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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悲歌(上)


第一章 乱世悲歌r

西江月:r

九曲长流奔腾,千里饿殍残风。江山碧野卧苍龙,人间哀嚎凝重。r

十道诸侯纷争,百官竟无堪用。大唐盛世已成空,王朝何去何从?r

公元873年秋天,关东大地赤地千里,河床龟裂,庄稼枯黄一片,极目荒凉。天空蔚蓝如洗,山坡上的灌木叶子卷曲着,在炎炎烈日的煎烤下,似乎要燃烧起来。村庄旁,树阴下,饿殍漫野,饥民遍地,衣衫褴褛,形如枯槁。有的忙碌着,挖草根,吃树皮,四处寻找可以充饥的东西,有的光着膀子坐地上呻吟,连连叹息,有的守着垂死的孩子嚎啕大哭。许多难民扶老携幼,沿路向关内艰难跋涉。突然,数十匹马嘶叫着横冲过来,只见马上的壮汉们稍一弯腰,顺手就夺走了饥民手中的包袱,随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路尘土。r

这群强盗一样的人骑着马一路飞奔,吹着口哨,疯狂地呼叫着,挥舞着马鞭和大刀,向城里冲去。当他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城门的官吏正在忙碌地挨个检查入城百姓的物品,城门口吵吵嚷嚷,热闹非凡。一个商人模样的拉了一马车的药材,在门前被官吏扣住。官吏强要交纳城门税,商人迟疑片刻,不自觉地嘟囔了几句,官吏们便动手卸起货来。商人连连阻拦,还是被强行留下几袋,满腹怨言,又无可奈何地进城去了。那边,还有一些老百姓也在纷纷抱怨,有的甚至跪地哀求道:“大人,求求你了,给我们留几口吧?你都拿走了让我们怎么活下去呀?”“老天爷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呀?”r

这时那群抢夺财物的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朝两边的百姓大声凶狠地呼喊着:“闪开,闪开。”“滚一边去!”r

“站住!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个官吏将枪一横,大声叫道。r

骑在最前面的瘦矮个把头一歪斜眼看着官吏,把玩着手里的马鞭说道:“吆!胆子不小啊!还敢挡大爷的道。”r

“我们是奉公办事,请你们下来接受检查。”城门官也不甘示弱,看着眼前几个蛮横的人厉声问道:“你们进城何事,所带何物?”r

“进城杀人,看你们谁敢阻挡老子。”瘦矮个瞪大眼睛,大呼一声,抡起刀子就朝对方砍去,“弟兄们给我冲。”r

在怒吼声中,这群狂暴之徒挥舞着钢刀,疯狂地冲入城中。老百姓纷纷躲避,有的习惯性地缩成一团蹲在墙边,双手抱头哆哆嗦嗦地从两条胳膊缝里偷看一眼;有的扔下担子撒腿就跑。沿路店铺的老板忙不迭地关门。显然,他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熟练得很了。没有愤怒,没有求告,也没有谁敢站出来大吼一声,他们只是默默地忍受着,适应着,习惯着。r

这群人肆无忌惮地冲入城中,横冲直撞,肆意妄为,如入无人之境。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高墙大院的宅子前,下了马,便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去。随后,屋里出来一群熊腰虎背的大汉,将马背上的东西统统搬回屋去。r

“大哥,我们回来了。”走在最前面的黑汉子刚进内院大门就大声喊道。r

被称做大哥的方脸大耳正坐在院子中间的藤椅上抽着烟,身边的几个丫环端茶的端茶,捶背的捶背,忙个不停。看见一袋袋的东西往里搬,大哥冲黑汉子心不在焉地问道:“老五,这些货都从哪弄得?”r

“从……城外……几个刁民那里搞的。”老五凑上前,挠着头,支支吾吾地说。r

“恐怕又是老百姓那里抢来的吧?”大哥没好气地说道。r

“大哥,如今这世道……”r

“如今什么世道?”大哥大喝一声,从嘴里拔出烟管,突然站了起来,说:“你们还是朝廷的兵吗?这和强盗有什么两样?”大哥用烟管敲着桌子严厉地说:“我让你们出去打强盗,可是你们呢?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我这个将军指挥不动你了,是吗?”r

“抢的又不光我们,关内的军队比我们抢得厉害多了。”老五嘟囔道。r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匆匆忙忙地进来,在将军耳边说了几句。将军的脸色立刻阴了下来,用手指着老五等人说:“你,你,你们,简直是反了。”勃然大怒道,“来人,给我拿下。”r

