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去而复返。
“公子，这家主人不愿意收留生人。”他甚是无奈地道：“他一见我腰上有佩剑，二话不说便把门给锁上了。”
颜篍哈哈大笑。
“瞧这天色黑漆漆的，家家户户都锁上门了，谁不害怕遇上个谋财害命的强盗呢！”
“既然知道时候不早，你一个姑娘家的还敢出来走动，难道你就不害怕碰上强盗了？”君飞扬挪揄道。
他转身，抱着苏梅一步步一步步地，朝刚让无双吃了闭门羹的那户人家走去。
“公子……”
颜篍噗嗤一声，笑着道：“罢了！我这师叔可从来不听人劝的。‘春蚕到死丝方尽’你懂不？哎！师叔你好歹也等等我呀！”转过身便追着君飞扬而去。
咚。咚。咚。
门吱呀地打开一道细缝来，一个男人躲在门后畏畏缩缩地道：“你……你快走，不然我要……要喊人来了。”
君飞扬犹未来得及开声，颜篍听得不耐烦了。“一个大男人的怎地这般磨磨蹭蹭！”她猛地双掌抵在那门板上使劲一推，门后的人没料到她来这么一着，楞是被她将门往左右两边给推开。
“哎呦！”红脸跌倒在地。
一个美丽如仙女的姑娘迈过门槛进来，她那一身红罗裙似火，浸在浓浓月色中，更衬得她妍丽脱俗。
传闻玉树成精，会于月圆之夜来到人间寻情觅爱。屋外村口的那棵巨柏树已经有两千多年了，难道……难道……
忽地屋外刮入一阵夜风，那仙人不染凡尘的天衣罗裙随风飘飘，阵阵暗香扑鼻来。
红脸只愣得个心痒难挠。
“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强盗，只想要在你这里借宿一晚。”颜篍道。
美眸顾盼，见屋内摆件简陋破旧，她不由地皱起眉心来：“凭是再怎地愚笨的强盗，就算没见识也有常识，瞧瞧你这屋里穷的比乞丐窝还不如，真要光顾了岂不是太伤自尊！”
君飞扬抱着苏梅入屋，商路与无双随后。
颜篍对君飞扬道：“师叔，今晚我们真要住这里？”
“你大可出去睡外面那树上。”
“我……”
商路拉住颜篍，在她耳畔轻声道：“夜寒露重，只怕苏小姐身子单薄未必能吃得消。”
此话若是经由旁人之嘴则并无不妥，偏偏是自商路口中说出来，颜篍听着，顿觉刺耳如锥。
“苏姐姐既是我未来师婶，自有我师叔好生护着，又何须庸人来自扰。”颜篍讪道。
她敛神，横睐商路一眼，哼！顺势甩开了他的手。
商路沉默。
唏嘘月光撩上眼角，照得他那双黑眸盈盈笑意。
颜篍解下腰上系着的花开富贵锦囊，两指轻捏自锦囊里取出一粒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喏，我跟你说，你让我们在这里住一晚，然后它……”她蹲身，对着红脸摊开手掌来，那夜明珠于她掌心散发着荧荧绿光。
红脸登时傻了眼，目光怔怔地看着仙人掌上的“神物”。
瞧他那呆滞的模样，真有几分逗人。颜篍抿唇笑道：“怎样？你只要答应让我们住一晚，它就属于你的了。”
红脸迟迟未接。颜篍嘴儿一嘟，抓起他的手便将夜明珠硬塞至他手中。“好吧，既然你都收下夜明珠了，那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住一晚再走咯。”她倏地起身，低着头把那花开富贵锦囊重新系上腰间。
无双忍不住多看了颜篍一眼。
天下女子何其多，什么娇媚的，什么撒泼的，什么楚楚可怜的。他唯独没见识过这般厚颜无耻的，竟得了便宜还卖乖。他今日也总算是隔岸“领教”了。
屋里只有一张硬板床。君飞扬方将苏梅放落，颜篍亦脱鞋上榻。
“你这是做什么？”
“睡觉。”颜篍抹黑扯起了，那已经有一半跌至地上的棉被。
一股酸臭难闻的怪味霎时扩散开来。颜篍忙不迭将棉被又给丢开，回过头来，一脸肃穆地对君飞扬道：“师叔，为了能让我师婶好好睡一觉，咱们还是住别家吧！”
无双不知打哪弄来了一块长木板，他飞脚踢翻了硬板床旁边的一张木桌，然后便将木板平放在上面。
“公子，今晚只好委屈苏小姐了。”
君飞扬望他一眼，点点头。
颜篍讶然：“你这木板是怎地得来的？”
无双扬了扬下巴，颜篍朝门口看去，见到本来好端端的门，如今缺了一扇，而另一扇……
啪。
另一扇门板已到了商路手中。
屋子的主人，兀自愣坐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大门被人给拆了。
商路拆下门板搬进内屋来。他横脚一扫，有如秋风扫落叶之势，脚跟沾地时，碰！碰！两张方凳子应声落地。
门板往那上头一搁，又是一张现成的木板床。
商路望向颜篍，淡笑道：“睡这里也总比睡外面好。”
颜篍把嘴一撇，“谁要你鸡婆了，又没被子，岂不是要把我给冻死？我要跟我苏姐姐挤着一起睡！”转过身去找君飞扬，却见他已拥着苏梅睡下。
这画面……
颜篍心中怦然一动。
哪怕只有一间很简陋的房子，粗茶淡饭亦未尝不可，最重要的是……被心爱的人拥在怀里。
怅然一笑。
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别过脸，颜篍默默地走向商路为她准备的木板床。
商路脱下外衣罩在颜篍身上。
他正要行开，袖子冷不防被人揪住。“你难道要去睡外面那棵树？”颜篍问。
商路哑然失笑：“你这是邀请我吗？”
“我……这床又硬又冷。”颜篍霍地指住那在地上打坐的无双，道：“再加上，还有一个生人在这里看着我……我睡不着！”
“我去捡些柴火回来。生个火堆，屋里就暖和了。”
“我陪你去。”
颜篍随商路一道出去，屋里顿时一片清冷。
君飞扬紧闭的眼眸再度睁开，凝着苏梅的睡容。眉宇间一如以往的温柔，却再也无法抑制心中那沉沉的悲痛。
是他带她离开周家，是他承诺帮她认祖归宗，亦是他……
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呢？
任何东西呀只要够深，它就是一把刀。他早该知道的，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尝到痛苦的人，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