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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长相思


这里……是哪里?

白墙碧瓦一路蜿蜒,高低起伏如浪。皑皑白雪中,挥毫泼墨画红梅,朵朵梅花开眼前,香飘云外天。

又一挂紫藤出墙来,不知春夏秋冬。

苏梅行至墙下,伸手想摸摸那怒放的红梅,岂料……她手刚刚碰及白墙,却无声地穿墙而过。

心下一惊,苏梅骇然正要缩手。哪知道墙后似是有什么抓住了她的手,趁她一个不防备,陡然使劲拉了她一把,她便整个人踉跄扑向前去。

嗖。

白墙瞬间幻成强烈的白光,她如跌入流水般。四肢,凭是再怎地努力挣扎,亦不过枉然。

春去春还来。庭园里新栽了许多杏树,可惜来不及开花。旁的花儿倒是开得正正好,明媚的阳光照耀着那姹紫嫣红,真真教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一道红色身影由屋里行出。屋檐外假山上,三两只归燕几起几落,嬉戏而去。

此情此景,入眼难免是觉得有些伤感。

“少爷!”

苏意缓过神,往回廊那端看去。见到府中的老管事周伯,正朝着自己走过来。

“事情可都办妥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是一步不漏的办妥了,那择日师择定的吉日良时,我也已经请了媒人去谷府问,日子若是这么定了下来,三日后便可上门迎亲。”

“知道了,你下去吧。”

周伯退至回廊尽头时,忍不住回头望了苏意一眼。

虽说是春光无限好,然这位苏府的二公子,昔日春风满脸的少年郎,屹立在那屋前,他望着满园春色的脸庞,竟是多么的落寞。

他的身上,哪里有当新郎官的喜气。倒好似……周伯将目光移向那庭院的围墙。

望着那长长的白白的一道墙,喉结一紧,周伯禁不住也叹了一口气。

“孽呀!”转身便离去。

白墙如雪,雪上有梅花开,花颜红艳艳,像极了一个人的唇……

菊花遍地开,原是秋来时。

庭园凉亭里,一身鹅黄罗裙的少妇,低着头温柔地逗弄怀中孩儿。新生的婴孩有着一双黑亮清澄的大眼睛,粉嫩的面颊,甚是招人怜爱。

那少妇忍不住凑唇,亲了一下婴孩水嫩的脸蛋,小小人儿倒似是知道得人疼爱,咯咯笑了几声。

“天气凉了,怎么把流云给抱出来了?”方从外边回来的苏意,听到一阵咿咿呀呀声,循声步入凉亭。

“我是瞧着今日阳光正好,便抱流云一起出来晒晒暖。”少妇甜笑应道,她起身抱着女儿上前,“夫君,我们流云倒是长得越来越像你了,你快瞧瞧。”不想苏意竟闪开。

她怔住。

“马上就要入冬了,你,你还是赶紧抱孩子回屋里去吧。”

若似被人当头泼了冷水,少妇无声地抱紧臂中的小小人儿。

她怔怔地凝着女儿精灵的五官。

谷若秀是注定了要比不过姐姐的。

难道……连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比不上她吗?

在他的心里面,难道她们母女二人,也终究是比不过一个谷若素吗?

余光闪过苏意离去的身影,谷若秀抬眸,定定地望着那红色的背影渐走渐小……消失。

好冷!

她猛地一个抖索,慌忙收紧了双臂,将脸贴上女儿那温暖的额。

很快、很快,春天就又要来了。

庭园里到处都会开满了那杏花,到处都是……红色的……杏花。

姐姐喜爱的杏花。

菊花谢了,秋去也。

望得梅花落尽,又是一春来。

三月,满园春色关不住,唯有红杏使人狂。

襁褓的女婴,眨眼已是学步。只见她咯咯地笑着,两手扶住那长长的白墙,在娘亲谷若秀的庇护下,大胆地朝着一方挪移。

不一会儿,便得了满头大汗。谷若秀不禁拧眉,笑骂道:“瞧你高兴得,这般好动,也真不知道是像了谁。”她不由地一怔。

倒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随嫁的一名丫鬟妙玉,抿笑递上手绢。她眼睛直瞅着那笑得天真无邪的小人儿,插嘴道:“奴婢听闻,姑爷小的时候也是这么活泼好动。想必流云小姐是遗传了姑爷的性情。”

一道轻挑的红影乍然出现在庭院中。

“爹、爹、爹……爹……爹!”蹒跚学步的小人儿,欢喜地望着站在红杏树下的苏意,见他转过身来,更是兴奋地拍着小掌,“爹、爹、爹!”

谷若秀抬头,果然见到她的夫君,此时正站在杏花中。

多日未见,宛若隔世。

心下顿时百感泉涌。

苏意一步、一步行近。

“姑爷好!”妙玉福了福身,退至一边去。

望着就站在眼前的苏意,谷若秀犹觉得有千万个不确定。

“爹!爹!抱!”苏意弯身便将那喋喋不休的奶娃儿抱起来,掂了掂重量,突地别转脸来对谷若秀笑道:“几日不见,流云见长了不少。”

谷若秀目光痴痴,瞧着她的夫君与……他们的女儿,激动地笑着点了点头。

“爹!”小流云雀跃地将唾液往苏意脸上抹。苏意丝毫不介意,还反过来连着亲了几下那红扑扑的小脸蛋。

他伸臂将女儿高举起来,逗得那好动的人儿,咯咯笑个不停。

望着那天真的笑靥,苏意黑眸忽地一沉。

他的女儿……流云……真是像极了她。

就好像……真像是……他与她的女儿。

阳光明媚,照亮那唯见欢欣的小脸。

乍看之下,眉眼长得与谷若素还真有七八分像。尤其是这会儿笑起来,脸颊上,隐约可见有两个小梨涡,更是像极了。

苏意怅然一笑。

却也无法遏制地……心痛。

北风南吹,乍冷乍寒。墙外马蹄哒哒,道是过客来。那人一去后,自此不归来。风拍小帘难将息。

月落庭园,冷清清。

玉雕的容颜,眉宇间有着淡淡的忧伤。月影稀疏,只见她伸手默默地轻抚着白墙上的红梅。

“小姐,这大半夜的,您怎么就起来了?”一道身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见她未着外衣,忙不迭用带出来的外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如心,我睡不着……阿嚏!”

如心抓过她的手,惊道:“手怎地这么冷,是不是着凉了?”忙又伸手为她探过额,这才定了定神。“您呀,马上便要当人娘亲了,还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流云虚弱一笑。她侧过脸去,若有所思地盯着白墙红梅。

月光浅浅,那墙上红梅却早已经在她心上扎根。

看得见,看不见,又何妨。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讯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小姐,三更半夜的,您还是随奴婢进屋休息吧,这诗……”如心也看向墙上红梅,想她入苏府为奴时,这堵墙便在,墙上本就画有红梅。“这又不会长脚跑了的,我们天亮了再出来可好?”

如心欲扶苏流云进去,不想她竟不依。凝着红梅傲姿,苏流云启口,其声悠悠道:“清风笑旭日早,唯有明月知未晚,清风笑明月迟,唯有旭日知还及。此事无关清风,只怨……旭日不作伴,明月长相思。”泪盈眼眶,慌了如心。

“小姐别太伤心了,说不准南宫公子此时正快马加鞭的赶着回来呢。”

苏流云蓦地旋身,伏在如心肩上便痛哭。

太迟了!已经太迟了!如今天下之大,谁人不知她苏流云入了皇宫作了瑾妃,他定是恨毒了她。

“他不会回来了!”

“小姐!小姐!天啊!快来人啊,小姐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