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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多元共生:神秘的藏族起源(2)


  如果我们比较一下,藏族的神话同印度的神话除了都是卵生外,具体的情节并不相同,很明显神话的中间确实又增加了很多内容,当然这些内容也不能简单地认为是本土的或者是外来的。一个神话形成的过程是复杂的,吸收了多少内容也是难以弄清的,据说神话中体现的“善恶二元论”是糅合了波斯祆教的内容。但藏族卵生神话不是只能在苯教的文献中才能看到,它在民间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至今在林芝和昌都,藏民们世代传唱的歌谣中就包含着卵生神话,且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它们在以不同的形式传承着这一神话。代表作有年代十分古老的《打狼歌》及流传于昌都地区的民歌《鸟在树上说世界》:

  世界形成从头说,鸟在树上说起因。

  如挖蕨麻人参果,从边往里无穷尽;

  要问世界怎形成,遥远地方有鸟鸣;

  声声嚷着“无世界”,无世界的太空中,下了三十八个蛋:

  六个金蛋飞上天,从此形成上神界;

  六个金蛋落下地,从此形成下龙界;

  六个金蛋飞中间,从此形成人世间;

  一个蛋出一个人,从此世上有人类。

  另外一首是流传于林芝地区波密县的《四个鹏鸟蛋》:

  世界本无后形成,世界最初形成时,

  世界只有如氅大。在此世界正中央,

  生有一个如镜湖。在此镜湖正中央,

  生有一座箭羽岩。在此箭羽岩之巅,

  长出擎天娑罗树。在此娑罗树之顶,

  形成四个鹏鸟蛋:一是绿色璁玉蛋,

  绿色玉蛋往下滚,滚到底下成了海,

  江河之水由此来;一是白色海螺蛋,

  白色海螺往上滚,滚到上面成了雾,

  绵绵细雨由此来;一是黄色金子蛋,

  黄色金蛋变真金,变了真金成金地,

  神圣佛教由此来,印度佛教由此来;

  一是白色银子蛋,白色银蛋没出窝,

  黑头藏人由此生,由此生来由此盛。

  三、结缘西羌和鲜卑:藏北草原送来的汉地臆想

  羌,中国西部一个古老的民族,可以远溯至三代。古时候的羌族居住的范围很大,后经迁徙,一些部落定居中原,所以这里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羌部落。羌与汉,两个不同的民族,两种不同的文化相互吸引,也相互排斥,形成了两者之间既有联合,亦有战争的局面。漫长的融合将两者的冲突消弭殆尽,羌人不再“逐水草而居”,同汉族人一样过着定居的生活,并同他们一道创造了中国灿烂的传统文化。而另外一些处在偏远地方的羌人却被山川河流阻挡在中原的大门之外,他们听不到中原的金戈铁马,看不到中原的风云变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赶着结队的羊群,追逐着丰美的水草。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发羌——他们子孙中的一支会成为一个生存在高原上,曾以铁一般的意志征服了周边大大小小的国家,甚至一度强大的唐王朝也不得不对他忌惮三分的民族——吐蕃的祖先。而这一切都源自《新唐书》的记载。

  《新唐书·吐蕃传》记载:“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有发羌、唐旄等,然未始与中国通。居析支水西。祖曰鹘提悉补野,健武多智,稍并诸羌,据其地。‘蕃’,‘发’发声近,故其子孙曰‘吐蕃’而姓‘勃窣野’。”这里不仅道出了吐蕃的由来,还说出了其名字的由来。这一线索让我们把追寻的目光停留在发羌的身上。

  在更早时候的《后汉书·西羌传》中则明确记录了一则关于“发羌”的史事。大概在公元前5世纪左右,一个叫无弋爰剑的羌人,被秦国所获,他想尽一切办法逃了出来。为了躲避秦兵的追捕,情急之下他藏入了岩穴之中。当秦兵用火焚烧岩洞的时候,一只斑斓猛虎替他抵挡了烈火的焚烧。待秦兵退去,走出洞穴的无弋爰剑与一位劓女(被割掉鼻子的妇女)相遇并结为夫妇,逃入三河间(三河是指黄河、赐支河、湟河)。相传劓女将头发披散以遮蔽脸上的缺陷,而这便是吐蕃披发覆面的由来。远古时代的人们总是期望他们的首领是神的化身,有神的庇护,接下来被猛虎解救的无弋爰剑理所当然地被推选为部族的首领,这支羌部落在他的带领下渐渐壮大,他的后代“世世为豪”。

