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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梦之一】灯笼易碎


  俗语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被逼穷途的军队战斗力最强,因为到了最后时刻,大家为了一线生机都会以性命相拼,战事发展到后来,长伶君带领的军队愈战愈勇,战场上将士们凶残勇猛,人人杀红了眼,骇得敌军将驻守阵地后迁百里。

  敌军只道截断长伶君的粮草供应,再围困上数月,就能将这股不要命的势头挫败下去,而敌军与边域城主勾结,后方给养均从城中百姓处取得,尚无后顾之忧,便按兵不动,采取相持战略。

  人算不如天算,不出半月,边域城主接到空城被夺的噩耗,城主一家老少被屠,尸首被裹上写着“叛臣”字样的布帛,高悬城门示众,城中的补给也随之改变了供应方向,转而去向长伶君的军队。

  与此同时,五路军队如天外神兵忽降,从四面八方呈无孔不入之势一一击破敌军的包围,长伶君一众因为连日的歇战而养精蓄锐,与救兵里应外合,歼灭敌军数万,收获战俘和兵器甲胄万计。

  这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反击战,打得漂亮,又激动人心。

  后来有言论从军中传出,说是妄境夫人领着瀛族的勇士长驱边域城中,瀛族族长受到爱女的求助信函,立刻联络各大部族,借来五路兵力相助长伶君。

  此事成为妄境中说书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妄境夫人手持长戟身骑着白马,宛如身负神力的天女去到长伶君身边,战场上,二人相见,相拥而泣,对杀近身前的敌军视若无睹,仿佛天地之大,只剩下彼此。谁知二人周身忽然笼上一层金砂似的光芒,敌人举刀杀来,却被二人周身笼罩的金光震开,倒地毙命。

  凯旋的队伍中,欧阳盏矜和长伶君并驾齐驱,双双在妄境人民的拥戴下入城,更证实了传言的真实性,至此,无人不称颂妄境夫人的福德,无人不歆羡长伶君与欧阳盏矜祸福同享,出生入死的爱情。

  长伶君对于欧阳盏矜,是感激的。

  没有人知道,妄境里一个默默无闻的女子带着长伶灯自沉长河,长伶灯的神力融入长河,烧成一片火海,女子烈火焚身,化成数尾七彩玲珑游鱼,长伶灯的神力顺着长河贯穿妄境,守护着万民安宁,同时也遥遥指向战场,守护着妄境战士。

  可是这股守护妄境的神力随着长伶灯远逝而越来越微弱。

  乌云压城城欲摧,妄境上空风云诡谲,渐渐聚拢而来的黑色阴霾沉沉地压着全妄境。

  一日,两日。

  三日,四日。

  五日,妄境东北边传来急报,洪荒泛滥,毁樯稼农桑计百万。

  七日,妄境西边突现地火,山间涌出岩浆,方圆百里内无一户人家幸存。

  十日,妄境北面鬼魅四起,猖獗凶恶,被鬼魅索魂的人数日益剧增,家破人亡者遍地。

  十二日,守护妄境的结界减弱,各类不轨之异物企图趁机闯入妄境为非作歹。

  ……

  长伶灯失窃,守灯侍卫留下盗灯人为赛蕊的口供后,畏罪自戕。

  长伶君坐在议事殿内,倍感头痛地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殿内立着一众大臣,殿中央还跪着各地前来送急报的使者。

  议事殿内的气氛压抑沉闷,随着长伶君的举止,众人皆缄口,默不作声,对于骤起的内忧外患,没人能给出一个万全良策。

  此时殿外又奔来一个侍卫,“报——!”

  还未等来人上奏,长伶君袖袍一挥,案上奏章笔墨纸砚纷纷挥飞在地,大声呵斥:“到了关键时刻,就没有人能献计献策,难道我养了一群废物不成!”

  又有一人奔进殿来,诚惶诚恐禀道:“妄境上下能找的都搜遍了,可是……”

  “可是还是找不到?”长伶君反诘。

  来人硬着头皮道:“是。”

  长伶君的呵斥复劈头盖脸朝他砸去,“统统都是酒囊饭袋!好好一个人怎么会人间蒸发?”

  终于有大臣顶着君主盛怒进言:“依臣之见……当下一切线索指向赛蕊,应即刻坐实罪名,下逮捕令,全城封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死要见尸?

  长伶君直直望着那位大臣,大臣虽面不改色,心下却一阵悚然。

  “众爱卿难道不认为,当务之急,是应该加派人手安抚民众,解除妄境内灾吗?”