一群士兵过来将老五绑了起来,将军赶紧去会客厅。看见平州长史正坐在那里品茶,立即收起怒容,微笑着迎过去:“刘大人,失迎,失迎。”r

“哪里,哪里,惊扰将军了。”刘长史站起来作揖道。r

“卑职治军不严,还望大人海涵。”r

“不敢,不敢。”刘长史谦恭地说,“张将军是国家功臣,治军一向严明。队伍大了,出点小问题在所难免,在所难免。何况我们的城门官也有责任,他们……”r

“请刘大人放心,这几个败类,我定当严惩。至于,给你们造成的损失,一律由我来负担。”张将军慷慨地说。两人寒暄了一阵子,送走长史之后,将军怒气一直未平。r

夜幕降临,将军府渐渐平静下来。对于当前的局面,将军只能采取凉拌的方式来处理。如今的兵不好带了,朝廷不给军饷,官兵只好自己想办法。地方官四处搜刮,老百姓早就被榨干了油,官兵也就抢点残羹冷炙来充饥。士兵们怨声载道,随时会爆发兵变。但是这个老五,脾气实在太粗暴,跟他这么多年竟然一点也不改好,总是给他惹事。不过,话又说回来,打仗他确是个好材料,英勇善战,一上战场就像恶魔腾空出世,让敌人闻风丧胆。老五本来就是个土匪,当初是仰慕他的战功而加入进来,当了个小头领,对他倒也言听计从,十分佩服。想到这里,张将军略微放宽了心,他决定关押老五几天,磨磨他的性子。r

军营里,士兵们围着一堆堆篝火,捧着难以下咽的干粮,边吃边抱怨伙食越来越差了。这时,一个小军官过来,坐下,说:“来来来,弟兄们,别发牢骚了,看我给你们带来什么了?”小军官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士兵们眼珠顿时亮了起来,问道:“王哥,哪弄来的?”“别废话了,快给我们尝尝。”“唉,多久没沾酒了?”小军官兴奋地说:“一人一口,不准多喝啊。”士兵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听小军官给他们讲出去抢劫的经历。r

“你们不知道,幽州城里那个豪华啊!啧!啧!啧!那满大街的酒店,里面摆满了鱼肉美酒。而且,还有好多美女。看她们扭着屁股,摇着扇子,屁颠屁颠地过来给你斟酒。那细嫩的,香喷喷的手,端着杯子送到你的嘴边,你恨不得一口吃了那双手。啧!那个叫爽啊。”小军官眉飞色舞地吹着,看士兵们馋得都要流下口水来,继续说,“你们谁想去,下次大哥我带你们去爽快爽快。”r

“我去,我去……”r

“可惜啊,以后不能去了,五哥让将军给关起来了。”r

“什么?五哥给关起来了?那会不会杀头啊?”r

“五哥可是立过大功的,他和将军关系不错啊!”r

“你们知道啥?将军是朝廷信得过的悍将,治军威严。朝野上下,百姓当中,那口碑都相当好的,如今五哥败坏了他的名声,你说他能不生气吗?”r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要什么名声?能吃饱饭就不错了。”r

“土匪怎么了?官兵怎么了?都是混口饭吃,谁吃得好我跟谁干。”r

“他奶奶的,让我们吃这。他们当官的在城里抱着美人,喝酒吃肉,享受荣华富贵。我们这些人却风餐露宿地保卫他们,到头来竟然连口像样的饭都不给吃饱。奶奶的,老子不干了。”r

“对,不干了。”r

“不干了,你们去哪?”r

“当土匪去!”r

“你们动点脑子好不好?当土匪,官兵会来打你,你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抢。那多累啊。”r

“那你说怎么办?”r

“我有个两全齐美的办法。能保证大家喝酒吃肉,还不被官兵围剿。”r

大家一起将耳朵凑到军校的嘴边,听他悄悄地计划了一番。r

漆黑的夜,平州城里笼罩着令人窒息的寂静,更夫刚敲过三更竹漏。城西突然亮起一道火光,接着越燃越旺,熊熊的火焰似乎要冲破黑幕,迅速蔓延,汇成一片火海。r

“着火了!”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霹雳般的呼叫,城里立即骚乱起来,惊叫声、呼喊声、奔跑声,大街小巷的人纷纷涌出来,观看那一片火海。那不是将军府吗?防卫森严的将军府怎么会着火呢?人们异常惊讶。r