  约公元前4世纪,当这支部族的世系传到无弋爰剑的曾孙忍时,秦国再一次成为这支部族的噩梦,其“兵临渭首,灭狄獂戎”的军事行动,使忍感受到了威胁。他心里清楚,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们,如果不采取措施,很快这块土地将沦陷在秦军的铁蹄之下。而在强势的秦面前,他们能做的只有离开。离开的并不是部落的全部,部落这时被分成两部分,作为首领的忍继续留在故土,另一部分则在无弋爰剑的孙子卬的带领下去寻找新的家园。幸运的是秦献公并没有把战火烧到他们的土地上,留守在这里的羌人(据说是在湟中一带)得以保留,而且愈加强盛。另一支经过辗转迁徙,到达了“黄河之西数千里”的地方,其后经过时代的变迁,西徙的羌人形成了许许多多分支,发羌便是其中一支。

  据说发羌发迹的时间大概是在东晋时。这是个特殊的时期,汉人雄踞中原的历史暂告一段落,少数族将他们的智慧与手腕展现得淋漓尽致,匈奴、鲜卑、羯、氐、羌,逐鹿中原,吸收中原的文化,同时也传播自己的文化,在战火中进行着血与血的融合,在分裂中孕育着新的统一。也正是在这时候,一支处于青藏高原边缘地区的羌部族——发羌,经过了多年的发展而日渐壮大。他们的欲望也随着他们的实力膨胀,开疆拓土,增加财源成了最迫切的事情。于是他们迈出了前进的步伐,目光自然而然地锁定了青藏高原这片辽阔而神秘的土地。经过了多年斗争与融合,这支部族终于占据了主导,而其中的一支雅隆部落又经过漫长的发展后崛起,最终统一了诸部,建立了高原上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统一的王国——吐蕃。

  由于史书有载,藏族源于西羌的说法广为流传,史家们更偏爱这一观点,很多由此而生的考证、演绎也应运而生。从读音到习俗,史家们忙得不亦乐乎。他们说在读音上“蕃”、“发”不仅发音相近,在古代甚至可以通转,而藏族则恰好称其民族为Bod(读拨),在古代“发”也读“拨”。至于“吐”则相当于汉语的“大”,是吐蕃的自称,就如同唐朝自称为“大唐”一样(实际上,我们知道“蕃”也有可能源于他们的早期信仰——苯教)。在风俗上,羌、藏的语言相近,《汉书》称春秋末期的羌族首领无弋爰剑的“无弋”为“奴隶”;藏文中,同“无弋”音相似的“乌摇”也是“奴隶”的意思。另外“卬”(带领羌族迁徙的忍之父)就是“我”的意思,在藏文中具有相同的读音和相同的意思。在生活习俗上,羌人火葬同藏族的火葬也有相似。羌人喜欢以彩色涂面,吐蕃也有赭面的习俗。

  多了层层证据的包裹,这一观点有了很多的支持者,当然也不乏质疑者,尤其是现在这一观点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质疑。首先,《新唐书·吐蕃传》记载的真实性一直都被人怀疑。其次,研究者提出“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的不同解释,传统的解释是羌部族的一部分由卬带领,迁徙到赐支河曲以西数千里的地方,这就刚好到达了青藏高原。新的解释却是种落迁徙的方向是向南而不是向西,因为文中明确说到“附种落而南”,至于“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则是以河曲西为出发点往南迁徙数千里。如果这一说正确,那么吐蕃源于西羌的说法将失去存在的基础。

  同西羌说并存的还有另一种说法——“鲜卑说”。同西羌说不同,它的由来源于《旧唐书》的记载:“吐蕃,在长安之西八千里,本汉西羌之地,其种落莫知所出也,或云南凉秃发利鹿孤之后也。”

  南凉(397—414年)是由鲜卑族人建立的政权,十六国之一。其建立者秃发乌孤,也曾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一度控制了宁夏和甘肃西部。后来秃发乌孤死,子樊尼年幼,国家由傉檀治理。由于穷兵黩武,南凉走到了尽头,被西秦所灭。迫于无奈,樊尼率众西迁。具体迁徙的地方含糊不清,只知道是渡过黄河,越过积石,到达了羌人的居住地。后来由于樊尼“威惠夙著,为群羌所怀”,周边的羌部族纷纷来降,于是樊尼便以“秃发”为国号重新组织了政权,而别的国家或部族听成了吐蕃,以讹传讹,便有了吐蕃的名号。

  此说一出,随即就引起一片声讨。这一说法确实有太多的漏洞。南凉建国在公元397年,吐蕃的第一位赞普所处的时间大概在秦汉之际,时间不合,地点也不合。按照《旧唐书》的记载,吐蕃来源于鲜卑人的西迁,但樊尼建国的“羌中”往往指河湟地区,而积石山和雅隆河谷也相隔千山万水的距离。况且鲜卑同藏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语系。

  四、故乡印度:佛教徒们的一厢情愿

  藏族是个虔诚信仰佛教的民族,他们对佛及跟佛有关的事物心存敬仰,并执著地将自己的一切都镀上佛教的色彩。在早期佛教还没有传入的年代,他们也要同佛祖扯上关系,他们希望自己的民族诞生在一片佛光之下。虔诚的藏族史家为实现这一梦想煞费苦心,于是出现了不同版本的藏族来自印度的传说。

