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彩虹一连给韩清打了三个电话,面授机宜,怂恿她接受东霖公司的职位。彩虹觉得,既然韩清在做决定上如此软弱,作为朋友,她有责任督促她不要错失良机。何况帮韩清拿主意这也不是头一次。当年她能进资料室也离不开彩虹的策划。若不是辗转地找了一位图书馆的负责人递话,又上杆子地追着系主任和书记写推荐信、打电话,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职位,因为它在大城市,又清闲又稳定,在刚毕业的大学生眼里也是一块热乎乎的香饽饽。彩虹觉得,同样是城市姑娘的韩清并不缺少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也不是不机灵识不得眼色,恰恰相反,她的问题是过于敏感、太能受他人的暗示。换句话说,如果这城市里大多数人的毛病是由于文明程度不高导致的话,韩清的毛病就在于父母双亲全是老师,教育太多,导致文明水准过高。很多人都好意思去做的一些事,比如不高兴了中伤一下、朋友得瑟了刺她一下、利益在前抢它一把、请客聚餐专敲大户……之类,她都不好意思去做。所以韩清才会得到大家的喜欢。跟她在一起很安全：她什么也不抢,又什么都愿意奉献,先天一个“易受伤”体质。而且她对男人的看法还停留在十七岁：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只知道爱,不知道防范。等她们知道了防范,爱也就没了十七岁的滋味。r
借用美剧里的一句话：这城市埋藏着无数个情感地雷,稍不注意就会被炸成粉碎。r
岂料任她说个唇焦口燥,韩清就是不松口：“彩虹啊,我知道你是替我着想。但这事儿吧,我得顾及夏丰的感受,对不？毕竟家庭是第一位的。唉,现在你可能不理解,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了。这事儿你还是替我婉拒了吧。”r
“你真是死脑筋啊,韩清!苏东霖这人你又不是没打过交道,他能吃了你吗？”r
“他？有名的花心大少啊,谁跟他在一起都少不了绯闻。我觉得……如果夏丰这么介意我真的不能去,多少也得避点嫌,何况还有过节。”r
“那我们先不说东霖,说说多多吧!”彩虹改换策略,“你不是说想让多多进双语幼儿园吗？还有,不是说想让他以后学钢琴吗？上了班,有了钱,房贷轻松了,孩子的教育也跟上了,多好啊!你不是一直说你不想呆资料室吗？再说,多多也不能老是天天跟着你,也得让他去去幼儿园,学着跟别的孩子打打交道啊。比起孩子的教育,大人之间的成见算什么？何况这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东霖这人我了解,他绝对不会招惹你的。”r
这话果然打动她了。韩清的声音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再想想？”r
“想什么啊!人家今天就要回话。”r
电话那边没声儿了。r
彩虹叹口气：“要不你跟夏丰再商量商量,晚上给我打电话？”r
韩清如获大赦：“好的好的,彩虹,谢谢你。”r
彩虹提包下楼赶公汽,又值下班高峰,汽车慢悠悠地向前挪。彩虹的手机又欢快地响了起来。r
还是韩清。r
“彩虹你在哪儿？”r
“在车上,怎么了？”r
“我……刚才碰到夏丰的一个同事,”韩清的声音开始发抖,“他说,上周二夏丰跟他的上司大吵了一顿,差点打起来。上司跑到社领导那里告状,大家都觉得大事不妙。”r
“大事不妙？韩清你别着急,如果只是工作上的意见有分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r
“夏丰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火一上来,哪管得住自己啊!那同事开始不肯说实情,被我逼问了半天他才肯讲。具体怎么处理的还没有正式通知,小道消息说是社里决定给他一点面子,不算开除算辞职。给他两周时间找工作,月底前办完辞职手续。”r
彩虹忍不住说：“这么大的事儿他没跟你说？”r
“没,夏丰挺爱面子的,而且他和他的那位主任早就不对付了。”韩清道,“难怪他心情不好,每天回家脸都是黑的。其实你说,我会怪他吗？我是那种人吗？我们家夏丰多有才华啊,发表过那么多文章,市里这么多家报社,文化单位一大堆,哪里不能去啊？辞就辞呗!”r
