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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灵魂随鹰鹫翅膀飞翔


比起前次,奶奶更老了,背更驼腰更弯,白发凌乱。看到我们,没说话,仍然转着经筒只顾念经。我和扎西坐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前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幅唐卡,佛像的眼还是那么安详,里面盛满悲天悯人的慈悲。

母亲的肉身离开家时,是凌晨四点。我们不能去,因为怕母亲的灵魂看到亲人伤心,请了远房的两个亲戚和乡人一起送母亲走。哥哥背着母亲出来,我和二哥、嫂子不由得跟了上去,顺着那两条白线送到门口等待的拖拉机上,看着母亲在持香的乡人护送下慢慢消失在了漆黑的夜里。

老人啊

你要摆脱肉身的束缚

好好选择你要走的路

你的脚已经冰冷

你今生的生命已经结束

你已经接近最后的解脱了

老人啊

你要镇定沉着

那里没有可怖的东西

生命已经离开你的双眼

冷气正向上漫延

请紧跟着你的灵魂吧

老人啊

你要轻松从容

不要留恋你的亲人

抛开生命进入无相之境

不要紧张慌乱

解放你的精神

进入来世快乐的时刻吧。


听着喇嘛如此念叨,尽管已经用力克制,最终还是泪眼模糊。长长的送葬队伍越走越远,直到再也看不清,这才转身,趁人不注意,爬上了楼顶。

记得小时候,我捣蛋挨骂了,就会爬上来坐在这里。天黑后,听母亲到处呼唤,自己却吃着奶渣晃着腿就是不下去。

从这里,可以清晰的看见山道上的星星点点和缕缕桑烟。

桑烟顺着山路,直到山岗。还没起风,青烟直直的上达天穹。当晨曦出现时,第一缕风缓缓吹过山谷,桑烟便开始弥漫,整条峡谷里都有了草木的味道。

那长长的队伍走上山岗,顺着山脊移动着。我知道那上面有一块大青石,我的祖祖辈辈都是在这里离开人间去了天堂。

阿妈啊,我不伤心,女儿在这里目送你远走;阿妈啊,我不流泪,女儿在这里看你进天堂。

当太阳穿破第一层云雾,桔红色的光线丝丝缕缕映红了圣洁的山岗。我的阿妈,她躺在那大青石上,舒展的身体如一个初升的婴儿,迎接着她来生的第一缕阳光。

鹰鹫顺着太阳的光线滑翔,它们是灵魂的引导者,阿妈的生命将随着它们的翅膀去往遥远的地方,那里佛光笼罩、鲜花遍地,那里不再有苦难、不再有操劳……

看着群鹰渐渐消失在天际,我知道我的阿妈已经去了永生的地方……

阿妈就这么走了,干干净净彻彻底底消失在了我们的生活里,日子渐渐恢复平静,一切又回到原有的秩序里。只是,我常会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这只古旧的老表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扎西曾经想给我买块新表的,我没要。觉得这只表戴在手腕上,就如母亲还在我身边一样。对我而言,它已经不是一块表,而是母亲的温暖和关爱。

嘉措最近打电话回来勤了些,每次公公接电话后都是眉开眼笑,说着“卓嘎,你家长要回来过年。”“卓嘎,你家长给你们买了摩托车!”“卓嘎,你家长今天问你需要什么?他回来时带给你!”……

我需要什么?此时的我什么都不需要。甚至对于他的归来与否,我都不再盼望。心疼太久,已经麻木。思念成炽,已经成灰。我和扎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艰苦,但平静,这样过一生,无欲无求,也是很好。

黑鹰已经彻底长成了大獒,不上山的时候,它常带着一帮牧羊狗在屋前屋后的山林里疯跑。

我提着火炉出来,放在公公脚边。天井里,不知何时,雪花飘了下来,洋洋洒洒的,我赶紧把周围的杂物挪到檐下,又去拿了张毯子出来给公公披在腿上。他有老寒腿,稍稍一冻就会疼得走不了路。自从知道后,便一直很小心,所幸的是,现在很少犯了。

透过小窗,外面已经银白一片。

我坐在织布机前,搭上线头,木梭一左一右开始穿梭。婆婆拿了外套披在我肩上,说:“卓嘎,歇歇吧,今年氆氇早够了,不用这么辛苦。”

“闲着也是闲着,织几梭子不废什么劲,阿妈,你歇着吧!”我转身对她笑笑,手上却不停歇。

“边玛呢,跑哪儿去了?”公公问

“在那边仓库里和几个阿哥扔色子。”

“再有一学期边玛就毕业,他说他长大了,你怎么看?卓嘎!”公公说。

我的身子顿时条件反射的一紧。该来的总久还是来了。

“这事你做主吧,爸拉,我没意见!”

“那就让他今晚进你的房间吧!”公公说这话时,口气平淡。好像在说母牛又添了小牛犊的。

“喏……”我迟疑了下,总究是答应了。

这种事,我不答应又能怎样?难道边玛就不能进我房了吗?不可能的。公公不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做主的本就不是我,何苦要去弄得一家子都不愉快。随命吧,既然命中这么安排,抗争就能改变吗?如琼宗那样,争到是争了,最后还是没挣脱本来的链条,还是回到了同一条轨道上。

自从琼宗和仁钦相爱的事传回村里后,她父母几乎是见人就躲,短短的时间,两位老人满头白发,背也快弯成山梁了。特别是仁钦的父亲,隔三差五的过来骂一顿,说他们决不可能再要琼宗当儿媳,让琼宗死了这份心,他家儿子就是不结婚,也不会要那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女人。

这样的话,轮到任何一个有点骨气的家长身上,都是受不了的。自己的女儿让人如此侮辱,还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因为是自家首先对不起人家,现在反而又跟人家儿子好了,这不是送上门去让人骂吗?琼宗的父亲每每提起自己的女儿,那眼里都是能冒出火来的,但又无可奈何。

从琼宗的命运里,我看出太多的无可奈何和太多的不得已。让一切顺缘吧,安静的跟着命运的脚步,也许是我这样的女人唯一的选择,我重新捡起失落已久的经书,没事就看上几页。过去看着枯燥乏味的经文,如今看来竟是那么的有趣。

眼睛看着木梭,心里默念着经文,氆氇在一点一点的增长。

楼下转来喧哗声,扎西和边玛他们上来了。我看了一下窗外,积雪已深。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着实不记得了,只是感觉今年比往年要冷些。我拉了下身上的衣服站起来,准备去做晚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卓嘎,你怎么这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