你回吧,别再送了。”
天心不舍,贴着他的胸口:“到了阜成门,我再回去。”
叶深看着她,温柔地点了点头。
“太原一路上,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你和我爹还有士均,都要平安回来。”
“知道啦,你都说了三遍了。你就放心好啦。倒是王府这边让我记挂,百川虽然武功出众,可他没有江湖历练,你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好!”
天心点了点头,忽然一笑。
叶深疑惑问她:“你笑什么?”
天心:“我有一个感觉,这次太原回来之后,我觉得,我爹会宣布绝学传人了。”
如此讳莫如深的话题即使出自师妹之口,叶深还是一惊。勒住缰绳,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
“你不要乱说话。”
天心咯咯笑道:“瞧你紧张的?又没外人听了去。你说说,我爹想传给谁呀?”
叶深想了想:“这是门里最大的事情,我可不能乱说。”
天心:“跟我也不说嘛?觉得怎样就怎样嘛,快点。”
叶深略一沉吟:“嗯,二弟要出国去的,也许会等他回来。也许会传三弟。或者你。”
绝学不是家学。自己一介女流,何况武功也不如三位师哥。父亲如果要包藏私心将绝学传给自己,那他就不配是一代宗师了。天心这样想着。
天心:“为什么不是你呢?”
叶深憨厚一笑:“我,我不够格吧。”
天心笑道:“我爹的心思,我大概能猜出八九分的。”
叶深愣住。
“我爹传二哥武功,或许只想让他防身而已。因这事儿把大家都瞒了,才让人浮想联翩。可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我爹为什么要接这趟镖?”
“兹事体大啊,侠义道护送国宝义不容辞!”
“这话不假,但是你能说这里面没有我爹的一点私心吗?”
“什么?师父会有私心?他可是一文不取的。”
“你真是笨啊。我爹当然不在乎钱,但是他在乎这次考验徒弟的机会啊!”
叶深不由大惊。
“依我看,我爹心定的传人只在你和三哥之间。他若想让二哥继承绝学。这趟太原他必带二哥去!”
叶深惊住!马之良要选传人,这趟线镖当然是最好的“试金石”,如果他要传百川,怎么会让他守池子?难道真如师妹所说,师父的选才,是在自己与士均之间?她这番话如拨云见日令叶深顿时心生快意。竟也笑而不语了,在她的额头上亲了几下。
那天心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忽然娇嗔一声:“你说,是我重要还是绝学重要?”
“什么?”
天心:“你听懂了。别装傻。”
“当然,当然是,你重要啊。”
天心顿时拉下脸来,推了他一把:“口是心非!”
“我哪有啊?!”
“你想了,这句话你过了脑子。这件事你还用思索嘛?”
叶深苦笑不迭。天心挣扎几下要跳下马去,被叶深紧紧抱住。
“傻丫头。我向你起誓,‘春云十三展’纵然是天下第一武功,我也不稀罕。让他们争去,我根本不在乎。我最最在乎的是你。”
“真心话?”
“天地可鉴!这次从太原回来,我就向师父坦白心迹。天心,我们成亲吧?”
天心的眼泪夺眶而出,使劲点了点头。二人紧紧相拥……
北城,叶广昌府邸。
之前马之良来找师弟,将秘传苏百川武功以及接镖太原之事都同师弟说了。叶广昌装作震惊的样子,脸上分毫没带出来,又对师哥表示出弟弟应有的理解与支持。二人商量已定,叶广昌亲自送到门口。
叶广昌:“师哥,你放心。明天一大早我会亲自到徐闯府上,参加亮镖大会,也为你们壮行。”
马之良点头,小声叮咛道:“广昌,我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你。”
“师哥尽管说。”
“嗯,我离开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能搬到菩提巷去住?”
叶广昌一愣:“师哥,这是何意?”
“我还是对‘池子’放心不下,毕竟只有百川他们两个。徐闯那边的镖师难堪大用的,如果你能住在菩提巷照应着他们。我方能安心啊!”
叶广昌不假思索一抱拳:“师哥放心,明晚我就搬到菩提巷去。早晚周全他们。那边一旦有事,我就能火速驰援。”
马之良放心点头:“这样最好啊!”
二人出了门口,抱拳话别。马之良走出几步远忽然回头叫广昌。叶广昌停住,不敢转身。猜疑是不是师哥察觉了什么。
马之良看了看他,叶广昌慢慢回身叫了一声师哥。
“我刚想起来,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叶广昌胡乱答应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马之良:“你觉得,我闺女天心和老三如何?”
叶广昌一愣:“您是说?”