熊熊大火一直燃烧到东方发白,平州城这才略微平静下来。也就早饭刚过的时光,人们得知张将军在这场大火中殉难了。灵堂都已经布置好了,等着地方官员和财主们去吊唁。r

京城长安。韦保衡、刘邺、赵隐匆匆步入兴庆宫御花园,向刚继位不久的唐僖宗李儇禀报平州兵变之事。12岁的李儇正和一群小太监在沉香亭边斗蟋蟀。李儇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咬死他,咬死他。”他哪里懂得什么边疆急报。记得刚当上皇帝的时候,他还有点不情愿,拉着田令孜的手悄悄地问:“他们为什么要我当皇帝?我这么点大能当好皇帝吗?”田令孜告诉他能当好的。他嘟囔着小嘴稚嫩地说道:“我们家皇帝都做了快三百年了,也该让别人做做了,为什么非得要我做呢?”田令孜告诉他以后千万不能说这样的话,你是真龙天子,谁做皇帝是上天的旨意,不是我们凡人能安排得了的。r

见了皇上,三人一起跪在地下。“陛下!臣等有要事启奏。”辅政大臣赵隐洪钟般的声音从那张黑脸上发出来。几个小太监着实被吓了一跳,赶紧停了游戏,躬着腰静静地站着。小皇帝似乎没听见,依然兴致勃勃地玩耍,见太监们停了下来,一脚向小太监踹去,说:“愣着干吗?还不快给我的大元帅加油?”r

“皇上!”小太监斜着眼,向皇上努努嘴,悄悄地说,“赵大人来了。”r

赵隐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这些小太监一个个都掐死。他满脸涨得通红,正想站起来,却被刘邺拉住。长得白净标致、略有点发福的韦保衡安静地跪那里一声不发。刘邺向其中一个大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心领神会,一边对李儇说:“皇上,大元帅今天累了,该让它休息休息了。”一边对小太监们说:“皇上要处理政务了,你们还不快快退下?”r

李儇尚未尽兴,看着太监们拿着蟋蟀散去了,很不情愿地跟着三位辅政大臣来到勤政务本楼。赵隐黑着脸,似乎有一肚子的怒气要发泄;韦保衡嬉皮笑脸地问皇帝嘘寒问暖,显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刘邺一直保持着微笑,却不发一声。r

“皇上,平州发生兵变,张将军被人纵火烧死,当务之急,应速派人去调查。妥善处理,以防变故。”还没等皇帝坐下,赵隐就急不可待地禀报。r

“皇上,据我所知,张将军是因家中失火不慎身亡,他的部下张老五奋力救火,还受了重伤,将士们都拥戴他继任节度使之职。”韦保衡立即插嘴道。r

“皇上,据微臣所知,这次失火分明是有人操纵,而这个操纵之人正是张老五。此人平时行为放纵,经常受到张将军的呵斥。失火的当天曾被张将军关押起来,肯定是借机滋事报复。”赵隐据理力争道。r

小皇帝坐在那里,不知谁对谁错,扭脸看了一眼刘邺,不耐烦地说:“别吵了,烦死了,你们把事情弄清楚后,再来告诉朕不行吗?”r

“皇上,那张老五能征善战,而且能和将士们同甘共苦,很有威望的。臣敢担保,他绝对是不错的人选。”韦保衡说。r

听了这句话,赵隐再也忍不住了,怒目圆瞪,指着韦保衡说道:“韦大人,这次又收了张老五不少银子吧!这么卖力地为一个杀人凶手说话。老朽倒想问你就一句,你究竟了解他多少?”r

“赵大人,请不要血口喷人。身为宰相,说话要有根有据。在皇上面前肆意诬陷朝廷命官,你这是欺君之罪。”韦保衡一边摇晃着他肥猪一样的身子,一边申辩。r

“你们两个碰到一齐就打嘴仗,朕受够了,都给我滚,滚。”小皇帝捂着耳朵,不耐烦地将两人轰了出去。r

看两人走后,僖宗这才平静下来,对一直没有吱声的尚书左仆射刘邺说:“这两个武夫,一点涵养都没有,见面就知道吵架,什么事都议不成。”r

刘邺这才微笑着问道:“赵大人为人耿直,如莲子出污泥而不染,性情纯洁,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还请皇上息怒。眼下之事,皇上准备如何处理此事?”r

“刘大人学识渊博,老成持重,朕相信你能处理好此事。”r

“平州远离京城,朝廷实际上早就失去对其控制。加上今年大旱,军费紧缺,军心涣散,没有铁腕人物很难将军权抓住。与其派一个不一定能驾驭将士的人去统领,不如就任命张老五担任平州节度使,暂时以稳定军心为重。”r

“那就依爱卿的意思办吧!”小皇帝终于有了主心骨,爽快地同意了刘邺的意见,又痛痛快快地找小太监们玩去了。r

第二天,一纸诏书颁发下来,任命张老五为平州节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