  传说一:

  很久很久以前,当高原还没有人的时候,当时的印度叫天竺,那里早已有了国家,有了自己的国王。在般王统治的时候,他们和12个穷凶极恶的敌国发生了战争。般王的五个王子亲自作为统帅,满载着国民的希望出征了。其中一支由汝巴王带领的军队,遭遇了失败,无奈之下男扮女装,向高原的方向逃亡,藏匿在高峻的雪山之中。之后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再也没有离开,并因此成为高原的主人。

  传说二:

  传说在古时的印度有一对孪生兄弟,名字分别叫嘉森巴和马甲巴。这两个名字我们并不熟悉,但是人们肯定不会遗忘的是古印度一位伟大的国王——阿育王,这对孪生兄弟便是阿育王的后裔。古代对于王位、权力的态度,大部分国家都差不多,父子可以反目,兄弟可以成仇,在当时的印度也不例外,于是故事就在意料之中发生了,兄长开始嫌弃弟弟,弟弟开始不满兄长。对于他们勾心斗角的细节,藏族史书上并未细讲,因为这些只是一个引子,真正与藏地有关的却是马甲巴的小儿子。

  马甲巴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是个智慧、贤明的圣人级人物。圣人不仅要有非凡的智慧,也要有异于常人的样貌,这估计是生活在古代的人们不谋而合的观点。随着藏族史家想象力的增大,这位王子的相貌也变得夸张了起来。据说,这位王子出生的时候,下眼睑能盖住上眼睑,脚趾之间有蹼相连。但是有的藏族学者把他的父亲记载成百军王,而不是马甲巴,这两者是不是同一人,不得而知。反正接下来的结果是相同的,不管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宫廷斗争中的失败,还是在战场上打了败仗,如此德才兼备之人没有如人们所愿,登上国王的宝座。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遵神的旨意,他被乔装改扮成妇人的模样,前往藏地而成为高原历史的开创者。

  传说三:

  释迦族的释迦钦波、释迦黎扎比、释迦日所巴三支,王位世代相传。至一位叫杰桑的国王时,不知出于何因,他的小儿子率领军队逃往雪山之中,从此便在那里定居,繁衍后代,这就是高原上人类的由来。

  这些版本,最大的不同就是王子的出身,但这并不影响吐蕃王室源于印度的说法。藏族史家也都赋予这个王子一个神圣的名字——聂墀,吐蕃的第一代赞普。他是吐蕃王统的开始,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传说并不是有关西藏人类起源的传说,而是西藏有“王”的开始,只是人们将这些传说的内涵扩大了。为了宣扬他们的信仰,古印度和藏族历史上颇有影响力的人结合了,于是聂墀变成了第一个踏上高原的人。

  其实关于起源,藏民们有自己的理解,比如“猕猴变人”的传说,比如“卵生说”,所以这一不属于藏族土生土长的南来说不像“猕猴传说”那么深入人心。“南来说”的盛行,少不了佛教的推波助澜,它的流传也始终难脱“爱屋及乌”的嫌疑。尤其是将印度的王子同吐蕃的第一代赞普聂墀扯到一起,更使人难以相信其真实性。有资料为证,在吐蕃王朝时代,人们不会认为聂墀赞普是藏地的第一个人,也不会认为他们的伟大的赞普来自印度,那时候的聂墀是自天而降成为雅隆之王,是神圣的象征。正如学者南喀诺布所言:“藏族史家们普遍将吐蕃王室的起源归溯于几个藏区以外的王统。产生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藏族人笃信印度佛法,就对印度其他学科也有一种亲密感,从而对印度悠久的历史文化也进行了比较深刻的探求,同时也开始了将藏族历史文化的起源追溯印度的做法。”

  在没有文字的时代,人们只能用传说来保存他们的记忆,“猕猴说”、“鲜卑说”、“西羌说”、“印度说”……众多的传说让我们如坠云雾,看不清他们到底来自哪里,但妙趣横生的传说注定使藏族的历史一开始便色彩斑斓,引人注目。传说包含了历史的真实,但传说毕竟是传说,传说不能代替真实的历史。考古学家们已经告诉我们,在很早很早的时期,西藏就有人类的存在,他们不是外来的。是他们给了藏族发展的无限可能性,孕育了伟大的吐蕃王朝,“猕猴变人”的传说也许就是隐含了这样的信息,所以才会深埋在人们心中。而事实上,高原历经千年的沧桑变化,文化与文化的交流,国与国的碰撞,血与血的交融,历史的发展已经改变了最初的形态。高原的山水依然是高原的山水,而在高原上,今时之人已非昔日之人。藏民族同汉族以及其他中国少数民族一样,即使是在历史的初始阶段,身体里流淌的绝对不是单一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