  “臣等……臣等认为,祸源起于长伶灯,若要解除妄境之灾,应即可将罪人捉拿归案,取回长伶灯,平复灾祸。”大家都不明白为何主上迟迟不动雷霆手段,这样一来寻找赛蕊也更容易些。

  “滑天下之大稽!”长伶君痛斥,怒极反笑:“紧急关头,父母官们竟仍想着如何推卸责任,若一盏灯就能治国安民,要你们何用?”

  这时华服迤地,发上插着步摇的一抹身影闯入了议事殿,众人不由得一惊,女子干预朝政,于法不容,贸然闯入议事殿,中断政务处理,实为罪。

  让朝臣更为惊讶的是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妄境主人的元配夫人,欧阳盏矜。

  长伶君见状,也是一顿。

  只见欧阳盏矜行到殿中,朝上首的长伶君盈盈一跪,拜伏在地,她凄声道:“臣妾有罪,望主上给予惩处。”

  “夫人,你何罪之有?”

  长伶君语气稍显不耐,似乎在责备欧阳盏矜不懂审时度势,要在这关键时刻乱掺和。

  “还在战时,臣妾就收到了长伶灯失窃的加急奏报,但妾身担心此事扰乱军心,遂擅作主张,瞒下了此事……”

  长伶君不可置信:“长伶灯失窃何等大事,夫人你怎能如此草率。”

  欧阳盏矜忙道:“臣妾跟主上一样,不相信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隐瞒实情的同时,加派人手在城中搜寻姐姐,可是直到战争结束,也毫无所获……只怕……姐姐已携灯逃出妄境。”

  长伶君沉敛听着,心却微微一颤。

  他不信赛蕊会做出这等事,并且是在他身陷战场性命垂危之时。

  但他也害怕,若真如欧阳盏矜所说,那么他当如何处之?

  欧阳盏矜所说,意在说明长伶君现在所做之事,她都已经做过,也证明此举实为无用之举。

  她又恳切请罪:“臣妾糊涂,妄想为君分忧,导致事态严重,请主上降罪。”

  其实欧阳盏矜心里清楚,长伶君是不会治她的罪的。

  长伶灯本属于她囊中之物,交付于妄境,是恩;她是盟族瀛族的公主,他的夫人,是情。

  恩情之下,岂有治罪之理。

  有人趋前恭声道:“既然夫人已经暗里查访,证实赛蕊并非冤枉,那么请主上即刻下旨,落实赛氏罪名。”

  长伶君咬紧了牙,你们这群老顽固何苦步步紧逼。

  “证据并不确凿,罪名尚未能成立,容审之后再给予定夺……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事有蹊跷,先将人找回来,我要亲自审!”勿容置疑的口吻,不容旁人再多言。

  长伶君要亲审,众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话,面面相觑,“审问这等事宜,交给臣下去办即可。”

  “长伶灯乃妄境与瀛族结盟之神物,护我妄境长安昌盛,长伶灯失窃岂是小事?难道你们想要越俎代庖,顺便替我料理国是?”

  越俎代庖可是谋反之罪,谋反那是一等一的大罪,谏言的大臣惊道:“臣等绝无此意!”

  众臣自然不明白,为何一介草民能令他们英明果敢的君主这般犹疑不决,欧阳盏矜却心思透亮:他信赛蕊,他有心护她。

  眸光一闪,欧阳盏矜开口发话:“如今境中怨声载道,若主上不治罪,将难平民愤民怨,望三思!”

  众臣看到欧阳盏矜母仪天下的担当之风,纷纷对她趋之若鹜,齐声道:“望主上给黎民苍生一个交代!”

  搬出了黎民百姓,他是无路可退了。

  “若当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你们所有人都脱不掉干系!”长伶君目光微敛,王者霸势尽显:“你们玩忽职守,其罪当诛!”

  此话一出,众臣骇得齐齐下跪。

  跪在一旁的欧阳盏矜心下一凛,宽大的袖袍里,欧阳盏矜不禁捏紧了指关节。

  “要诛,就先诛臣妾吧。”她朝着长伶君磕头,声声入耳,惹人疼惜。

  一叩首,一片青紫。

  再一叩首,擦出斑斑血迹。

  三叩首,朝臣只见她娇盈的身子忽而摇摇欲坠,软软倒在了大殿之上。

  长伶君这才有了反应,“传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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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之后,长伶君不再提长伶灯失窃一案,他励精图治,整顿妄境,为民谋求福祉。

  不日,他对自己的子民宣布,长伶灯失而复得,由盗了灯的人亲自送归。

  此后,妄境百姓也明显感受到了生活的好转,长伶君不仅让利于民,而且是普施恩惠,其实所谓民意,也不过如此。

  至此,百姓不再怨怪那个盗了长伶灯,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人,此事也渐渐从众人心中日渐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