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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碰碰车”(1)


广深公路是一条双向六车道的国道。r

安徽司机刘胖子开着“皖A7469”牌照的东风大货车,正午时,到了东莞长安路段。车上载着满满一车的长毛绒玩具,他要将货送入深圳梅园仓库。r

当货车靠近一个大转盘时,一个交警截住了他说:“你怎么变道不打转向灯?你这个——屌头!”刘胖子一听,就马上启动车子,按照交警的话,绕转盘转了一圈。当回到交警刚才站的位置时,交警用食指气愤地指着他说:“你在干什么?你这个——屌头!”刘胖子一听,就又像刚才那样转了一圈。交警更加气愤地说:“你还要干什么,你这个——屌头!”刘胖子一听,就还像刚才那样转了一圈。交警这下更来火了:“你到底在干什么?”这时候,刘胖子才将车窗全部摇下,满肚子委屈地用普通话说:“你不是叫我的车子要‘掉头’吗?”r

“你这个,真的是屌头!”交警这次再说完,心里才明白了。原来,这交警来自广东化州,他前面说的是普通话,但“屌头”一词,是他自己惯用的口头禅,是化州当地训人的土话,类似“鸟人”的意思。他没将这化州土话改过来,自以为只有化州人或者会讲化州话的才能听懂,但他这么一说,听起来就是普通话音里的“掉头Diaotou”,这就难怪刘胖子不停地转圈了。r

“去去去!这次不罚你了!”交警赶忙打发刘胖子走。望着货车远去之后,交警自己也觉得好笑,就又厉声说了一次:“屌头!”但他赶忙往自己身后看了一下,生怕后面的司机们听到,所有的车还真全都掉头了!r

这化州话也真是的!很多音标的舌头往往向喉咙靠。据说,一位广州小官员到化州访问,一见面,接待他的化州领导就带着一大班人笑着说:“欢迎贪官!”事实上,原话是“欢迎参观!”但“参观can’guan”按化州方言,发音都会说成“贪观(贪官)tan’guan”。当时,广州官员一听,心里就大吃一惊,但不便发作。他心想,原来在粤西化州,都知道自己是贪官了,他心里惶恐不已。从化州回到广州后,他就到纪委自首,交待贪腐事实,争取了宽大处理。而到后来,他慢慢才知道这是化州口音与广州口音的差别,于是懊悔不迭。r

凭一句话,可让一个贪官现形。这常常让张福强引为笑谈,还说这是文化遗产,都可以申请吉尼斯纪录了!r

这时候,刘胖子一边开车,一边觉得晦气。车抵深圳境内黄田至西乡路段时,他看到燃油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了黄色。于是,他打开右转向灯,将车从中线驶回右边线,以期找到路边的油站加油。在车子再回归右边线时,他关掉了右转向灯。r

在刘胖子的前边,一辆“粤B 66666”牌号的黑色奔驰S320小车慢慢地开着,它恰恰就是距刘胖子大货车前头五米左右。尽管这条公路限速60公里,但这辆奔驰小车,根本就将时速锁定在30公里以下。这样的高档轿车,一般都是飞车党飚车的工具,何况还是奔驰S320,这奔驰车崭新,看似还刚刚洗过了车,甚至还进行了抛光、打蜡,在正午的太阳下显得特别耀眼。这车的前后挡风玻璃和左右侧四块玻璃,一律贴上了最深色的防爆膜,在车外,根本就没法看清车内坐了多少人;而在车内,对车外看得却是洞若观火一般透明。r

刘胖子试图利用自己的加速,提醒前面的小车走快点,他同时按了一声喇叭。而前面的奔驰车却置若罔闻,依然故我地保持着与刚才一样的速度。刘胖子再按几声喇叭,这奔驰还是不作理会。刘胖子看着,有点生气,真是“急惊风遇到了慢郎中”,但他不得不又轻抬右脚,将车速减慢与奔驰车保持着刚才一样的距离。因为他还不敢碰上了这辆奔驰车,可知这辆奔驰名车价值不菲,假如擦着,他可赔付不起。而这辆S320,好像是刘胖子的克星一样,就是压着刘胖子的车速在驾驶。r

这时候,刘胖子看看左后视镜,发现中线的车少了,于是,他打开左转向灯,将货车开至中线,心想,奔驰车,你挡路吗?我走中线!这么想着的时候,一作加油,东风货车就与奔驰车并排地飞驰了。刘胖子憋了一下嘴,生气地往右转了一下头,但他无法看清奔驰车里面坐的什么人。刘胖子想起正等着要加油,他还得转回右面边线的,于是,在东风货车超过奔驰车一个车头的时候,他就打开右转向灯,猛然加速,要折回右车道。r

