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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卓嘎: 女人的痛 下


公公听我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
大姐就这么留了下来。
突然之间,家里多了三口人,生活当然就得辛苦一些了。不过大姐能干,什么活都抢着做。
大姐的家长次仁是两个月后来的,到时我们正在天井里捻羊毛。
次仁看到大姐,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我冷冷地说了声:“来了?坐吧。”就转身去提了酒壶放在桌上。“自己倒吧。爸拉走亲戚去了,有事你跟扎西说。”然后扬声叫了后屋的扎西出来。
大姐躲进了佛堂。
我们这儿的规矩。嫁人之前是父母说了算,嫁人之后是家长说了算,女人自己的事,似乎永远轮不到自己做主。
扎西挠着脑袋过来坐下,我给他倒了酒,也给大姐的男人倒了。原本我是该回避的,只是扎西也是个闷葫芦,我怕他没想清楚就乱点头而害了大姐,干脆坐到一边的织布机上,拿起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织起来。
“我……”次仁喝了口酒,低了头也不敢看扎西,“我是想来接……接你姐回去。”
“这个……”扎西挠着额头,看了看我,不知怎么回答。
“你们家是不是觉得还没把人打死啊?要接回去接着打?”我放下梭子,看着次仁说。按理这样的场合是轮不到我开口的,只是扎西是个有话说不出来的人,我如果不说话,大姐就只能任他们欺负了。
“阿佳卓……卓嘎拉……”他可能没意识到我突然会说这样的话来,怔了一下。“不是……我们……”
“是大姐不会织氆氇呢还是不会做青稞酒呢?你们把她打成这样?是不是觉得她兄弟离得远,你们打了她也没人管啊?”
“不是不是,阿佳卓嘎拉,你误会了……”
“我可没有误会,大姐身上的伤现在还在呢。她弟弟嘉措在拉萨,这样吧,等他回来。如果他说你们应该打他大姐,我们就让你带她回去,如果他说不想他大姐去你们家挨打了,我们就把她留下来。我们的生活虽说没有你们好,但也不缺一件氆氇一点糌粑的。”我冷冷地说。
“阿佳卓嘎拉,都……都是我弟弟和姐姐不对,他也说过他们了,家里现在牲畜多,她不回去,没人管家啊。”
“你姐姐不是很能干嘛,不是说你们有老婆不要她了吗?让她干啊。我家大姐不会干活,就留下来让她阿妈再好好教教,是不是啊扎西?”
扎西猛点着头。
次仁涨红着脸不知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看着扎西说:“二哥,爸拉阿妈拉还好吧?”
“好……挺好……”扎西偷偷看了我一眼说。
“扎西,你把酒糟给牦牛提下去吧,该喂了。”我说,站了起来。
扎西站起来,如释重负一般去厨房提了饲料出来下楼去了。
次仁站起来,看着佛堂有些迟疑。
我拿过捻线的工具往佛堂门口一坐,也不理他,转动着捻线的坠子, 低了头捻起线来。
次仁尴尬地站了一会儿,说:“那……阿佳卓嘎拉,我去镇上找个朋友,明天再来。”
“你请吧。”我头也不抬地说。
次仁走后没一会儿,公公婆婆就回来了,看到我笑咪咪的。婆婆倒酒时,公公说:“给卓嘎倒上,今天我要敬她一杯。”
“敬我?”我吃惊地抬起头。
“今天我们家的魔女发威了,这个威发得好啊。”公公笑咪咪的端了我的酒杯走过来递给我。
我接过酒杯,看了看婆婆,婆婆笑咪咪地说:“卓嘎,今天的事谢谢你。扎西是个牦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俩这是吓我啊。”我乐了,知道他们说的是刚才次仁来的事。仰脖喝下酒,“原本这事论不到我说话的,只是你们又不在,我就多说了几句。别怪我啊。”