马之良笑了笑:“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叶广昌心里一酸,他当然知道儿子与天心之事。叶深早在一年前就同他讲过了。马之良究竟是被蒙在鼓里还是他故意在试探自己?叶广昌也品不出来。
“广昌,你觉得天心和士均般配吗?”马之良又问。
叶广昌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自然是郎才女貌。”
马之良点点头:“既然你这个当叔叔的都说好,那等我从太原回来,就张罗他们的事。眼见一天天大了,毕竟男女有别,总这么下去,外面该有闲话了。”
叶广昌黯然:“师兄说的是。”
马之良点点头走了,正遇叶深飞马赶来。马之良一愣:“你怎么来了?”
叶深急忙跳下马,上前作揖道:“师父。明天远行,我想陪陪家父。”
马之良:“哦,是我疏忽了,应该让你们父子见一面的!你自己来了也好!对了,路上用的都备下了?”
叶深一拍马背上的褡裢:“都在这里了。”
马之良:“好,今天晚上陪陪你爹。明天一早随你爹一起去镖局子,亮镖之后,我们就上路。”
叶深:“是,师父。您也早点回去歇着。这匹马给您当脚力吧!”
马之良摆摆手:“不必。”
叶广昌父子,拜送马之良走远……
叶广昌父子寒暄几句,叶深要去正厅,却被父亲带去了后院的厢房。一推开房门,就见到两个陌生人在座,是浘川和揭心。叶深一愣。气氛很僵。
叶广昌:“方才话说到一半被我师哥搅了,请多担待。”
二人不说话,眼睛都盯着叶深。
“哦,这我儿子。”
二人都知道叶深是马之良的大徒弟,对他上下打量着,眼神都不友好。叶深坐在父亲下首。
“父亲,他们是谁?”
叶广昌没有回答,只轻轻拍了两下手掌。不久,庞知推门而进。他看了一眼叶深,叶广昌一伸手:“给我吧”。
庞知看着叶深,眼神犹豫。
叶广昌笑道:“无妨,无妨。”
庞知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而后自己又退出了房门。叶广昌将信递给了揭心。
叶广昌:“金枪太岁葛宁的回书。”
这是叶深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疑惑地看向众人。浘川介与揭心大喜,急忙打开了传看……
叶广昌:“你师妹那边还需再忍一天,等大军上路了,她才有胜算。”
揭心点点头:“是这话。”
叶深越发感到不妙:“爹,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叶广昌还是不理他。只对浘川说:“浘川先生,你的人马分配停当了?”
浘川:“放心。”
叶广昌:“明天一早,还是胡老板走一趟吧?”
浘川:“是的。”
叶广昌:“宝贝呢?”
浘川:“在我府上,胡老板也在。明早他会亲自送过去的。”
叶深站了起来,急忙道:“爹,你们要干什么?金枪太岁是什么意思?宝贝又指什么?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啊?”
接连三问,叶广昌只是呵呵一笑。挥手制止他坐下,不让他说话。叶深只得坚忍着坐了。
浘川一笑抱拳:“叶大人。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给我?”
叶广昌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北京城三十七处要隘图。所有的粮仓、兵营、水站全都标注在内。”
揭心一惊。原来浘川要的是这样东西?叶深面色大变,他隐约觉得大事不好!
浘川伸手去拿,叶广昌又放回了袖子中:“事成之后,我自然给你。”
浘川一笑:“叶大人。咱们一言为定!”
叶广昌:“一言为定。”
叶深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厉声问道:“爹,您必须说清楚。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跟明天的大事究竟有何关系?还有,北京城要隘图,这,这是国家机密啊,您怎么……”
叶广昌板着脸:“你不要问。明天的事,和你无关。”
叶深点点头,慢慢向门口退去:“好。那儿子就不问了。”
叶广昌:“你到哪儿去?”
叶深:“我,我明天出远门,本来是想陪爹爹说说话的,既然您不需要儿子,那我就……回房休息吧。”
叶广昌哈哈大笑:“我的儿啊,你是想回菩提巷吧?”
叶深脸色一变,极速退到院中。
叶广昌大喝一声:“你哪也别去了!”
话音未落。叶深就被身后的庞知点住了穴道。当即僵住了。庞知扶住他的身体,坐在了门口的懒凳子上。
叶广昌走向前来,看着他:“深儿。太原,你不能去。相信爹。”
揭心和浘川也都探头过来,看着他笑。觉得这父子二人有意思!可在叶深看来,他们的笑声如此扎耳,如此不怀好意。
叶广昌和庞知亲自将二人送到月亮门,小声话别。
叶深双眼通红:“爹,爹,放开我!庞知,你放肆。还不给我解开。”
无论他怎么喊,四人都是无动于衷。无奈穴道被封,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