货车向前疾驶,右侧前后车轮开始斜斜地辗上公路中线和右车道的分隔线,这是一条虚线。奔驰车终于让刘胖子抛在了后面,刘胖子抿嘴一笑,心想:奔驰车你牛,你还能挡得着我的道吗?有胆就跟我这破货车撞撞看看?看谁受伤?我这光脚的,才不怕你穿鞋的!他继续加速,右侧前后车轮终于斜刺里压着了分隔线。刘胖子抬头看着前边,加油站就在不远处。而就在这一时候,奔驰车不知怎的,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加速,向前飞奔。奔驰毕竟是奔驰,2秒即飙至100公里的时速!就在东风货车右边两轮刚刚越过车道分隔线,而且车头的十分之一已经进入右车道的时候,奔驰车不像是刹车不住,而是根本就缺乏刹车意识,全无减速的迹象,于是,长长的“吱”的一声,奔驰车的左侧车尾部分与东风货车的右保险杠卡在了一起,一条白色的刮痕已经生成,它从奔驰车的左车头灯,长长地刮到了奔驰车的左后保险杠,奔驰车这才骤然刹停。等刘胖子用右眼的余光瞥见这一事故时,他大叫一声,紧急刹车,但为时已晚。两辆车子进入了胶着状态。r

刘胖子拉好手刹,慌慌忙忙走下车来察看。他冷汗直冒,因为碰到车了不算,碰的竟然还是奔驰豪华轿车!过了一会,他才看到奔驰轿车的三个车门全部打开,左后门则没法开启,只见悠悠然走下五个年青人,司机精瘦,其余四人彪背熊腰。司机好像对事故不多理会,相当淡定,他只是绕过车后尾,轻描淡写地瞄了一下“伤口”,然后抓起“大哥大”,站在路边打电话。其余四个人,对着刘胖子理都不理,也只是站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抽烟。r

如果五个人跟刘胖子激烈理论起来,刘胖子还觉得很正常,但他们对刘胖子不瞅不睬,这才让刘胖子骤然更为恐慌,因为刘胖子不知道自己碰到的是谁的车,又不知是什么来头。自己开的是东风货车,别人开的是价值一百多万的奔驰S320;再看看现场,是自己压线违规,而奔驰车直直地停在右车道的正中间,它的左右车轮与边线的距离,是用圆规和量角器也度不到的那种等距离,那真叫一个准;再看这五个人,人多势众,有着一副让人深不可测的来路,而刘胖子可是身处异地。r

“你怎么开车的?”一位汉子忽然走过来,十分平和地对他说。r

说话的人居然不发怒,渐渐让刘胖子觉得更加恐怖。看着现场,刘胖子无话可说,不论之前是什么原因,他的货车压着两条车道的分隔线,如果打电话报警,让交警来判断处理,显然就是自己违规。r

“你看着办!”另一位汉子说。r

“我们等着有急事要办。”司机说。r

五位汉子仍然显得内心静如止水,这样的表情,更让刘胖子捉摸不透。对于那条长长的刮痕,他们感到可惜,又好像是不以为然。r

“拿两万块钱来算了!”一位汉子提议。r

刘胖子一听,差点就跌坐在了马路中间。天哪!要两万元,这等于要了他的命,何况他身上也不够钱。r

过往的车飞驰而过,只有个别关心的司机将车速减慢,摇下玻璃窗观看一下事故现场,然后加速离去。r

如果让交警过来处理,他让罚款事小,主要是是驾驶证遭受扣分,他以经营货运为生,若驾驶证受连累,就等于没了生计。而最主要的,现场环境在大白天里显得阴森吓人,容不得刘胖子打电话寻求救援,他甚至连想都没法往这方面多想。他只是汗流浃背,而五位汉子依旧从容,蹲在路边打电话的打电话,踱着步抽烟的抽烟,全都还是优哉悠哉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又好像一切都掌控在他们股掌之间。r

经过讨价还价,在五位汉子占尽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刘胖子赔了一万元。r

其实,这辆奔驰S320是从二手车市买来的,就值个10万多元,而经过抛光、打蜡、封釉和镀膜之后,焕然一新,与新车相差不大。在经过改装之后,这车专门用于“碰碰车”行当。“碰碰车”属化州那务本地的俗称,在外面称作撞车党,或叫“碰瓷”。这辆奔驰S320的车主和司机,却是张福强!一万元到手后,张福强将奔驰车悠悠地开着,却不急于开到汽修厂维修,再说这一条刮痕,对奔驰S320只是皮外伤,它只稍为有碍于外观,开到汽修车一喷漆,车子就又崭新如初。车后座的年轻人说:“强哥,你车技真是好啊!刚刚这么一擦,我们也感觉不到很大的震动。”r

“功多手熟。”张福强说。r

“你刚才这招真是屡试不爽啊!强哥你这条财路,当初是怎么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