“谁会怪你这个魔女啊。”婆婆笑着拿过我的酒杯放好,转身进佛堂去看她女儿了。
“卓嘎,今后家里有什么事你尽管说话,我们都老了,也管不过来这么多事。”公公说,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爸拉,你可不老,再说还有嘉措和扎西呢。”我抽出一条羊毛接到正在捻的线上,转动着捻子旋转起来。
“嘉措不在家,扎西又不爱说话。我老了,你阿妈身体又不好,家里的事你就多辛苦一些。”
“爸拉,你这么说,我都不敢说话了。”我收回长长的羊毛线绕在旋转着的捻子上,说。
屋后的阳光暖暖的,加上酒精的作用,人变得昏昏欲睡。公公歪在卡垫上,扯过毯子盖在胸上,不一会儿就发出了鼾声。
我听着佛堂里传出嘤嘤的哭声,心里也有些酸酸的。我放下羊毛进了佛堂,见大姐俯在婆婆怀里,压抑着哭泣。记得我初嫁过来时,大姐达娃也才出嫁不久,月亮一般的女子,才几年啊,满脸皱纹,脸颊上长满太阳斑,脊柱过早地弯曲了。大姐的性格跟我不一样,她是个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的女人,整天只知道埋头干活,我不知道她婚前都经历过什么,婚后的她不快乐是真的。她嫁的兄弟俩早早就没了父母,只有一个没出嫁的姐姐,姐弟三人相依为命感情很深。弟弟们结婚后,注意力从姐姐身上转移到了老婆身上,让以阿妈自居孤寡的姐姐感受到了冷落。厨房里多了一个女人,也就多了一个敌人,家庭战争不断。
在我们的习惯里,一个新来的女人,需要经年累月才能熬成自家人,用无数的眼泪和汗水换来有朝一日的平等。大姐达娃,还没熬到那一步,就已经满身伤痕。大姐达娃经历的过程,不是一个特例。在兄弟共妻的家庭里,如果作为老大的家长没有能力,弟弟们就不会服从他的管理,加上女人不善调停,一件事情你也想作主我也想作主,这个家还怎能合谐?
以前听大姐达娃说过,她两个男人常常因为晚上那点事而打架。接理说,床上的事情是不会引起矛盾的。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在那儿摆着,一人一夜轮流着来。但总有男人会上山放牧或是外出打工,一别少则几天多则几月,再见时是不是要作些补偿?遇到这样的情形就靠家长的威信和女人的柔情了。
然而,大姐的柔情在两个争锋相对的男人和一个敌视她的女人所形成的三角夹缝中日渐磨省着,维护了哥哥弟弟拳脚相向,将就了弟弟哥哥又冷嘲热讽。再加上一个时刻以功臣自居的姐姐在中间挑拨,大姐达娃的日子过得战战兢兢,柔弱的她实在熬不下去时只能躲回娘家。
我是知道那样的日子是何等的艰难,所以我格外心疼这个唯一的姐姐,每次看她满身伤痕回来,总是想着办法留她多住一段日子。女人的一生就那么长,痛苦的天数能少一天是一天啊。
走过去扶起大姐,递给她头巾。
无论是婆婆还是我,对于大姐的处境都是爱莫能助。婚后的女儿,她的身子她的心都不再属于这个家,娘家只能是避风的港,偶尔回家住住可以,但也仅限于走亲戚了,总不能长留在阿爸阿妈身边啊。
晚上我躺在扎西怀里,说起大姐的遭遇,他也只能叹气。
“他们家太穷了。上次我和大哥去他们家,连酥油茶都打不起,因为没钱买茶。还是大哥偷偷给了大姐一百块钱,让她去买了一个砖茶回来。唉……”
“能不能分开啊?我是说,让她家长和他弟弟分家,大姐只跟他家长过。我看次仁对姐姐还是不错的,只是他那个弟弟和他们家那个姐姐不好。”
“这倒是不错。不过,这事爸拉也不好开口说啊。”
“让嘉措去说吧。他是弟弟,又是我们的家长,大姐的事,理当操心的。”
“也是。我明天给爸拉说一下,让他给大哥打个电话。”扎西说,为我拉上被子。
我看了看旁边垫子上的桑珠,小家伙睡得很熟,便缩下身子,枕着扎西的胳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