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狱中情深r
夜色渐浓，月光如雪，凉风透过钢窗吹过，将午间火一样的太阳带给大地上的热气吹走了，每个监室充溢着凉爽的气流。r
8号临室，海兵和十二个嫌犯围坐在两张合并起来的铁床上。床上铺上了一些旧报纸，几道菜放在报纸上。菜是大家凑钱让那个自由犯小伙子专从街上买来的，无非是牛杂，水果罐头，还有一些其他素菜。虽然算不上好，但在这种特殊场所，也算是上上等的佳肴了。r
海兵带着尤天北参加了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聚餐。r
老李，今天我们这么多人给你送行，你应该高兴。这里边是不让喝酒的，我就用这杯饮料吧，祝你一路走好！r
海兵管教一口把饮料喝了又说：这是没办法的事，法律在那里放着，你是知道的。我给你说，明天我一定去送你。其实，我也不希望看到，但是……唉！海兵那沉重而又有些挽惜的心情，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流露了出来。不像是对临死前的杀人犯，倒像是对朋友。r
是，海管教，你今天在我临走之前你能参加这种形式送我，我很高兴，谢谢你了！老李说完瑞起杯子，一口将杯饮料喝下，用那双粗糙而干瘦的手抹了一下嘴，笑了笑，很坦然，不像是上刑场，倒像英雄出征，有些悲壮而又那么自然。r
说真的，我这个要求难为你了。但我是要死的人了，别的人我信不过，我只信你，因为你善良，心眼儿好，我从心里尊敬你！虽然……唉！请你明天送我，帮我把这玩意儿解了。老李说着，用那只粗糙干瘦的手提了提脚镣又说：我在阴间我也好走一些。老李眼泪快下来了，这是他在监狱里第一次落泪。r
尤天北和其他人一样,也一口将饮料喝了，但都不好说啥。大家竟相抢吃那些美味佳肴。r
这家伙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是装出来的？还是心里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那罪孽的灵魂和该死的躯体？是什么呢？无可奈何还是一种看不见的仇恨，让他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虽然有泪，似乎不是忏悔的泪，而是对海兵感激的泪。尤天北百思不得其解。r
老李明天要上路。“上路”这是监狱特定语汇，简单地说，就是把犯人押上刑场，枪毙。r
老李四十多岁，无论哪种说法，这个年龄也正是当年。要是在厅局级这个位子上，这年龄是金色的；在县处级位子上，也是银色的，但老李是农民。就农民而言，也可以算得上农民的银色了。r
但是，老李真的要死了。r
因为他犯了死罪。r
他疑心老婆翠花与本村另一个男人私通。于是买了几包灭鼠灵，趁那家伙家里没人时候，把灭鼠灵放在剩饭锅里，再搅拌搅拌。两个小孩放学回来肚子饿了，也不管味道如何便几口气吃了下去。于是，孩子替代了他们的父母走上了黄泉之路。r
老李一直对人说很后悔，但不是后悔杀了人而是杀错了人。那种杀错人的忏悔仍然在折磨着他，他打算将这种心情和他那即将腐烂的躯体一并带入另一个世界。r
他向海兵提出要求，海兵同意了为他举行这‘最后的晚餐。’至于老李为什么要请海兵而不是请直接管他们这个号子的另一位警察为他主持这‘最后的晚餐，’尤天北不知道。也许如他所说，我信任你，因为你善良，心好。 r
尤天北是海兵特意邀请的，也是唯一被邀者。 r
对嫌犯、甚至死囚犯善良，心好，在看守所是不多见的，但尤天北看到了。在人民警察中真正地感受到了法与情，管理与教育相结合的范例，是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体现的。尤天北想。r
第二天上午10点，老李被押上了“土粱子”。一声枪响，一股黑血从罪犯胸前喷出，那具干瘪的身躯便倒在干涸的戈壁乱石上，就像一具临死的牲口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待刑警照过像，海兵拿出钥匙，开了手铐脚镣，默默地说了一声：老李，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