“那个……你们房贷紧张,又欠着债,还是要尽快找到工作。”r
“是啊。所以我来求你啦。你能不能试着跟东霖再说说？让夏丰去泰宇？”r
“嗯——”彩虹想了想,“东霖这个人我了解,他能办的事一定会答应,不能办的,肯定办不了。泰宇那边你就别碰运气了。倒是东霖这边……我等会儿去问问他,看能不能让你去上班,但换个部门,不和他在一起,这样,你们互不见面,夏丰也不会心烦了。”r
“啊？只能这样吗？问题是,夏丰的工作怎么办呢？”韩清急着说,“他一个农村人,在这城市谁也靠不上,脾气又急,性情又傲,想找到方方面面都让人满意的工作不容易啊。我一个家庭妇女倒是干什么都行的。”r
“你真糊涂。你先干着,让夏丰慢慢找工作。至少经济上没有压力啊!”r
“如果我上了班他就要在家带多多,哪有时间找工作？”r
“那就让他带一阵孩子呗。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宠溺他了。这位大爷自从有了儿子,连个尿布都没换过,也太甩手掌柜了吧!让他带几天多多,也尝尝你作母亲的辛苦!”r
“不成不成,他带不了多多,一个小时可以,超过了就会烦。我倒不心疼他,我是怕他冲多多吼。”r
讲了讲去,一直到彩虹下车,韩清还在为不能让夏丰带孩子这件事反复辩解。彩虹终于急眼了：“好啦韩清,别说了。人是要改变的,家庭结构也是要有弹性的,特别是在危机的时候。现在别谈什么性子不性子习惯不习惯了,你先干着,等夏丰找到更好的工作,你想继续干也成,不干在家继续带多多也成,随你。这主意我替你拿了!我马上联系东霖,先替你应承下来,然后我去游说他给你换个部门,这总成了吧？”r
“唉……真是的,为这种事来麻烦你……不管成不成,先谢谢了。天啊,夏丰到家了,我挂了。”r
彩虹随着着人流下了汽车,忽然想起钱包里有两张今晚足球联赛的票,是一位老师给的,彩虹不看足球,本来打算留给爸爸的,灵机一动,拨通了苏东霖的电话。r
“东霖,今晚有空不？”彩虹热情地说,“我有两张球票,想请你看足球。”r
“你……看足球吗？”r
“以前不看的,现在看了。”r
“看电影行不？”r
“不行,就是足球,给点面子啦。”彩虹想,电影院里能说话吗。r
“那行。几点？”r
彩虹说了时间。r
“我来接你吧。”r
“不用,体育馆门口见就行了。”r
“就看足球？没别的事儿？”苏东霖问道。r
“嗯——”彩虹想了想,觉得求人还是得付出代价,于是说：“先看足球,再吃饭。我请客,你说地方,咱们下馆子!”r
“行。”r
彩虹回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了一件衣服,略施淡妆,准时赴会。r
出租车到了体育馆门口,彩虹一眼看见了树荫下的苏东霖,忽然抽了一口冷气。r
来的不是一个人。r
苏东霖的身边站着衣冠楚楚的秦渭。r
彩虹第一时间窘掉了。r
“对不起,急着应承你,忘了这个时间我还约了秦渭。反正你们也认识,不如一起看球吧。”苏东霖淡笑。r
彩虹看了看手里的两张票,刚要张口,苏东霖又说：“票我们另外又买了,位置不错。彩虹,你要吃爆米花吗？”r
“要的,谢谢!”r
东霖折向小卖部买零食,剩下彩虹和秦渭木然相对。秦渭双眉紧锁,一言不发,仿佛正在思考着什么。r
彩虹觉得冷场,只好说：“秦先生也喜欢足球啊？”r
“有时看看。”r
“你和东霖……是同事吗？”r
“不是。在生意上有往来。”r
“哦。秦先生是做哪一行的？”r
“金融。”r
还不如不回答,这一行大得没边了。r
显然不喜欢被追问,秦渭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r
“今天交通真挤,前面那条路堵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把车开进来的。”彩虹连忙换话题。r
“我没开车。”秦渭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这样的交通、这样的时间,我怎么会开车呢？这个城市没法开车。”r
彩虹哑然：“那你……坐公汽啊？”r
“我有司机。”r
“东霖爱开车,交通再挤也爱开。”彩虹笑了笑。r
秦渭道：“没办法,谁让他这么穷呢。”